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平地惊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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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孩子已经被送回云锦苑,健仆婢女们垂着手侍立在原处。

    演武场的中央,只剩他们两个人。

    好端端的,秦琼怎会问这样一个问题。

    云笙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猜测,勾起唇角,仰头笑着问道:“秦将军可有甚好建议?”

    想到魏征同他的话,秦琼不由地有些紧张:“你,你喜欢长安,还是喜欢新丰县?长安,长安虽然繁华,但暗流汹涌,你,你毕竟还……”到这里,竟是不知道再如何往下了。

    金溪村那样的乡野地方,怎比得上长安?更何况,三娘姐弟好不容易才摆脱那恶毒的长辈,此处又有他与霍国公等人照料,再让他们回去,这话,他也不出口。

    可是魏征的也对。

    长安毕竟不是三娘姐弟的家,长住在此,难免有会有寄人篱下之感。再者,先太子与齐王旧部贼心不死,各部尚且有叛乱,二郎和灵娘的仇敌在暗中虎视眈眈,圣人又明显十分看重三娘,若是那些贼人对三娘姐弟下手,借故挑拨、歪待与她们,那到时候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三娘是个聪明孩子,但这锦绣繁华堆的诱惑太多,万一她在此被移了性情,他该如何向二郎交代?

    最好,让他们回去先避些时间。在这些时间里,他们可以派名师教导,也可以派人暗中保护。待三娘十五岁时,长安局势想必也已经稳定了,正好可以给三娘定亲。他们家中的好儿郎,不拘是哪一个,只要三娘看中了,便可许婚成亲,以后便平安喜乐地过一辈子。

    到时候,他给二郎上香时,也可以安心一些了。

    “秦将军,你别了,我都明白的。”云笙微微笑了一下,然后道:“我原本便算,见了圣人后就回去的。父母之为子,计深而远,秦将军这般为云笙姐弟操心,比之我阿耶阿娘,也不差甚了。”

    秦琼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云笙的肩膀,许久才道:“好孩子……”

    怎的他自家孩子,便没有这般通透的?

    云笙心里哭笑不得,若按实际年龄来算,她可得变成老孩子了。

    秦琼欣慰的离去,云笙还没来得及回云锦苑,大理寺又来人了。匆匆赶到正厅,她才知道对方是为皇太子流言一事而来,要求她明日去大理寺提供证词。

    命运真的挺爱捉弄人。

    当初长沙公主散布流言,污蔑她是妖女,并在流言中拉上皇太子李承乾,企图利用皇族逼死她。结果报应来的这般快,长沙公主将李承乾拖下水的举动,触怒了高高在上的圣人。

    他将这场流言事件,定性成了对皇太子的陷害。

    而云笙,从受害人和原告,变成了证人。

    柴哲威深觉大快人心:“看那老巫婆以后再怎么害人。”

    马周快步走到榻边跪坐,开宣纸,对着云笙道:“来帮我磨墨。”

    云笙走到他旁边,随意坐下,开石磨盖子,加了点清水慢慢研磨,问道:“你要作甚?”

    马周道:“我们先理一理思路,免得到时候被长沙公主抓住了话柄,借此脱罪。长沙公主府是何人同郑彪等人接触,何时给的钱,给了多少钱?诸如此类,都要理的清清楚楚。”

    罢,他又看了她一眼,眼神沉了沉,道:“此事涉及皇太子,大理寺定会溯本逐源。若是他们问,杨安是从何处得到消息的,你该如何回答?可要为那位善心的单郎君谋个功劳?”

    这话听着怎么酸不溜丢的?

    云笙无奈,她放下手里的墨条,看着马周,挑眉笑道:“马教谕觉得,我该不该为单郎谋个功劳?仔细想一想,他要去西域,若是有圣人关照,定会安全不少,这也不失为好主意。”

    马周被她堵了一句,忍着气提笔写字。

    杨安在一边问道:“那师父,大理寺若问起此事,徒儿该如何回答?”

