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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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夫人露出一丝悲伤的神情, 她对霍骄道:“你也是马上要做母亲的人。怎么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

    “我未必就如你想的那么阴暗不堪。当年的事, 我也是后来才猜到的。这些年我一直因霍先生和小国公长的像,待他不薄。心里也曾疑惑过,这世间竟有如此相似的二人。”

    陈夫人缓缓坐下, 她道:“可是老越国公告诉我,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让我别整日困于内宅, 囿于成见。我这才半信半疑放下心结。”

    霍骄微微侧目, 有些后悔自己的话重了。

    陈夫人深吸一口气, 继续道:“方才你问我, 若小国公陈棠还活着, 我还会认回霍承纲吗。我现在就告诉你, 我会!只要我知道他是我儿子,哪怕和陈家闹的天翻地覆, 和离决裂。我也会认回我儿子。”

    霍骄道:“对不起…夫人。”抬头, 语气更加郑重的说了一遍, “对不起,陈夫人。”

    陈夫人道:“孩子对于母亲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将来就会懂了。”

    霍骄抚摸着圆润的肚子陷入沉思,她迷茫片刻。鹿眼清濛,眸色转回正常,歉然道:“可是我帮不了你。霍先生不想冒替小国公陈棠,我是要嫁给他的。但不是以你想象的那种逼迫方式。”

    “霍先生不会以小国公的名义娶我。我也不想做国公夫人。”

    霍骄盈盈福礼致歉,借口腹痛,告辞离开。

    太子妃杭心姝不放心她, 派了顶软轿送她回去。霍骄刚落脚下地,一进屋就见霍承纲手里握着书,一副审问的架势。

    霍骄无奈至极,正欲上前坦白。

    霍承纲道:“回来了,五月初十是什么日子?”啧了声,起身丢下书。“我怎么不知你有让人为你癫为你狂的本事。能惹得鲁王年年五月初十为你犯病。”

    话里捏酸吃醋的意味,要酸到天际去了。

    霍骄心情不大好,若是平日她怎样都哄劝认错一番。今日却格外破坏气氛,正经道:“我没有那个本事。鲁王不过是做了亏心事,自己心里愧疚罢了。”她倔强道:“霍先生我不想提,也不想说可以吗?”

    霍承纲揉了揉她耳垂,“行,坐下吧。那你昨夜做了什么梦……这个也不想说吗?”

    霍骄长松一口气,立即甜甜的挽着霍承纲道:“能能能,这个自然可以说。”

    霍承纲目光微闪烁,满意一笑。

    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霍承纲见过她最不堪的时候,她可以完完全全的坦白。

    ‘五月初十’那件事不想提,是因为这件事和霍骄自己有关系的部分很少。她并不想去揣测鲁王的心理,更不想为他加罪或者开脱。

    霍先生说过,楚王和贤德妃出事了。太子登基后要荣养着鲁王和大公主,以昭显自己的宽厚仁慈。

    今后鲁王和大公主韩霏风光不在,却也饿不死就是了。太子会荣养他们到死的。

    两人说了一中午话。

    下午,照顾霍骄诊脉睡下。一名小太监上前向霍承纲耳语一番,霍承纲微怔,问道:“陈夫人现在出宫了吗?”

    小太监道:“这个小人就不清楚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霍承纲陷入沉思。

    *

    元熙二十七年,六月三日。熙帝驾崩,太子韩霐继位,延续旧号。次年改国号。

    霍承纲穿着夏衫直裰,展开扇子挡住南窗边,自上而下倾泻出来的阳光。他眯着眼,感受着夏日的炎热。

    霍骄挺着大肚子靠在贵妃榻上,身上一点汗也没有。

    这时霍承纲才知道,霍骄对冷热感知不大敏锐,除非骤冷骤寒,否则她的五感都要比别人慢一拍。

    霍承纲扇了扇风,坐到贵妃榻前,有些后悔道:“三月份就该出发的。”

