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挑衅
林姣猛地转过身, 待看清楚状况,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刚刚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不是顾淮之,是厉诚扬……
气氛凝结得可怕。
顾淮之逆光站在长廊尽头, 身影隐在背后的黑暗里,精致清隽的五官却被月光照的分明。
白衬衫的纽扣松了两颗,露出精致的锁骨, 袖子被挽到了手肘, 露出修致的手臂和骨节分明的手——下午的西装硬生生被他穿成休闲装。
林姣其实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似乎能想象得到,他那双沉着暗色的眸子和微挑的唇角。
然后她果真听到顾淮之轻笑了一声,然后抬腿向她走过来了。
“发什么呆?”
像是被人用冷水一瞬间浇醒,再蠢也该听出来他生气了。林姣回过神, 条件反射地往旁边退了几步, 跟厉诚扬拉开了一个距离。
顾淮之嗤笑了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厉诚扬突然伸手,拽住了她。他的掌心温热,死死扣着她的手腕,余温顺着肌肤渗入。
要命。
林姣眉心跳了跳, 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情景实在让人如坠冰窖。
“松手。”顾淮之的视线轻轻落落地从林姣被扣住的手腕上掠过,慵懒的声线里沾上了戾气。
厉诚扬没松手的意思,漆黑的碎发散落额前,他眸色清淡地瞥了顾淮之一眼, 不温不凉地回了一句。
“巧。”
认识?林姣茫然地在这两人之间扫了眼。
“不巧。”顾淮之唇角撇开一个轻微的弧度,声音里勾着点笑,挑衅味儿正浓,“我接我女朋友。”
顾淮之给人不痛快的本事向来一流,从言语到行动。他就从来不是个好招惹的主儿。
林姣感觉到握着自己手腕的厉诚扬,明显地僵了一下。
“听不懂是吗?”顾淮之登时敛了平日里的风轻云淡,眼眸里寒意摄人,像是淬了冰,声音似乎被初春的雪水泡过了,透着料峭的寒。
林姣突然伸手掰开了厉诚扬的手指,站到了顾淮之身边,语速极快地道,“这是我男朋友,感觉你们见过我就不重新介绍……今天挺晚了,改天我们再聊。”
林姣的自觉显然愉悦了顾淮之,然而听到最后一句顾淮之还是皱了皱眉,“改天?”
“不好。”厉诚扬言简意赅地拒绝了。
林姣怔忡,似乎有什么超出自己的认知了,记忆里厉诚扬不是个喜欢较真的人,可是从刚刚开始,他都跟顾淮之一样,挑衅味儿十足。
就像是结怨已久,相看两厌。
这两人一人一句,往那把火里添柴,林姣现在特别怕,顾淮之懒得话了会直接动手。
厉诚扬视线清冷,“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她比你清楚。”顾淮之眯了眯眼,伸手揽住了林姣的腰。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顾淮之挑了挑唇,笑着反唇相讥,“我看,你是什么样的人,她未必清楚。”
厉诚扬突然不再言语。
很奇怪的,他似乎是因为这句话懒得搭腔,明明眸子里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但他就这么看着林姣被顾淮之带走,也没再做什么。
停车场里寂静无声,隔断距离一段立柱,冷白色的灯光从头顶四处投下来,照得地上的影子近乎透明。
“怎么?还在想你的‘哥哥’?”低沉的声音凉凉地从身侧传来,顾淮之冷眼看着林姣走了神。
林姣确实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林姣摇了摇头,回答得干脆,“我只是……”
她只是料想不到,料想不到会是这样一副情景。
她曾经无数次猜想过再见到厉诚扬时的情景,她可能会故作镇定,可能破罐子破摔,也可能风轻云淡地一句好久不见……结果都没有。
平静。
只有平静,见了鬼的平静。
“啊——”林姣吃痛,叫了一声。顾淮之死死地圈住了她的肩膀,猝不及防的,她被顾淮之咬了一下。
“你属狗的吗!”林姣一手捂着脖颈挣开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顾淮之知道轻重,也不舍得,咬得并不狠。只是这举动,把林姣吓了一跳。
“大不了让你咬回来。”顾淮之看了她一眼,嗓音懒洋洋的,他丝毫没有歉意,甚至有点理直气壮。
“……”林姣有些无可奈何地揉了揉额角,“你你……怎么那么不讲理啊。”
“讲道理是圣人该做的事。”顾淮之敛起眉梢,清冷的嗓音混着细微的风声。
“顾淮之。”林姣抬眸,身体微微前倾,柔软地发丝从肩上无声地划下来,“你是不是还在吃醋?”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眸子里潋滟着点点荧光,唇角勾着笑,笑意直达眼底。
对视不过短短几秒。
她的直白不过让他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眉梢微挑,“是啊,所以你算怎么补偿我?”