    云笙仔细问了他当日入长安的情形,沉思片刻后,道:“涉及到皇太子,你那一日入城的情形,他们怕是会问的清清楚楚。这样,前面的仍旧不变,只不过将你见的老者改成一个满脸络腮胡、不大看得清真容的游侠儿。大理寺若问起,你便那游侠儿的朋友在清乐楼听到了郑彪等人的谋划,告诉了他,他心有不忍,便悄悄通知了你。”

    杨安一抱拳,道:“是。”

    众人仔仔细细敲定了明日要的证词,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坊门刚开没多久,大理寺的衙役便来接人了。柴哲威和马周不放心,便跟着一起去了。

    然刚到大理寺门口,两人便被拦了下来。

    看在霍国公府的面子上,衙役极为客气:“柴世子,前方乃是大理寺重地,无关人等不得入内,两位便在这里停下吧。”

    柴哲威闻言,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塞到衙役手中,道:“还请通融通融,我师父尚且年幼,大理寺这般森严,我怕将她吓坏了。”

    衙役忙将荷包塞还给柴哲威,为难道:“柴世子,非人不肯帮忙,而是此事万万不行。”

    云笙停了脚步,回身看着他,道:“既如此,柴世子就别为难这位兄弟了,我同杨安进去,不会有事的。”

    杨安在一边点头,道:“弟子一定会保护师父的。”

    马周从柴哲威手里拿过荷包,仍旧塞在衙役手中,道:“我们便先在外面等等便是,这是心意,还请这位兄弟收下。”

    衙役及差役,并不在大理寺的编制内,却要负责站堂、缉捕、拘提、催差、征粮、解押等工作,既辛苦工钱又少,若无其他补贴,根本无法养活一家人。

    霍国公府是世家,出手大方,这一的荷包,不得够他们家一个月在长安的嚼用了。

    衙役咬咬牙,收了下来,抱拳道:“柴世子若有事,吩咐人便是。”

    云笙见状,这才与杨安一同进了大理寺。

    如她所料的一般,此次问话,并非审讯,也非开公堂,长沙公主并未现身。

    另有衙役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房间。

    房间靠墙三面各放了一张书案,大理寺的三名官员跪坐在书案前。

    云笙刚同杨安行了礼,为首的官员便道:“云笙,河西人士,暂居住在新丰县。你先来将事情发生的始末一……”

    离大理寺不远处,停了一辆马车。

    单柳掀开了马车车帘,透过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向威严的大理寺。那里衙役守卫着,外人等闲不得进入。他看了许久,仍旧没见云笙出来的身影,便放下了帘子,转身面对闭目靠在车上的单容道:“郎君既然担心云三娘,何不与她明白,同那马周一般,光明正大送她去大理寺?”

    单容睁开眼睛,冷哼一声道:“我何时担心那刁钻的娘子了?”

    单柳抚了抚花白的胡子,冷不丁道:“既不担心,郎君出现在这里是为何?”

    单容被噎了一下,反驳道:“我是为了看那野丫头的洋相!”

    单柳摇摇头,道:“大郎,你若一直这般口是心非,便是你对云三娘再好,她也不会懂你的心。”

    她才不会懂的,她心心念念的,只有当初救她于水火的马周。且,便是她懂了他的心,又能如何?他身边强敌环伺,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朝不保夕,被逼去塞外寻求机会,便是她懂了,难道他要让她跟着自己,过这样的日子吗?

    单容仰头靠在车上,喃喃道:“不得,也不能。若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后面的话,他没讲完,只敢在心底想一想。

    有朝一日,我功成名就,嫁我为妻可好。

    单柳胡子花白,在一边冷飕飕道:“有朝一日,你功成名就,她已成了别人的妻。”

    你话要不要这么犀利!

    单容简直要被气炸,他倏地起身,怒道:“柳叔,你便不能好好话吗?”

    单柳叹了口气,道:“大郎,你要么绝了念想,要么同她坦明心意,不然便是折磨自己。以云三娘的人才本事,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娶她,她如何平白会等你回来?”

    单容不知如何回答,沉默不语。

    正在这时,马车车门上传来笃笃的敲击声。

    车夫在外道:“大郎,有位郎君想要见你?”

    单容同单柳对视一眼,问道:“是谁在外面?”

    “是我。”车门外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

    单容闻言,忽然冷笑一声,快速推开了车门,正好对上马周泛着寒意的星眸,嘲讽道:“你竟还有脸来见我?”

    马周的眼眸又漆黑了几分。他毫不收掩自己的冷意和厌恶,道:“有些事,我想我需要同你,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