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慧极必伤(三)
到了后半夜,云笙从醉酒中清醒过来。
万籁俱静,四周一片漆黑,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迷迷糊糊想到,自己不是在和马周喝酒吗?
从系统空间中拿出一盏节能灯,整个房间顿时亮了起来。
没错,这是她自己的房间。
闭着眼睛清醒了一会儿,云笙也没有想到之后发生了何事,只能开直播间看粉丝留言,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
然而等她看到直播间的留言时,整个人都感觉不好了。
“啊啊啊啊啊,这场面太刺激了,我姐姐喝醉了,竟然捧着哥哥的脸!”
“天呐,不会发生什么把,天呐,快来个人阻止一下吧,这种事情不能寄希望于男人的自制力啊!”
“我去,我姐姐啾了他,别拦我,把我的四十米大刀拿来!”
“话,姐姐不是一直自诩未成年吗?”
“其实已经可以定人家了啊。“
“别吵啊,我要听我笙在和哥哥什么啊,弹幕把脸都遮住了。”
“姐姐是不是装醉在刑讯马周啊。”
……
“啾了啾了,又要啾了,卧槽谁把直播给关了!老子还没看好呢!”
“应该是姐姐的公关团队,强行关了直播吧。毕竟姐姐喝醉了,已经不记得直播这一回事了。”
“回了回了,一片乌漆嘛黑的,有什么好看的。”
“不,我还在心疼我姐姐的初吻,嘤嘤嘤嘤……”
……
云笙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不,还不如被雷劈了呢?
她醉酒后做了什么?她居然轻薄了马周!
哈……哈哈,她其实是在做梦,还没有醒过来吧。
云笙往床上一倒,闭上眼睛捂上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许久之后,她又从床上坐起,绝望地意识到了灵魂和身体年龄不匹配的严重后果。
索性已经睡不着了,云笙从系统商城里买了一套夜行衣,运气轻功往新丰县飞去。
哼哼,她没睡好,崔陵也别想好好睡。
经过半个时辰的赶路后,云笙到了县城。县城大门紧闭,守卫的士兵在城墙上瞌睡。她双臂一展,轻轻飞上城墙,又快速地飞入城内。
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然后从锦囊里拿出几根头发。头发是白日里她趁崔陵不注意时收集的。商城里有一种商品叫追踪仪,只要能拥有对方的物件,天涯海角都能找到那人。
云笙拿出那个红豆般大的黑色珠子,将珠子上方的盖子开,把头发一点点塞入。等到它合上盖子,按下遥控按钮后,珠子便朝崔陵所在的方向飞去。
她随着珠子飞的方向无声掠去。
很快,珠子便飞到了县衙上方。云笙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落在县衙的屋顶上。
便是深夜,县衙里也是有人巡逻护卫。云笙仔细感觉了一下,发现那些那些人还真是有些残疾的。
崔陵这戏做的,倒也敬业。
黑色珠子见云笙没有跟上它,便飞到云笙面前转了转,又往前飞去。
直到飞到正院的一个房间,黑色珠子才停在那边不动了。
云笙伸手收回黑色珠子,缓缓落到地面,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道:就是这里了。
—
崔陵做了个噩梦。
梦中,他陷入了一团泥沼,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出。周围来来回回有许多人经过,可无论他怎么喊叫,他们都看不到他。
直至越秀出现在他眼前。
越秀能够看到他,但面对他的请求,她只是失望地摇了摇头,道:“大兄,你已辜负了我,难道还要将我一同拖入泥沼吗?”
她一面失望地看着他,一面后退,直至消失不见。
带她消失后,泥沼淹没了他的腿,大腿,然后到达腰,颈,最后他的口鼻都闷在泥沼中,不能呼吸,不能呼救,最后,是他的眼睛。
他仿佛被人拖入了地狱,世界一片黑暗。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个温暖的带着笑意的声音:“再不醒来,你该把自己闷死了。”
崔陵猛地挣开梦境,从床上坐起。
黑暗中,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剧烈,额头上布满了冷汗。他随手一摸,满手都是湿润。
崔陵捂了捂胸口,感觉心跳渐渐恢复,才松了口气。
耳边又传来轻笑声。
“谁!”崔陵猛地回头,双目冷冽地看向黑暗之处。
很快,房间中猝然亮起一簇火光,随即,那火光被人轻轻一弹,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落入油灯中。
霎时间,整个房间都亮了起来。
有一个身着黑衣黑裙,用银冠将头发束成一束,素白的手与乌黑的乌木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含着笑,轻声问道:
“做了甚噩梦,让崔大郎如此心慌?”
云笙。
崔陵皱起眉头,脸色变了几变,从床上下来,欲往门外走去:“三娘怎会在这儿?”
云笙倒是能够体会他的心情。清河崔氏的嫡长子金贵的很,他的房间,怎能有人随意进出?万一有人要害他该如何是好?
