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提亲之路(十三)
如果有一个词语可以形容云笙现在的状态,那就是脑壳疼。好好的合作团队,眼看着就这么分崩离析了。
事情发展至此,她也只能尽量想办法解决。
眼下最重要的,是棉花基地的建立。赶在秋日前将棉花收货,还要纺织成棉布,制作成棉袄,送往边关。
新丰的度假区图纸还在审核中,这个事情可以往后挪一挪。待图纸出来后,此事,就完全交给袁越秀了。她毕竟是崔博的表姐,想来两人之间沟通,应当不会太困难。
至于兰桂和朱大,现在就是她的人,便是单容回来也没有用了。即是单容有心将商队收回,也不容易。一来,单容手底下有了一批从西域带回来的人,他和他们同生共死,更有感情,兰桂等人未必不会担心自己被排挤,二来,单容既已成为羽林卫郎将,以后怕是要专心仕途,经商一事,只能交给他人。兰桂和朱大亦有自己的傲气,单容不出面,其他人怕是很难指挥得了他们。
至于单容,她便当是舍弃了一个办事的伙伴吧,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想到这里,她又盘算起了手底下的人。
碧秋姐姐和洗秋姐姐组建了一个安保队,为信丰县各行业提供安保服务。
孙四郎在新金坊市开了一间拍卖行,因有着稳定货源和强有力的安保支持,办的如火如荼。
去年,他与紫苏看对眼,已经成婚了,紫苏如今也已经怀孕五个月。
白芷如今管着在新丰的云府,注意新丰县和金西村的动态。
袁越秀不愧为袁家后人,从被当做宗妇培养的,果然聪慧果敢,手段过人。云笙在新丰县的几个大工程,她都曾经参与过,如今独挑大梁,已经不成问题。
柴哲威和杨安武艺突飞猛进,还跟着她学了罗家枪,又跟着阿耶学了三年兵法,已是一副颇有担当的模样。最近这段时间,柴哲威一直在校场练兵,看他的意思,显然是算去边关,参与与东突厥的战争的。
倒是杨安,为了她方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办事。这些年来,他们之间情分不薄,为了他喊的那一声师傅,她也应当给杨安推荐一个好前程。
这么一扒拉,她手底下又没有人了?
人才啊,人才。人才紧缺果然是个大问题,待新丰的度假区建设完毕,她一定一定要将女子学院给建出来。
春光融融,云笙让人放了一张美人榻在大树下,盖着薄被子在阳光下昏昏欲睡。
有婢手里拿着信件,想要上前,被另一个侍女拦住了:“这是谁的信件,要紧吗?三娘明日又要离开,如今好不容易歇息片刻,若不是什么紧急信件,便先等等吧。”
婢有些犹豫不决:“可这是马周先生的信件。”
马周已经辞去教谕之职,便不能再被称为马教谕,故而将军府里的人称其为先生。
那阻拦的侍女也沉默了。娘子吩咐过的,要紧信件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给她。何为要紧信件?别家府上那些娘子们送过来的邀请和信件,三娘从不放在心上,倒是马周先生的信,必然是第一时间便要看的。
想了想,她便道:“我去叫醒三娘,你跟着我来吧。”
话音刚落,便听到里面传来云笙的声音:“我都听到了,进来吧。”
侍女忙领着婢进了院子。
云笙一副刚睡醒的美人模样,慵懒抱着被子靠在美人榻上。婢上前,她便用素白的手从她那里接过了信件。开,里面便是马周遒劲有力的字迹:
天朗云清,白汾美酒。西山竹林,邀君共饮。
云笙收起信件,喜滋滋露出一个笑容。她掀开被子,从美人榻上跳下,脚步轻盈得往外走去:“和我耶耶一下,今日午膳,我不回来了。”
刚从角门走出,便发现门外停了一辆牛车。车帘被两根袖长的手指撩起,帘子后面露出了一张清隽俊秀的脸。
云笙露出一个笑容,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扶着马周的手,上了牛车:“不是在常家,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马周的睫毛颤了颤,道:“今日空闲,下厨做了些膳食,便想到了你。你生辰那日,没有吃上,今日便给你补上。”
云笙轻轻哼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下,捧着他的脸仔细量,道:“我才不信呢,难道你不是因为单容来提亲了,坐不住了才过来的。你看你,一脸的我很不高兴,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口是心非——”
大醋坛子。
马周咳了一声,尴尬道:“我何时一脸不高兴了?”