    谁能想到元熙帝硬生生拖到六月份才死。天气炎热,霍骄肚子越发大了,赶路颠簸。和生产危机都在霍承纲的考虑内。

    霍承纲甚至考虑,要不要在宫里生下孩子,再带着霍骄母子走。

    可是那样要考虑的事就更多了。刚出生的孩子和坐月子的孕妇更经不起颠簸。

    出了月子,霍骄也是刚生产,要人照顾。一路上孩子也少不得几个奶嬷嬷跟着。

    衣食住行吃喝拉撒都不及两个人方便。

    霍承纲越想越烦躁,迟迟拿不定主意。霍骄看出了他的犹豫,始终一声不吭。

    这些日子,陈夫人时常来长春宫打转。她到不直接来配殿露面,可霍骄知道她来,总要去请安,见个礼。

    到底同在一个屋檐下,霍承纲时常会和陈夫人打照面。

    不过,霍承纲恭敬的称一声陈夫人,行过礼便进内殿了。再无过多交流。

    一来二去,也有两三月了。这两日陈夫人没有过来,别说,霍骄还怪想念的。

    霍骄猜霍承纲也是,今日他顶着大太阳已经在窗户看了好几次了。

    霍骄见霍承纲焦躁不安,有意开导他,喂他一口自己不能多吃的冰镇西瓜。“礼部这两天在为新帝拟定年号?”

    霍骄之所以知道这个,是因为鲍云敬调到礼部去了。这两天天天为年号这件事,来霍承纲这里探口风。

    纵然霍承纲早就放出话去,要致仕退隐了。但好像所有人都没当回事,该干什么干什么,该找霍承纲还找霍承纲。

    霍承纲非常无奈,只好闭门谢客,和霍骄这个孕妇躲在一处。如此一来,和陈夫人撞见的次数就更多了。

    太子和太子妃倒是挺尊重霍承纲的,除了一开始诚恳挽留了几次,再未强求。

    霍承纲心不在焉‘嗯’了声,道:“内阁定了‘开乾’二字,不过皇上好像更中意‘庆泰’。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在这二者中间了。”

    消息蛮灵通的嘛,内阁正在敲定的事都知道。

    霍骄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霍承纲是走了不了。

    她心里有些怅然,也有些微微紧张。其实霍骄还是挺希望霍承纲走的,他们二人远走高飞,到一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在京城,有太多熟悉的人和事。霍骄还是华锦萼的时候,在东宫见过不少客,识得不少勋贵圈的女眷。这些都是以后要打交道的人。

    霍骄摸着已经已经胖起来,圆润的腮帮子,要是能一直这么胖下去到也不错……她一想到要和别人解释就烦。一想到每个人都要问,每个人都要解释就更烦了。

    不过,霍先生要是想留下。她绝不阻拦。

    她什么样的生活都能适应的。霍骄心想,不就是装傻卖痴吗。别人和她说她和东宫以前的侧妃娘娘长的像,她就用帕子捂着腮帮娇笑,说承蒙夸奖。我还有这个福分,真想见见。

    别人要是和她再三强调。她就装怨妇态,怔怔的说:难怪我家大人一见我就十分欢喜……啊,佯装失言。

    霍骄不信这两个组合拳打出去,还有那不长眼色的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

    就是有人捅到新帝那去。说宠臣霍承纲对太子后妃有非分之想,新娶的夫人和曾经的东宫侧妃有八-九分相似。霍骄也不怕。

    反正太子太子妃都知道他们是怎么回事。肯定会给他们打掩护,做掩饰的。

    晚上陈夫人还没有来。倒是陈夫人身边的丫鬟在越国公府护卫的带领下,匆匆进宫求长春宫赐御医。

    霍承纲得知消息后没有说话,夜里早早熄灯睡了。他把霍骄反扣自己怀里,靠着她的身体和颈窝。手里无限亲昵接近着肚子。

    孩子已经会和父亲互动了。

    每次霍承纲摸她肚皮的时候。孩子就会强有力的踹她肚皮一脚,不过霍承纲心疼她,尽量不去抚摸她的肚子。

    霍骄虽然疼,但还是挺喜欢孩子在她肚子里活动的。这个孩子保的艰难,霍骄总担心他不健康。

    如果说怀孕之初霍骄想的最多的是,这个孩子以后会不会嫌弃她,不喜欢她,觉得她是个耻辱的母亲。

    怀孕到后期,霍骄只有一个希望,他能平平安安的长大,手脚齐全,身体健康,不缺胳膊少腿的就好。

    如果能再奢求多一点,她希望孩子五官端正齐全,不要歪眼咧嘴。

    霍骄并没有很期待孩子有多英俊多美丽。只期待他所有的器官长在该长的地方。

    不要多,也不要少。

    霍承纲亲着霍骄的后颈,低沉地问:“你现在还担心孩子不健全吗。”

    “当然担心啊。”霍骄按着胸口,闷闷道:“每次一想到这个,就觉得老天爷让我受多少苦难都行。你冲着我来,我受的住。但是别报应到我孩子身上。”

    霍承纲道:“天下做母亲都是你这般吗?”