云笙淡淡道:“崔仆射是在找那些守夜的奴仆吗?若真是找他们,那倒不必了,我见他们太过疲累,便给他们点了睡穴。此刻,他们都在梦乡里呢。”
崔陵的面色又是一变,往日里他只听金溪村的玉面铁三娘武功高强,还能飞上高空,但从没有听过她还能点睡穴让人醒不过来。
若是他周围的人都被点了睡穴,那有人要刺杀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想到这里,他对云笙又忌惮起来。
崔陵到底聪明过人,不过片刻,便收起了脸上复杂的神色,笑道:“三娘若要找我,遣人叫我一声便是,何必亲自过来?金溪村到新丰县,可也不近呢。”
啧,这见风使舵的本事,真叫人望尘莫及。
云笙也不和他多废话,直接道:“我来同你商量一件事。”
崔陵脑子转的非常快,与崔家有关的,又需要同他商量的,只有秀娘的事情。
正巧,秀娘的事情也是他心里一个疙瘩,一并清楚了也好。
仆从们已经被制住,让别人看到云笙大晚上的出现在他这儿也不好。崔陵便也没有让人煎茶,做了个请的姿势,请云笙入座。
一看到那跪坐的榻子,云笙就觉得膝盖疼。
她看了崔陵一眼,脱了鞋子走到榻上,盘腿坐好。
反正她也是个乡下野丫头,不懂礼仪很正常,一切随性就好。
崔陵愣了一下,随即也学着云笙的样子,盘腿靠坐在榻上,给足了她面子。
袁越秀在崔家的处境十分尴尬。这一点,崔陵也知道。他暂时并没有如何安置她的好办法,但他知道,他不想让秀娘离开他的视线半步。或许拖着拖着,就有法子了呢。
云笙一手握着乌木,一手点了点茶几,道:“你理应知道,袁娘子若再在崔家待下去,不是命丧黄泉,便是与你彻底决裂。”
崔博一惊,抬头道:“三娘勿要耸人听闻。”
云笙笑了起来,道:“后宅之复杂,想必你比我更清楚。我且问你,倘若崔家真有人觉得她阻碍了你的前程,一碗药送她归西,你可能为她报仇?譬如那人是你的祖父,你的父亲,你的妻子,或是宗族中的长辈……”
崔博眼神沉沉:“不会有这样的事!”
云笙断他道:“你只需能或者不能。”
崔博张口,很想一句他能,可话到了嘴边,却又不出口了。仔细想想,她所假设的事情,难道不会发生吗?
秀娘不愿意为妾,他自然也不想强迫她,妻子那边会更加嫉恨,很容易造成内宅不稳。齐家治国平天下,连齐家尚且不能,如何协助君王治国?
便是阿耶阿娘同秀娘之间有情意,时间一长,谁又能保证这份情意会不会被消磨殆尽?还有他的妻子,若是她真的嫉恨之下动了秀娘,难道他还能杀了妻子为秀娘报仇吗?
一时间,崔陵的心里乱糟糟的,竟理不出一个思路来。
云笙见他表情复杂,便又道:“你若真心爱重她,便应该尊重她的想法,多为她考虑。”
“袁家女眷并入贱籍,此事已无法更改,然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我初初听,袁家获罪,并非是因为罪大恶极,而是做了墙头草,惹了圣人的眼。圣人的事迹,我自便听了不少,他不是一个心胸狭隘之恩,倘若袁家人能有功于社稷,脱离奴籍起复并非难事。”
此事崔陵如何不知?但能将一个家族从奴籍捞出来,这该是多大的功劳?有了这样的功劳,怎还会轮到已经落败的袁家。
他叹了口气道:“此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着,他又猛地抬头看向云笙,略带焦急问道:“莫非三娘有高招?”
云笙觉得他的脑子是被爱情给糊住了。她一言难尽地看着他,道:“你堂堂清河崔氏的继承人都没有办法,我这乡野丫头能有这本事?”
崔陵也是觉得自己病急乱投医,不由道:“既没有办法,你又何必起这事。”
云笙正色,道:“我虽没有办法捞起整个袁家,却能让你的秀娘活得像个人。”
崔陵心神一震,直直地看着云笙。
云笙又点了点桌子,道:“乡野地方,连读书识字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村民对读书人的尊敬,不是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可以想象的。我原本只想,能找一个读过书识过字的就十分满足了,可谁曾想,你们崔家送来了一个一身才学,满腹经纶的袁娘子。”
崔陵若有所思,他的态度已经渐渐软化。云笙又掷地有声道:“她在我那儿,做的教书育人的事情,有教化的功德,即便是奴籍,也会受人尊敬,活得堂堂正正。等时间一长,她真有那造化,不得还真能靠她自己顶立门户。她也有这份心气,迟早会事随人愿。这会儿,你强行将她带走了,才是真正断了她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