云笙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道:“还不承认,别人看不出来,我还看不出来吗?你只有不高兴时,嘴唇才会紧紧抿着,还想骗我呢。”
马周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也知道,我该忍耐。可我心里十分不安,无论如何都忍不了,坐不住。”
“所以,你用你亲自下厨做的美食将我勾出门,”云笙抱着他的胳膊,甜甜得笑了:“你这心机,本女郎十分喜欢。”
杏眸明亮,笑容明媚。
马周看着她,心头蒙上的那层阴霾和不安瞬间散去。
他揽她入怀,紧紧抱着她,如玉的脸在她发间蹭了蹭,道:“得君如此,夫复何求?阿笙,你且等一等我,很快我便会求得云将军同意我们的婚事。”
崔博出自清河崔氏,担任新丰县令三年,政绩突出,升迁近在眼前;单容虽然母亲早逝,父亲不疼,但好歹出自江南道单家,如今已经入了长孙无忌门下,为从五品羽林卫郎将,又手握西域地图,前程不可觑。
唯有他,区区一名中郎将的门人,一介布衣,着实配不上她。
但愿他所料没错,但愿前半生孤苦无依,能够换得后半生苍天厚爱,但愿他能够心想事成。
云笙乖顺靠在他胸口,安抚道:“不着急,我还呢,你多折腾几年,不定我耶耶越高兴。”
马周将头搁在她的肩上,心中暗想:若是时间长了,他该不高兴了。
西山有一片竹林,一进入林间道,便有清风拂面二来。竹林中央,有一条溪,溪水潺潺,发出清脆的叮咚声。溪边有一个竹制凉亭,凉亭里还有一张石桌,两条凳子。
马周将食盒从牛车上取下,在石桌上放好,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壶酒。
云笙笑着在一边坐下:“白汾美酒,你还真带了啊。”
马周给她少少斟了一杯,道:“不知道你的酒量如何,你尝个味道便好。”
云笙对酒只是有些好奇,并没有什么执念。尝了一口,觉得有点辣,便将酒盏推给马周,再也不碰一下了。马周也不在意,拿着她的酒盏便一口饮尽。
云笙不是话多的人,马周亦喜欢安静。可是他们两人凑在一处,总有不完的话,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了。
回程的时候,云笙靠在靠在马周身上昏昏欲睡。他身上原本有着一股清冽的冷香,这一回沾了酒,又带了些酒香,十分醉人。
牛车行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驾车仆的声音:“先生,中郎将派人过来了,是有急事寻你。”
云笙迷迷糊糊间听到那个声音,便揉了揉眼睛,从他怀里起来。
马周将她的长发放到耳后,道:“我先下车,你再睡一会儿,让牛车送你回去。”
云笙拿起榻上的茶盏,想要喝冷茶清醒一下,被马周眼疾手快得拦下了:“冷茶伤胃,别喝。没事,我先下车,只是不能亲自送你回去了。”
云笙已经彻底清醒了,她道:“无妨,我又不是瓷娃娃,一碰就碎。你有事便先走吧,我送送你。”
着,两人便一起下了车。
常何府里来的厮一见到马周,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先生,郎君刚从宫里回来,便急的团团转,正在找你呢。”
马周颔首,道:“我知道了,这便回去了。”
厮急得很,找到了马周便立刻回身想要离开。谁知后面正好有一架牛车驶来,他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撞到了牛车上,然后又被牛车的反冲击力冲地后退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云笙和马周吓了一跳,立刻赶了过去将他扶起。云笙问道:“可有受伤?”