    霍骄认真想了想,“我觉得她们都比我有资格做一个母亲。太子妃当初怀孕的时候,她私下和丹露说,全皇宫都希望她这胎是个儿子。她很怕生下女儿后,女儿在大家期待后的失望中长大。”

    “后来有将近两个月,太子妃一想起这件事就哭。哭着哭着,又觉得对不起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她没有特别期待肚子里是男孩女孩,她觉得孕期里哭很伤孩子。强忍着又更伤身体。那段日子过的很是纠结。”

    霍承纲没有问霍骄是怎么对太子妃身边的事知道的如此清晰的。他静静的听着,听到最后,才道:“你上次说,陈夫人告诉你。只要她知道我是她儿子,无论小国公陈棠还在不在人世,她都会认我回去。”

    “是啊。”霍骄费力转了个身,挪着大肚子面对霍承纲。

    霍承纲问,“你觉得她是真心的吗?”

    霍骄摸着霍承纲脸庞道:“你问自己啊。你觉得她是真心的吗。”

    屋内沉默良久,良久。霍承纲出声道:“骄骄,我想去看望她。”

    *

    京城越国公陈府,崭然一新的府邸是由原先的陈颉府并扩一旁的尚书府,合修成今天的越国公府的。

    霍骄原以为陈夫人是装病,到了府上才知道陈夫人是真病了。且是心病,御医说陈夫人是惊惧思定,这件事在她心里悬挂担忧了很久了。

    直到今天才一并释放,劳疾成灾。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大夫的意思分明是说,陈府一直在担心太子继位后霍承纲离开的事。事情成真后,陈夫人就倒下了。

    霍骄下意识看向霍承纲。

    霍承纲看起来还算镇定,不知是不是心不在焉,没听到清或者没反应过来。

    母子之间不必避讳什么。霍承纲掀开充满药香的珠帘,陈夫人思维麻木,动作僵硬躺在床上不吃不喝。见着人也没有多大热情,说话都懒得张口。

    霍承纲嘶哑的张了张口,叫了声夫人。

    陈夫人这才陡然惊坐起来,惊慌失措的看向霍承纲,她笑得娴静:“你来了。”接着有些慌张的扶着发鬓,“你怎么会来看我,你瞧。我这什么也没收拾。”

    慌乱了一阵,陈夫人掉下眼泪,又重复了一遍。“是啊,你怎么会来看我。你都恨死我了。”

    霍承纲半跪在床边,孝子认错的姿态,他低低道:“我怎么会恨你呢。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你生我养我,除了没认我。样样都做了一个母亲该做的。”

    “真正不负责任的不是你。对不起我的也不是你……”

    屋内一片怆然哭声,霍骄脚步犹豫了一下,退到外间替母子二人守着门。

    她有些理解霍承纲的心情。只是因为陈颉大人不在了而已,斯人已逝,连恨都觉得过分。

    说起来不争气,霍骄被父母发卖,自幼他们对她也不算珍惜疼爱。可从董谦玉口中得知他们已死的消息时,霍骄心里还是钝钝的痛了一下,十分难过。

    明明不应该的。明明她恨他们都来不及的。怎么就那么恨铁不成钢呢,居然还会为这样的父母心痛难过!

    何况,陈夫人对霍承纲一直尽到了母亲的责任。就像霍承纲说的,除了没认他。陈夫人对他已经和亲生母亲无样。

    涿州陈家若对霍承纲不好。霍承纲能那么拼了命的保护他们,为陈家出生入死吗。

    这可不单单是‘害死陈棠’的愧疚心能做到的事。

    真正的人渣,可恨的人是陈颉。

    可陈颉已经死了……要怎么恨才能解气呢。

    这是个无解的答案。

    霍骄在外间从早上等到中午,霍承纲和陈夫人也从早上聊到中午。期间府上厨房送来了饭菜,霍骄摸了摸自己肚子,没有客气。自己一个人享用起来。

    刚动了几筷子,霍承纲扶着陈夫人出来。霍骄讪讪的站起来,表情有些窘迫。

    陈夫人很温柔道:“你是双身子,照顾自己要紧。就别拘谨了。”

