第二十九章 目光
两名太监低着头, 揣着手恭敬的从慎行旁经过。眼神闪躲、回避, 不敢看慎行司的大门,疾步走过那压抑的甬道。
一人才松了口气道:“这歹徒可真是大胆,在皇宫就敢下此毒手。你万一她行刺的不是魏永侯世子夫人, 而是宫里哪位贵人。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个道:“是啊!也不知道那刺客是什么来头, 杀人就杀人, 下手那么狠。刑部至今还没有查出凶手。只听是个女刺客, 单手将人掐死, 一击致命。”
两人着不禁同时了个寒颤。董谦玉身穿赭青色仙鹤补子官袍。与两名太监擦肩而过, 太监齐齐行礼, 道:“董大人。”
董谦玉淡淡嗯了一声, 问他们:“可查到宫里神出鬼没的那位凶手是谁?”
两位太监摇头道:“不曾。”
董谦玉驻足,同他们仔细攀谈起来。将两人知道的底细一一探清楚。
今儿一天, 东宫、钟粹宫、建章宫, 各宫都派内侍太监和属臣前来, 探刺客下落,和案情新进展。
昨日是皇后娘娘寿辰,魏永候世子夫人之死被隐瞒了下来。对外也只称为魏永候世子夫人失足落水,今天早上才被捞上来。
这样一来刑部和内务府便不能明着查刺客,以免扰得人心惶惶。
华锦萼在东宫平安无事的度过了几天。魏永侯世子夫人之死,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被揭了过去。
华锦萼一直关注着内务府和刑部的动静。魏永侯没有向京兆府起诉。一场风波如水中涟漪般化无形,悄无声息过去。
又过了两天,华锦萼去钟粹宫伺候。遇见了前来拜见母妃的鲁王殿下。
鲁王殿下一个人坐在堂前回廊处。
钟粹宫外,宫女太监林立, 日头暄照,鲁王殿下坐在冬阳下,日光逆折在他的脸上,沉稳厚重大气。
“锦儿,你来了。 ”鲁王殿下笑道,用棋子敲了敲对面的桌子,“来陪我坐坐。”
华锦萼只觉无奈,站在一旁轻轻福了福身。
鲁王殿下不以为忤,道:“上次之事,大公主同我了,当时我有要事在身,没能及时出现为你解难。”
要事。
华锦萼嘴里苦苦的,她看着鲁王,觉得他这番话了,还不如不。当日他们还一起垂钓。垂钓之前,鲁王站在湖心亭发呆。
难不成,她还会因为这个埋怨他不成。
可鲁王殿下这么认真的一解释,华锦萼突然觉得自己的怨怼好像十分无理取闹似的。
这让她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鲁王道:“听最后是韩霄出面为你摆平这件事的。”
“是。”华锦萼低声道:“属下不知鲁王殿下是何意思。”
华锦萼惑然不解的看着鲁王殿下,期望从韩霆脸上,看出一丝她能读懂的情绪。鲁王什么意思,难不成楚王该帮她,就该看着她自生自灭?
鲁王殿下久久无语,“也罢,你无事就好。”嗓音温暖,微微有一丝庆幸。
鲁王向华锦萼细细解释了一遍魏永侯府内的人事,以及为什么魏永侯愿意按下此事,不予通报京兆府。
华锦萼低声道:“难道不是楚王殿下用权势压下来的吗?”
鲁王沉声不悦道:“楚王不曾露面,是魏永侯府内部的矛盾。”
华锦萼微讶的张开嘴巴。
原来,魏永候府到第三代,只有魏永候世子这一个孩子。
当初魏永侯爷还不是魏永侯。
老魏永侯传袭爵位时,本应传给长子,却因长子膝下无子。只有三个女儿,还全都是庶女。二儿子行径荒唐,三十而立,还没有房正经妻室,美妾美姬倒养了不少。
只有三儿子膝下有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魏永候世子。
老魏永侯长子本想将老三家的儿子过继过来。老三却不愿意,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怎么可能过继给大哥。
一场争子风波,吵吵嚷嚷,闹了半年,最后老魏永候爷拍板决定,由老三袭承爵位,老三膝下的独子兼祧三房。
待魏永侯世子诞下长子后,过继给长房,并将爵位传回去,重归大房。
包漪萱嫁给魏永候世子后,三年未孕。长房二房各从娘家挑了一个侄女,送给世子当平妻。包漪萱闹腾不已,最后两个姑娘委屈的做了姨娘,算是贵妾。
前些日子,长房送来的姨娘怀了身孕。魏永侯府上下都金贵不已,细心保护着她。
包漪萱犯了妒忌之心,容不下姨娘比自己先有孕,偷偷使了手段。将长房姨娘肚子里六个月的胎儿给绊流产了。
一尸两命,流下来的是个成形的男婴。
长房为此震怒不已,非要世子休了这个恶毒歹妇。
魏永侯夫人却不愿,再怎么,包漪萱都是他挑给自己儿子的媳妇。
长房姨娘自己走路不心,摔掉了孩子。全都赖到了世子夫人头上,这若不是大房送来的姨娘,魏永侯夫人早就将她发卖了。
在包漪萱正经婆母的一再坚持下,包漪萱总算没被休,可世子却再也不进她的房间了。
鲁王声音醇厚,讲到这里时,神色有些不自然。华锦萼抿唇看着鲁王一本正经的向她学包漪萱的怨妇行径,违和又可爱。
这两件事后,包漪萱在魏永侯府地位尽失。于是便有了后来魏永候夫人在皇后娘娘寿宴上,特意请恩旨带儿媳妇出席宴会的一幕。
魏永侯夫人原本是算借此机会洗清包漪萱身上恶妇的名声。
谁曾想,直接将包漪萱命葬皇宫。
华锦萼闻言若有所思,“难怪那日包漪萱抓着我,就像抓住根救命稻草。非让我与她相认不成。”
华锦萼觉得好笑,嗤笑一声道:“也不知那包漪萱是怎么想的,难不成她还以为我会为她出头做主不成?”