厮似乎是撞到了鼻子和眼睛,一直闭着眼睛不停摇头,疼的不出话。
马周见他自己能站稳了,便放开了手,转身走向牛车,行了一礼道:“这位郎君,仆一时疏忽,撞了郎君的车,还望郎君见谅。”
“无妨。”牛车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随后,车帘被拉开,一双迷蒙多情的桃花眼闯入云笙眼中。
是单容。
云笙侧了侧头头,在心里叹了一句冤家路窄。
单容径直走向云笙,经过马周的时候顿了一下,颔首道:“马先生不必客气,单容不会与一介仆计较。”
罢,他又走向云笙,桃花眼里满是笑意:“好巧,又见到你了。”
云笙笑了笑,行了一礼后便不话了。
单容却全然不在意,开心道:“你是要回云府吗?我送你过去吧。”
马周在一边淡淡道:“不必了,我们有车。”
单容袖子一甩,将手背在身后,抬眼看了他一眼,道:“我看你身边的仆伤的有些重,怕是会影响你们赶路,马先生的车,还是你们自己用吧。”
仆揉着眼睛在一旁道:“先、先生,郎君催的很急。”
马周又看向单容,单容那下巴对着那仆点了点,似乎带了些挑衅。
“周周,你坐车走吧。”云笙不想再看到两人为这么一点事对峙,简直烦透了,便主动开口道:“我也许久没逛逛这长安城了,等逛完了,我自己会回去的。”
马周无奈,只能扶着那仆上车。
牛车启动时,他撩开牛车车帘,从车窗口探出头,对云笙道:“自己心些,早日回家。”
云笙对着他挥了挥手,随后转身就朝最热闹的地方走去。
单容忙跟上,走到她身边,道:“街上人多,我陪你一起吧。”
“好哇,”云笙转身,黑亮的头发甩出一个弧度,散落在肩上。她戏谑地看着他,“若你能跟上我,那便跟着啊。”话音刚落,她的身影闪了两闪,忽而消失不见了。
笑话,凌波微步是学着玩的吗?
单容那拧眉,四处环顾才发现云笙坐在酒楼的二楼对他挥手。他忙朝酒楼跑去,刚上二楼,那倩丽的身影便消失不见了。他冲到栏杆处,环顾四周,发现她又坐在楼下摊上托着下巴看着他。
就这样,云笙像是戏耍一般,带着单容跑了一个又一个地方。单容明明累得连话都不出了,可还是睁着眼睛四处寻找她。
云笙都有些不忍心了。
她站在大街上,双手交握在腹,心里暗暗想道:罢了,这一次等他找过来后,与他清楚便好了。
她站得那样明显,单容一眼就看到了。他勾了勾嘴角,拼着最后的力气朝他跑去。然而就在他下楼梯的时候,脚上一个踩空,整个人直接摔在了地上。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有温热的液体从额上留下。
周围似乎有人发出了惊呼声。
他四肢摊开,躺在地上,看着天空直喘气。他实在没有力气走了,可是云笙就在他前面,他想了九百多个日夜,念了九百多个日夜的女郎就站在那里。
他要抓住她。
单容抬头,喘着气朝云笙咧了咧嘴,扶住手边的柱子,慢慢地爬了起来。
云笙实在看不下去了。她走到单容身边,拿出干净的手绢擦去他额头上流下的血迹,随后又拿出药粉上了药。
血很快就止住了。
她将手绢交给单容,按着他额头上的伤口,道:“我让人去了回春堂和你家,医匠和单柳很快就会过来的。”
“单容,”她忽然抬眼,对上他的桃花眼,微微笑了一下:“别再跟着我跑了,这样不过是得不偿失罢了。”
罢,就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单容想要去抓她的手,却被她轻轻避开。
再抬眼时,她的身影已经远至街口,变得十分模糊,最后消失不见。
单容慢慢地将手绢从头上拿下,捂在胸口。
心,忽然疼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