    霍骄小声辩解道:“我还以为你们还有一会儿才要说完话呢。”

    陈夫人笑道:“无妨,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话是说不完的。”转头,笑着拍着霍承纲手背,试探的问:“是吧。”

    霍承纲平静道:“恩,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

    当天霍骄和霍承纲没有回宫。——他们身为外臣和外臣女眷,本就不该长久的住在宫里养胎。

    先前是因为事出有因,特殊情况。

    陈夫人有意挽留,又热情殷勤的派了人去宫里给皇后了声。霍骄见霍承纲没有反对,顺势借势留下了。

    陈夫人对照顾霍骄十分有热情。她并不是一味讲究精补胎儿的母亲,对孕妇的身子也十分精心仔细。

    不到晚上,长春宫回信表示知道了。皇后很替陈夫人高兴,还把配殿伺候霍骄的宫女嬷嬷赏了回来。

    陈夫人百味陈杂。她替皇后养了二十多年女儿,却也是在皇后的帮助下和儿子解开心结,让儿子重归陈家。

    陈颉和自己的妹妹……

    陈夫人长叹一口气,懊悔不已。你说她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两人有猫腻呢。

    霍骄和霍承纲的院子要重新收拾布置。陈夫人想让两人暂时留到自己院子住两天,却又不敢给霍承纲说。

    如今霍承纲才和她的关系稍微缓和一点,她怕离的太近,太贸然。反而把霍承纲吓走,离她更远了。

    霍骄只好默默当起了这个传话筒,顺便撒个了娇,“我如今肚子大了,腿浮肿的厉害,多走路就疼。”鹿眼怯怯的看着他,乖萌懵懂,又可怜又可恨又可爱。

    霍承纲气笑了,“你就这么缺母爱吗,这才一天心就偏的没变了。”

    霍骄心里黯了黯,笑道:“是啊!”

    霍承纲似有所感,及时收声。顿了顿,叹气的抱过她:“好。”他道:“你去告诉母亲,大可不必如此。”

    “我对陈家的埋怨,并非是针对她的,她没必要把这一切背负在自己身上。”

    霍承纲道:“骄骄,我有时候会很茫然。不知道我来这个世上的意义是什么。”

    霍承纲捏着霍骄微微浮肿的手,对着阳光细细的看,他轻声道:“你曾说要是你生来是男孩的就好了。要是你家境富裕就好了。”

    “你看我,生而为男,家境富裕,父亲是开国勋贵,祖上是绵昌候子嗣。我这一生怎么也过成这样了呢。”

    霍骄心中绞痛,靠在霍承纲身上,“霍先生,霍先生。”

    霍承纲嗤笑道:“这两个月清剿楚王党,我手下沾了七八十条人命……我们都是要有报应的人。”

    “如果我回了陈家。我们安享了这份荣华富贵,那我们的孩子怎么办。老天爷真的报应到我们孩子身上怎么办。”

    霍骄脑中嗡嗡的,她艰难道:“我可以把孩子打了。我们好好照顾母亲和祖父……涿州陈家还有瑾妹妹那边一脉血,断不了。她若生了儿子,过继过来便是。”

    ——霍大人,咱两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

    ——华锦萼,咱们都是有秘密的人。谁也别饶过谁罢。

    我们都是要有报应的人。

    其实华锦萼从来没有觉得自己配有孩子过。

    “胡闹!”霍承纲浑身一震看着她,满脸不认同,斥责道:“这个孩子你费了多少艰难才保下来的。怎么能说放弃就放弃!它听到了该多伤心。”

    霍骄也很为难啊,她低落道:“我总不能让你离开母亲,或者让母亲放弃陈夫人的身份,跟你我走。这样对谁都不公平,没有解决的办法的。”

    霍承纲道:“要你男人何用?”

