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平地惊雷(四)
大理寺旁边有一家酒楼,常有衙门里的人为自家郎君从酒楼里叫酒菜。
单容轻哼了一声,甩开车帘子,跟着马周去了酒楼二楼的包厢。
包厢里只有一张长方桌席,两人便分别跪坐在一边。
马周周身气势冷峻,星眸中黑潮汹涌。
单容周身邪气肆意,桃花眼微微上挑。
店二进门给他们上了两盏茶,被他们这对峙的气氛吓得了个哆嗦,忙不迭地躬身退了出去。
待店二关门离开口,单容率先开口,冷嘲热讽道:“我竟不知道,你的脸皮已经这样厚了。遇到救命恩人,不思报答不,竟还恩将仇报。”
马周的声音很稳,语言却很如刀子般锋利:“这还要多谢你,若不是你的教导,我是学不会这些的。”顿了顿,他又道:“恩将仇报这个词,用在我身上也不妥,若不是我,你岂会发现身边,有这般多的细作?到时候别建功立业,你甚时候死了都不知道。”
“话得挺漂亮,可这仍然改不了你撺掇崔二出手,毁我多年心血的,逼我孤身远赴西域之事。”单容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恨不能将他大卸八块:“你怀着怎样的龌龊的心思,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马周淡淡瞥了他一眼,道:“崔二以你多年的经营为威胁,出手抢你的蛟蛇,我服他出手后顺便帮你掀了孙氏的爪牙,已是看在当年的救命之恩上,为你保全了一条生路,何来恩将仇报一?”
“哈!”单容几乎要笑出声来,事实上,他确实也笑了,只是唇角的笑意满是讽刺,“论颠倒黑白,我看谁都不是你的对手,世人都怕是瞎了眼,才会被你蒙蔽。”
他如何不知道自己身边被安插了人?只不过一些是用来迷惑江南道那些人,一些是被他利用要去做炮灰的。本来计划的好好的,马周倒好,一下子全掀了出来,以至于他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单容又冷笑了一声,道:“不过这都不重要了,我技不如人,暂时栽在你的手上,无话可。不过,”他冷眼量着马周,道:“你一个穷教谕,一无钱财,二无人脉,如何能够掌握我的关系网?你究竟还做了甚不可告人的事情?”
“偶然得知罢了。”马周握住手边的茶盏,刚开,便问道一股浓烈的味道。他跟着云笙,已经习惯了清水,无法在接受这样的味道,便把茶盏又盖住了。他道:“东市西市走一遭,便能得到无数讯息。”
更何况,单容所经营的人脉,大多都是九品至六品的官员,远在江南道的单家家主和孙氏不会注意,长安百姓的底层百姓,偶尔瞥见几眼,见他样貌好将他记在心里,再念叨几句,马周便能通过这些零碎的线索,将事情穿起来。
马周这般轻描淡写,显然不能服单容。单容也不再和他多费口舌:“马周,你的心思这般阴暗,云笙知道吗?”
马周周身的气势,原本就冷素。单容这一开口,他身上的杀气便如实质一般浓烈:“你最好别她的主意,不然,你继母的人,不定就找到你的宅子里了。”
“云笙难道是你的吗?”单容挑了挑眉,道:“你将她看着的这般重,恐怕这才是你今日最想警告我的话吧?”
他微微抬起身,凑到马周跟前,不怀好意道:“不许和她笑,不许她的主意,不许接近她,她最好,永远是你的——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马周的呼吸急促了两分。
单容勾唇一笑,放低声音,在他耳边道:“你也配!”
马周微微侧头,将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一推,单容便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地上。他看着单容挑衅的笑脸,努力忽视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沉声道:“配不配,与你无关。”
单容干脆坐在桌席便,道:“怎的与我无关,我可是十分钦慕云三娘呢。”
一听到这话,马周眼中的黑潮,又粘稠汹涌了几分。
对上马周眼里的杀气,单容又道:“不想让我插手也行,只要你帮我解决了江南道的事情,让我光明正大地回去继承家业,从此以后,我们山高水长,永不相见。”
马周闻言,不假思索应道:“一言为定!”