哪有人这样啊,跟他开个玩笑都要付出点报酬的。
林姣哭笑不得,却也认真地想了想,“我请你吃饭?”
顾淮之明显不吃这一套,上下唇一碰,拒绝得干脆利索,“没诚意。”
“我做给你吃。”
林姣罢,果不其然看到顾淮之正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满脸都写着“你会做饭吗”这种质疑。
她撇了撇唇角,“我看上去那么不靠谱吗?”
“没。”顾淮之摇了摇头,回答得挺诚恳,“就是有些好奇。”
“唔,机缘巧合。”
“嗯?”顾淮之没理解过来。
“就是……”林姣歪着脑袋捋了下思路,“就是以前看我爸娶的那个女人不顺眼,我经常拿绝食抗议。可是那时候,没人管我啊。我那时候还特别害怕丢脸,最后饿了也不肯吃。可能我这人比较倔,就是那种没人宠还任性得要死的人。”
她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她也真的轻轻笑了笑,“然后我那时候嘛,总是害怕哪天被她赶走了,才想自己学着做饭。结果后来是真对做饭感兴趣了。”
半天没听到动静,林姣的手却被牵住了,她抬眸看向他。
“怎么了?”
顾淮之紧了紧裹住她的手,没有应声。他只是觉得喉咙像人扼住了一样,哽咽难耐。
她用着这么轻淡的语调提起这些,像是这些事和她不相干一样。明明,让人觉得很难过。
“没事。”顾淮之已经折身往车边走,替了开了车门,“我只是觉得,这个提议我有点吃亏,我做给你吃,你换个补偿。”
“……”
找了一个叫“乔家院”的地方,在一个胡同里,车子都要停得很远,一路步行过来。外面看上去平淡无奇,唯一显眼的标志性物件是门外挂着两只大红灯笼,在黑夜里透着朦胧的红光。
定了一面房屋,进去之后,几个四合院都有勾连,外面有意作古,里面其实还是现代的装修,生活在里面全部自己动手。
其实就是给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二世祖们图一新鲜。
“想吃什么?”
“都好。”这次轮到林姣诧异了。
这么个被众人当祖宗供起来的少爷,会做这种事,也是稀奇。
林姣抬眸认真地盯着顾淮之,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我,你该不是为了勾搭姑娘才去学做菜吧?”
顾淮之斜睨过她,不以为意,却也没直截了当的反驳。
他把围裙随意一系,语调里勾着点笑,反问了一句,“怎么,你觉得,我想勾搭姑娘需要靠做菜吗?”
林姣扯动唇角,啧,真自恋。
顾淮之大抵了解林姣的质疑,他以前学做饭纯属闲着无聊,觉着新鲜。最后不过是强迫症作祟,他这人,不管是什么,既然做了,就要最好的。
好胜心而已。
“要我下手吗?”林姣往门边儿一靠,唇微翘,“我还是觉得我的厨房很危险。”
“边儿呆着去。”顾淮之头也不回。
“哦。”林姣咬了一声,迈了出去。
饭做好了的时候,顾淮之喊了林姣几声,没人应。他自个儿倒腾好,才出来叫她。
外面的灯光灭了,就留着一盏落地的羽毛灯,在她周围落下一圈又一圈毛茸茸的光晕。电视屏幕亮着,光线随着场景变换忽明忽暗。
林姣在看电影,挺老的一部片子,《窈窕淑女》。
茶几边开着瓶罐装的啤酒,和一个咬了一口的李子。而林姣,她正蜷着腿,窝在沙发上,脚踝从裙摆的黑纱里划出来,光线昏暗,但链上的钻石熠熠生辉。
顾淮之站在黑暗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这样过了几分钟,林姣无意偏过头才瞧见他。
“哎……你要吓死我吗?”林姣从沙发上跳下来,“做好啦?”