    有时候做父母的心愿很小,小到只希望他们健康。

    霍承纲俯身亲了亲她眼睛道:“交给我吧。”乌翘睫毛扎了扎他嘴唇,细微的酥痒,撩人心弦。男人在她头顶道。

    “这是我的选择,一切后果由我来承担。”

    *

    霍承纲答应留在陈府后,老越国公和陈夫人都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陈夫人尽可能在衣食住行上满足儿子儿媳。

    老越国公则迫不及待的向新帝请旨,将爵位传给‘陈棠’。

    新帝继位第四天,皇上相继颁布各项抚恩圣旨。越国公府上小国公陈棠袭爵,并荣获赐字:承纲。

    陈棠,字承纲。

    霍骄小心翼翼的合上圣旨,并没有在霍承纲脸上看出半分的喜悦之情。她主动问他。

    霍承纲只是玩笑般的夹着她胳膊道:“陈承纲?怪拗口的。我不喜欢。”

    “还是喜欢霍承纲?”霍骄觑着他问。

    霍承纲摇头,否认道:“倒也不是,只是……”他想了很久,给出三个字,“习惯了。”

    这一刻,霍承纲终于知道。霍骄为什么那么高兴她有了属于的自己名字。

    名字好像一个归处,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好像知道了自己如何在这个的世上扎根了。

    现在的霍承纲,感到自己像个浮萍,虽然找到了自己的家庭。却依然感到格外孤独。

    霍骄才不让他孤独,拉着他吵嚷着让他给肚子里的孩子取名字。大大小小的纸笺、铺了满满当当一屋子。

    霍骄小声道:“我要在孩子出生前,至少把他的姓名练好。省的他到时候笑话我!”

    心头忽然一松,霍承纲展颜一笑,从善如流的让下人取过笔墨。教霍骄写字,给孩子取名字。男男女女取了二三十个。

    其实现在霍骄的字练的很好了,比先前进步可不止一点半点。但她作为母亲对自己的高标准和苛刻,让霍承纲感到格外有趣,十分地可爱。

    *

    庆泰元年,正月初三。

    越国公府上张灯结彩,吹拉弹唱,大肆办起了喜事。

    自古先帝驾崩,国丧之下。皇室守孝少则二十七天,多则百日到三年。民间通常禁百日嫁娶,一年婚丧礼乐。

    新帝登基后,宽厚仁慈。以身作则,自己为先皇守孝三年,并许诺六年不扩充后宫。

    但不限制百官百姓。文武百官禁四十九天婚嫁,守孝百日。

    民间百姓禁百日婚嫁,半年礼乐即可。

    新帝自去年六月继位,延续旧号。翻过新年,才改国号为庆泰。

    越国公府正逢破百忌的时候,故而这场婚礼办的格外盛大。

    唯一特别的是,小国公的新娘还未进门,婆婆陈夫人怀里就已经抱上了三个月大的孙子。

    坊间都说,霍氏女是在陈家危难时,和陈家共患难过的。当时陈家冤屈未洗,不能大肆张办婚宴。只在父母长辈和相国寺方丈的见证下,对着天地拜了拜。

    后来陈家洗清冤屈。霍氏女身怀六甲,陈家想堂堂正正为她补办场婚礼。奈何撞上国丧,只能暂时作罢。

    去年十月初一,霍氏女阵痛一天一夜,生下个儿子。陈家上下对其爱若至宝,老越国公为起取名陈晟淼。等其年满十岁,就要为他请封世子。

    今年除尘洗旧,老越国公做主下令,为霍氏女重办婚礼!

    霍氏女诚孝,百般推辞不愿张扬。

    最后还是小国公拿了主意,说孩子的百日宴也要到了。两件喜事并做一件,就不算张扬了。

    喜房外嘈杂的声音一阵接着一阵,穿着大红嫁衣,被宫里喜嬷嬷按着开脸绞眉的霍骄。只能无奈的放空自己。

    谁知一窗之隔,喜房外面净是说她的八卦的。十局九句半都是假的。

    霍骄听的很郁卒,又不能跳出去说他们说的不对。仔细想想,这样美化一下也挺好。

    除了最后一桩,霍骄真的不想‘补’办这个婚礼之外。其他全是胡编乱造。

    在霍骄心里,她已经是霍承纲的女人了。他们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举不举办这个形式,有什么重要呢。

    孩子生下来四肢健全,活泼可爱。霍骄已经很知足很幸福很满意了。她一点都都不想再声张。

    霍骄怕她太张扬了,老天爷想起来要惩罚她,反倒害了孩子。

    可霍承纲说:“我想给你个婚礼,让你堂堂正正嫁给我。”

    霍骄抿唇笑了很久,高兴的答应:“好。”

    “新娘子要上花轿了!”

