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平康坊记(六)

A+A-

    第二日,旭日渐渐东升,坊鼓从皇城响起,如潮水便传遍整个长安城。

    平康坊的坊门刚开,就有一个年约五十,眉目和蔼的老人从坊里走出来。

    看守坊门的侍卫了个呵欠,道:“这世道,这等老头子都毫无顾忌地去青楼了。”

    老人绕进宣阳坊的一家酒肆里,一闪身便消失不见了。

    不过片刻,从酒肆里走出一个身着短褂的中年男子,快步出了宣阳坊后,又去了永宁坊的一家布店。

    之后,布店里有走出一名瘦的男子,初看有些贼眉鼠眼的样子。那瘦的男子出了永宁坊,直至通善坊的一家米粮店。很快,米粮店里出来一个十岁左右的郎君,直奔明德门,随后在城门口上了一辆牛车,朝新丰县而去。

    坊鼓声消失后,云笙收拾好自己,开了房间大门。

    清的清乐楼十分安静,虽起的坊鼓已响过,但在楼里的恩客和妓子,仍旧在好梦安眠。

    倒是柴哲威和诸位郎君,早已在楼下摆好早膳的桌子上坐定,看到她出来,正使劲朝她挥手。

    拜云笙所赐,昨晚她噙着笑,举着茶盏靠坐在窗户便表示他们不睡,她一人不会去睡以后,郎君们头一次在清乐楼过了最规矩的一夜,第二天便起了一个大早。

    清乐楼的早膳无非就是薄饼、羊肉汤之类,令云笙意外的是,这其中竟然还有豆腐羹、包子和花卷。

    柴哲威看着这些东西就笑了:“看来师父的手艺,已经传到长安了。”

    几人没多话,有个娘子跟着他们一起逛青楼,总归心里有些不安,草草用了膳就出了平康坊。

    出了平康坊,几人各自散去。

    云笙和柴哲威则坐着牛车返回崇仁坊。

    一路上,柴哲威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当初怎的就带你出来了,也不知阿耶有没有发现。”

    云笙半靠在牛车的软塌上,拿着柴哲威落在车上的书本慢慢翻了一页,笑道:“我出来时倒是叮嘱了筎娘和筑郎几句,若是运气好,便有七成的几率不被发现。”

    “运气好才有七成几率?”柴哲威的头都要炸了,“那你为何还要出来?”

    云笙放下书本,对他露出一个无辜的笑容:“你不学好去平康坊,我也有责任。我无法改变你的决定,只好舍命护徒弟,亲自跟着去了。”

    柴哲威:……

    直播间被一连串的“哈哈哈哈哈”弹幕刷屏了。

    “柴世子: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现在才发现,我笙切开竟然是黑的。”

    “笑死我了,柿子简直就是我笙的背锅侠。”

    “当当当,本年度年度背锅侠大奖人选已经产生,让我们欢迎柴哲威柴世子!鼓掌(图片)”

    到了霍国公府后门,云笙撩开帘子一瞧,发现守门的侍卫目光如刀、肌肉紧绷,完全是一种备战状态,便知云筎那边怕是被识破了。

    她放下帘子,拿出腰间的玉箫在手中转了一圈,笑着道:“好徒儿,师父待你不薄吧。”

    柴哲威仍然震惊于自家师父的另一面,闻言便觉得似乎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结结巴巴道:“师,师父,你要作甚……”

    云笙憋着笑:“若是你阿耶要罚我们,你便替为师担了吧。”

    想到阿耶的家法,柴哲威的汗毛都炸开了:“师父,明明是你好奇要跟出去看的,你怎可如此对我。”罢,似乎怕云笙再些甚,急急忙忙跳下了车。

    云笙跟着下了车,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柴哲威听到笑声,不由地走得更快了。然而刚到门口,便被守卫的侍卫押住了双手。

    他在心里憋气:这是霍国公府大门,是他阿耶的侍卫,不能动手,不能动手。

    云笙走到门口,侍卫便恭敬抱拳:“三娘,霍国公在潜鹤厅已等待许久,请三娘和世子一同前去。”

    云笙颔首点头,示意侍卫前方带路。

    一个被押着,一个握着萧走着,很快便到了潜鹤厅。

    柴绍早已在厅里坐着,见他们进来,便屏退了下人,然后对着柴哲威怒喝一声:“逆子,跪下!”