“嗯。”顾淮之拽过林姣的手肘,补了一句,“去洗手。”
标准的四菜一汤,色香味俱全,只不过和林姣想得又有些出入,她以为他就算学也是学些西式餐点,却没想到他中式菜做得那样好。
林姣这样想,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老爷子喜欢中餐。”顾淮之笑笑,倒也不太在意。
他会西式菜,只不过顾家家教甚严,顾淮之在外如何厮混不提,回家也得守着规矩。
顾老爷子不太看中外国那一套,虽然有点封建,但顾淮之也是个孝顺的人,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学做菜也是从中式开始。
“有时间我可以带你见见他,他应该会喜欢你。”
“咳——”顾淮之话音未落,林姣被呛到了,掩唇朝着一遍咳嗽。
她着急地伸手去拿水杯,顾淮之来不及阻止,眼见着她将啤酒灌了下去。
“咳、咳咳……”这下呛得更厉害了。
“你不能心点。”话是这么,顾淮之起身,轻轻拍着她的背,忍不住低声笑了笑。
林姣被酒精刺激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听到他笑,有点恼。
他是真的不知道吗?他刚刚的话多么让人无法忽略。
可她总不能直截了当的问他。
平静到诡异的一晚。
林姣靠在顾淮之怀里,一条腿伸直一条腿弯曲,一只手搭在膝盖上,脚踝从黑纱里露出来,腿的曲线优美,发丝听话的垂落胸前。
已经吃完饭,她在继续那部老电影。
“……In the silence of his room.Who likes an atmosphere as restful .As an undiscovered tomb.”
一绺发丝从脸颊顺了下来,屏幕里的声音似乎远了,林姣似有所动,她抬头看了眼顾淮之。他正一手圈着自己,一手滑动着手机屏幕。
他和自己想得不太一样。
顾淮之一眼瞧过去就是大户人家将养出来的少爷,顺风顺水惯了,活得嚣张跋扈,笑起来勾着点坏和痞意,邪气又肆意。
然而和他独处一室的时候,坦露出来的,偏偏全是平和和静谧。
她曾幻想过这样安安静静地躺在一个人怀里,只不过……
“你在想什么?”顾淮之察觉到了林姣太过直白的视线,挑了下唇,低头笑着揉了揉她的长发。
林姣倒也没矫情,大大方方地盯着他看,梨涡露出来,她笑起来很漂亮,“你觉不觉得,我们认识好久了?”
这话其实挺蠢的。
像是无聊又虚伪的讨好和奉承。
然而顾淮之盯了她几秒,突然勾唇笑了笑,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应了一声,“嗯。”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亮起,在黑暗中透出一道冷光。
林姣这才起身去摸电话,“喂?”
“姐,你快过来看看!二哥跟人起来了!”电话那头声音有些吵,电话号码是余森的,话的却是别人,听声音是陈远。
当初林姣在海边救了想要恶作剧收拾自己的余森,然后就硬是让余森做了自己弟,余森无奈,却也没什么,顺着她的意思让其他人改口叫“二哥”。
林姣停顿了几秒钟,“这很奇怪吗?”
要是真从头捋一捋,余森不闹事才稀奇。再者,很少有他自己处理不了的。余森可远比她家大势大,他自己处理不了,她去了也是白搭。
陈远迟疑了两秒,“对方是一个叫傅裕的,他认识你。”
林姣坐直了身体,“在哪?”
陈远报了个地名。
“怎么了?”顾淮之听了个大概,问这一句,不过是怕她算一个人过去。
“让对方住手,我这就过去。”林姣扣了电话,然后抬眸看向顾淮之,“你陪我去趟苏西黄吧。”
“好。”顾淮之也不多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