    董谦玉穿着崭新朱红色正四品官袍,站在垂花门处等她。为了霍骄能从‘娘家’出嫁。

    太子特意赏赐了董谦玉所宅子。京城居,大不易。贫穷的董谦玉就是豁出命去,也没办法在一年半载之内在京城内安家买的起房子。

    董谦玉长的越发高大了,他四肢有力,轻轻松松背起霍骄。“姐姐,抓稳了。”

    就像她小时候,无数次背着弟弟去搂猪草。每次都要嘱咐年幼的弟弟搂紧她脖子,“抓稳了,别掉下去了。”

    过去往事历历在目,霍骄也没想到在自己这一生,会有近乎奇遇的转变。

    每一次绝处逢生,柳暗花明,活到今天。她居然有弟弟,有丈夫,有孩子,有母亲和爷爷。

    霍骄热泪盈眶,搂紧董谦玉脖子,在他背后低声道:“文玉,你成亲吧。找个人,好好在一起。”

    董谦玉心意已决,“不要。我有可爱的小侄子,将来还会有小侄女、小小侄子。董家血脉就到我这里结束吧。”

    “可是我不想看着你孤独一人。”

    董谦玉已经走到花轿前了,他郑重的将霍骄交给霍承纲,笑道:“我姐姐今后就拜托你照顾了。”

    霍承纲拍拍他肩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保证。

    花轿摇摇晃晃起轿,霍承纲骑着高头大马在前面开路。

    花轿里红盖头下,霍骄感慨万千,内心十分复杂。她曾一万次的发誓,“不要把自己交给其他人。”

    后来她心甘情愿,把自己交给了霍承纲。生死由他,命也由他。

    霍骄不争了,认命了。轰轰烈烈撕成碎片也由他了。

    她把自己交给他了。

    整个人,整颗心。

    *

    霍骄心思沉浸在别处,花轿停下都全无察觉。霍承纲拉弓稳稳的在花轿门前连射三箭,花轿颤了几颤。霍骄还在想,花轿怎么这么抖,路不平吗?

    轿夫压轿压了半晌,喜娘说了三遍喜词,不见新娘子出来。大家都满面愕然。

    唯有霍承纲镇定如初,他敲了敲花轿门,乌靴一脚踢开。红盖头的新娘梦然抬起头,只听见男人问:“还不下来?”

    “噢。”

    霍骄一脚迈出花轿还未落地,一只手穿过她的腰,将她腾空抱起,极为不守规矩的新郎抱着新娘跨火盆,过长廊,直到喜堂才把新娘子放下。

    霍骄埋怨道:“霍先生!你怎么这样,你也不嫌丢人。”

    “新娘子都打退堂鼓,不想嫁了。我还不强势一点。”霍承纲理了理她肩头的嫁花绣纹,稀松平常道:“我哪顾得上丢不丢人。”

    高堂上坐着老越国公和陈夫人。奶嬷嬷抱着霖哥儿,三个月大的霖哥儿还是个奶孩子。见着母亲咿咿呀呀的张手要抱,许久得不到回应,不禁哇哇大哭起来。

    霖哥儿从落地就被霍骄待在身边养,照顾的无不精心仔细。霍骄不想折腾婚礼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意离开儿子。

    霍承纲也心痛儿子的紧,越过奶嬷嬷,张手把儿子抱过来。

    霖哥儿也不挑爹娘,有人抱就开心。

    陈夫人要阻止,霍承纲和霍骄都觉得无妨,自己的儿子也不嫌闹腾。

    于是两人变成了当朝有史以来最唯一一对抱着孩子拜堂成亲的夫妻。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霖哥儿,不能拽,不能拽!!”

    霖哥儿哪是个听话的主,兴奋的手舞足蹈,扯掉了母亲的红盖头。剥夺了父亲掀开新嫁娘红盖头的权力。

    明艳照人的新娘,美貌异常的五官,引起观礼宾客的赞叹。

    霍承纲忍俊不禁,又有几分骄傲。他从儿子手里抽走红盖头,把手里的大红结花递给他。在霍骄惊异的目光中,和霍骄握住了同一端。

    夫妻二人共同牵着个小尾巴虫,三人在喜嬷嬷带领下一同前往新房。

    霍承纲慢慢把红盖头缠在手腕上,温目如光,笑吟吟的牵着霍骄的手。霍骄低头反握。

    何幸与子长携手,此情永不渝。

    ——END.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