鲁王殿下淡淡道:“若是华锦萼,自然不会为她出头做主。可,谁让你是个冒牌货呢。包漪萱自以为捉住了你的把柄,才咄咄逼人不放。”
鲁王殿下眼色阴冷,漠然道:“她死得不冤,谁让她犯倒你头上。”
瞥了眼华锦萼。华锦萼神色淡然自若,有种娴静玲珑的美。
鲁王出神道:“我还记得你十岁时连刀都不敢握。你手上的第一滴血,是养了四个月的大公鸡。”
他仰头望着月光,眼底深处隐隐有泪光,一闪又什么也没了。华锦萼疑心自己只是看错了。她淡淡道:“以前胆。”
鲁王噙笑道:“十二岁,你杀的第一个人是和自己日夜相处的同伴。”顿,他道:“那天,我特别怕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不是你。”
流孤堂训练时,两个人一间房。毕业时,每间房里只能走出来一个人。
华锦萼别过眼,有些不愿意回忆这些过往。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为什么要反反复复去忆苦思甜。
恰逢此时,贤德妃身边的掌事宫女玉菊出来请华锦萼。看见华锦萼又陪着鲁王殿下在话,神色很是认真的样子,不禁扑哧一笑,柔声道:“侧妃娘娘性子可真好。陪鲁王殿下也有耐心下去话。"
华锦萼目光深处不悦一闪而过,谁都没有发现。
鲁王痴怔怔地,眼神定在桃枝的某一处,余光无意间捕捉到华锦萼眼神中的异样。他微微错愕,发现华锦萼是在生气,心中一股暖意流淌而过。
“哦?侧妃娘娘经常同鲁王殿下交谈吗。”一道男声从玉菊背后传来,玉菊侧身退让,露出楚王的身影。
玉菊行礼道:“见过楚王殿下。”屈膝恭敬,姿势标准的宫礼。
华锦萼心下微怒,面色冷清。
刚才玉菊走过来时,并不曾向华锦萼和鲁王殿下请安。华锦萼本不是愿意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却对玉菊看碟下菜的举止生出恼意。
这股薄怒和气性带到了楚王身上,华锦萼也没有对楚王行礼。
楚王韩霄不以为意,毕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外人眼里,他和华锦萼是叔嫂关系。
楚王噙笑对华锦萼招呼:“嫂嫂好。”瞥了眼韩霆,笑着对华锦萼道:“没想到你对孩子这般有耐心。”
鲁王低头不话,似乎什么也没听到,唯有垂下眼帘的目光惊涛骇浪,隐忍和怒气交替闪烁。怒气迸发到极点时。鲁王殿下忽然不气了,他目光落到远处的荷花池上。
荷花池,枯枝败叶,入冬荒凉得紧。鲁王目光呆滞,慢慢回神,他道:“锦儿姐姐,我们去看鱼。”
华锦萼应了一声好,扶着鲁王,从长廊上站起来,两人往荷花池走去。
楚王突然横臂拦住两人的去路,他下巴微扬,叫来一个宫女对韩霆道:“让这个姐姐陪你去看鱼。”着示意宫女把鲁王带走。
钟粹宫上下的宫人无人不听从楚王韩霄的话。楚王殿下话音一落,宫女立即从华锦萼手中接过鲁王殿下的胳膊,强硬的拉着鲁王往荷花池而去,一点不顾及鲁王殿下的意愿。
鲁王有些慌乱的回头,挣扎的叫着华锦萼:“锦儿姐姐,锦儿姐姐。”声音很是慌乱无章,双脚抗拒的在地上拉出划痕。
尽管知道鲁王只是在作戏。华锦萼还是听的心痛,抬头目光幽幽的看着楚王,沉声问他,“楚王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楚王‘哦’了一声,挑眉问道:“你这是为他来责怪本王?”他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嫂嫂气性还真大,前两天还眉低目顺的求我帮忙,用过了便撂手。真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华锦萼恼怒的瞪了他一眼,美目薄怒。楚王看着便是一笑,对她道:“你跟我来,我有要事问你。”
华锦萼不动,楚王便道:“太子那边最近有何动静。”
华锦萼鹿眼瞬间睁大,知道韩霄真的是正事,不甘不愿同楚王殿下进了内殿。临走前看了眼鲁王失落的背影爬在荷花池边,委屈的大汉蹲在地上。
华锦萼收回目光,最后一只脚也跨进了内殿。
作者有话要: 天使久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