    柴哲威自知理亏,噗通跪在了地上。

    云笙含笑问道:“我是否也要跪。”

    柴绍噎了一下,仿佛觉得叫这师徒跪在一起不合适,便放低了声音,道:“你站着,不许坐下。”

    “那好吧。”云笙把玉箫别在腰间,双手交握,规规矩矩站好。

    这柴绍的反应,简直太有趣。

    她如此配合,柴绍反而觉得憋屈了。他手里端着茶盏,问道:“自己老实,你们去哪里了?”

    柴哲威杀鸡抹脖子似得对云笙拼命摇头,谁知云笙促狭的性子起了,定主意要看一场好戏,便无视了柴世子的动作,含笑道:“火树银花城,长安不夜天,我们去了平康坊。”

    她轻轻闻了闻,又笑着道:“那里做生意的娘子真是热情,我现在身上还有她们香粉的味道。”

    “啪”地一声,柴绍手里的瓷盏被生生捏碎了,茶水顺着他的指缝间流下,滴落在地面。

    柴哲威看着他黑的一逼的脸色,满脸绝望。

    柴绍看着柴哲威,将碎瓷放在茶几上,拿起锦帕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然后拿起在茶几上放着的家法,疾风暴雨般向柴哲威。

    潜鹤厅里传出柴绍暴怒的吼声:“你倒是能耐啊!自己去青楼不,还敢带你师父去!你师父不知道平康坊是作甚的,你不知道吗!她一个娘子,你竟然敢带她去那种肮脏之地!我死你个臭子!”

    —

    长安城各坊间,忽的又传出了云笙的流言。

    “你们听了没,那霍国公世子的师父,就那新丰县的云三娘,听是个妖物啊。”

    “胡甚,人家好好的娘子,怎的就成了妖物?”

    “你知道甚!我媳妇的大舅老爷的三孙子的侄子的媳妇的表弟便是金溪村的,他了,那云三娘父母双亡,从便是个克星,她祖父祖母叔伯婶娘,没有一个是待见她的。哪个长辈不疼孩子,定然是那娘子十分不好了。”

    “对了,我还听那娘子之前就是个甚都不懂的乡野丫头,突然之间便力大无穷,精通武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还将家里的长辈都赶走了,这般诡异不孝,你不是妖物是甚?”

    “还不止呢。那妖物不仅武功了得,这魅惑之术,也十分厉害。她借着云三娘的身体,引得新丰县的县令、教谕,还有村里的老少爷们神魂颠倒,心甘情愿地为她奉献一切,想想也是可怕。”

    “那霍国公府的国公和世子,定然也是被她魅惑了。”

    “听她还鼓动霍国公和世子,羞辱了上门做客的长沙公主。”

    “她是不是妒忌长沙公主长得比她貌美啊?”

    “那日她不是还带着皇太子殿下在空中飞?她是不是要对皇太子殿下下手了?”

    ……

    单容面无表情地从人群中走过,闪身进了一家酒楼包厢。待老管家跟着关门进入后,他微微蹙眉:“那几个人可盯好了?”

    老管家道:“郎君放心,都遣人在暗处盯着。”

    单容叹了口气,眼神中带了些焦灼和担忧:“杨安那厮,怎么来的这般慢。”

    这流言传的这般凶,还涉及到了皇太子,便是圣人心胸豁达,心里也会生出一根刺。

    幕后主使,是要云笙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