单容惊诧地睁大了眼睛。这踏马是在开玩笑吧?!江南道单家,虽不及清河崔氏,陈郡谢氏等世家大族,但也是庞然大物。他身为嫡长子,前行尚且十分艰难,一个毫无权势的外人,那更是难如登天。
马周仅为了一个女人,便这般一口应下,该不是,疯了吧?
马周抬眼,轻飘飘道:“我来解决你单家的事情,但此事之后,你便再无资格在云笙面前言心悦钦慕,因为你一再用她来做交换,早已不配。”
单容闻言,愣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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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云笙和杨安从大理寺出来时,单容和马周也正好从酒楼里出来。
见到云笙,单容面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再没有一句话,自顾自进了牛车,令车夫驾车离开。
单柳看他闭着眼睛靠在车上,面色有些疲惫,便将之前怼人的犀利放到了一边,心疼问道:“郎君这是怎的了?可是那马周,了甚不动听的话?”
单容摇摇头,睁开眼睛,道:“柳叔,我怕是真的昏了头了……我做了个错误的决定。”
原本若应了马周,他便不需要再千里迢迢出关,还能直接回江南道,将那对夫妻狠狠踩在脚下。
可他,竟为了一个娘子放弃了。
他定然是脑子进水了。
另一边,云笙见单容闷不吭声单独离去,便疑惑地走向马周,问道:“他怎会在这儿?你们去楼上交谈了?”
马周淡声道:“偶然遇见了,便随便聊两句,没甚要紧的。”着,他似乎十分不想让云笙将注意力放在单容身上,便转移话题道:“问话结束了?”
云笙点点头,刚想话,猛然瞧见不远处又有一个熟悉的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云笙感慨:“长安城竟这般吗?我才来几天,熟人几乎都碰到了。”
马周瞥了她一眼,并未多,只是往前两步,对来人行了一礼:“崔仆射。”
来人正是崔博的大兄,袁越秀曾经的未婚夫崔陵。
云笙嘴角挂起得体大方的笑,也上前行礼:“崔仆射有礼。”
崔陵仍旧是那个繁华锦绣堆娇养的高贵公子,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只见他虚扶了云笙一把,浅笑温言:“我听三娘来大理寺,特意过来问问,可有我需要帮忙的,若是有,千万别客气。”
早先流言汹涌的时候不见你过来,此刻再过来卖甚人情?
云笙心中这般想着,但面上仍旧浅笑盈盈:“这点事还要劳烦你,真是过意不去。崔仆射放心,若是我有甚无法解决的,定然来找你帮忙。”
话里带着刺呢。
若不是为了崔博,崔陵根本就不想来看这个让人糟心的娘子。他也不在意云笙的态度,如完成任务般客套两句便离开了。
柴哲威在一边道:“崔家人,一贯都这么虚伪。”
云笙笑着道:“别一竿子翻一船人,崔县令却是一个好官。”
几人笑着往自家牛车走去,快要上车时,云笙的身形忽然顿了一下,随即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地看向远方。
马周停下上车的动作,走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怎的了?”
云笙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去看不远处停在角落里的一辆马车,低声问:“你们谁可认识那车夫?”
马周、柴哲威等人抬眼看去,却见街角听着一个样式简单,没有丝毫标记的牛车。一见到他们似乎在望着自己,牛车车夫便甩着鞭子,驾着牛车缓缓离开了坊市。
柴哲威皱起了眉头:“这辆车刻意抹去了标记,倒不是很好查。”
云笙拧眉深思,很快示意杨安跟上那辆车,去探一下消息。
杨安点了点头,走入人群,走转右转后便消失不见了。
见她这般慎重,马周也不由地更加重视了几分:“你察觉了甚?那车有问题?”
云笙缓缓点头,道:“有人在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