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离和陈秀在兵科食堂里吃过饭，然后又在厢房外的隔间里洗了澡，换上了白色的棉布寝衣。

    桌子上点着一根白色的蜡烛，两人正坐在桌边看书。

    严格地那是一本册子，每个新来的都会有一本，上面有浮岚县衙的管理制度和条例，还有大大的官员名称，上到县令，下至每一位临时民壮。

    步离也耐着性子看了很久，只觉得眼睛放花，这一个个的名字他几乎都没有听过，看久了只觉得好似是一颗颗浪花在翻滚跳跃，然后一阵睡意袭来，就全部被吞灭，所有的也就都忘记了。

    步离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往床上一滚。

    哈欠好像是会传染，陈秀也是打了哈欠，道：“你是要睡觉了吗，那好吧，明天还要早起。”

    陈秀将蜡烛吹熄，但是他却似乎毫无睡意。

    他仿佛自言自语地道：“我时候就渴望着能够当一名兵科的差吏，最好能够成为像林科长那样的人，威风八面，时至今日，总算是成功迈出了第一步，从明天开始我一定要好好地干，绝不辜负我娘的嘱托。”

    “是吗？哦，加油！”步离似有气无力地道。

    陈秀又道：“我记得我娘我这人心眼实，做事情舍得吃亏，还劝我不要太累着自己，但是我想吧，从辅役到差役中间的选拔其实很难，就好像我和你之间实际上也是竞争关系，所以我不能听我娘的话，我要老老实实做事！”

    “是吗？哦，努力！”

    陈秀又道：“我娘了，但凡入了朝廷的，以后找媳妇都要容易点，等我转正了，就会有一大堆的媒婆来我家给我介绍，以后我能讨个好媳妇孝敬我娘哩！”

    “是吗？哦，恭喜！”

    “我娘还了”

    步离其实也是无意识地，听到了这个词不自觉地转过身躯，身下的床“吱呀”地响了。

    陈秀道：“你是要睡觉么？那我不话了，我娘了，到了衙门一定要跟其他人友好相处，做个好同事。”

    陈秀完话便睡了，竟然在很短的时间内睡着了，他虽然没有打鼾，但是睡时的呼吸倒也很重。

    夜凉如水。

    步离本有很沉的睡意，但是翻滚了几次却不知为何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将这些事情来来回回地想了几遍，就感觉仿佛是在做梦，很不真实的梦。

    他来了，进入了兵科，但是这一路其实并不容易，他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是这个样子，不如去干点别的。

    但是他又是个极不肯服输的人，他觉得既然走上了这条路，就一定要好好地走下去。

    不过，他又反复想起这个浮岚县衙来，公孙县令、周大人、黄大人，吏科、兵科，这些人之间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他们之间又存在着怎样的恩恩怨怨，他一无所知。

    他现在只清楚一点就是，他已经在兵科，是一名辅役，但同时又是吏科的人，因为没有吏科，没有那位吴典史，他就绝不可能走进县衙，睡在这个床上。

    就好像是陈秀所的那样，现在总算是迈出了第一步，以后的事情或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陈秀便将步离叫醒。

    那时候步离或许才刚刚睡着，顶多也就只是睡了个把时辰，但是陈秀要起来，因为那册上了，站岗和巡逻的人要参加最早的点卯。

    步离看着窗外，天还是黑的，依稀有几点星光。

    步离已经从兵科大院出来，换好了绿装，洗漱完毕，拿着柳叶刀，跟在另一名年龄稍长的辅役后面，出了门。

    那名辅役名唤朱金贵，已经来兵科三年了，但是每一年的转正都没有他的份，他的工作积极性并不高，走路时长吁短叹的，时不时还要找个地方坐下，一直捱到了天亮。

    步离也不话，只是跟在他的身后，寸步不离。

    过了许久，朱金贵才定眼看着步离，道：“你就是步离？”

    “是！”

    “听你之前打破了多项记录，但是却在最后排在了第六名！”

    “是！”

    “但是我就不明白，像你这样的到底是有关系进来的，还是没有关系进来的？”

    步离笑了，道：“就连我自己也是糊涂了！”

    朱金贵似乎对步离的回答不满意，他道：“像你这样的练家子又是这样的年轻，进来这里当辅役实在是太浪费了，若是混得一辈子跟我这样，就白瞎了你一身本领！”

    步离又笑了，什么也没有。

    他两个人就这样走着，走了一个上午又转回了兵科大院，吃过午餐略微休息片刻，步离又开始在市集上走着，但是这次却是换了另一个人领着。

    他的名字叫做沈大宝，其他人私底下都唤他“沈大炮”。

    沈大炮的嘴巴并不停，一路上念念叨叨，大多数的话都是骂人，骂这个人骂那个人，反正好像兵科里就没有人是他不骂的。

    他也是个老辅役，转正始终是个问题，但是又没有勇气辞职，所以一直带着情绪做事。

    吃过晚饭后，又换了一个人来领步离巡逻，他的名字是刘全水。

    这个人年龄更老，听是辅役里资格最深的那一个，所以才被安排了晚班。

    晚班的时间相对较短，若是碰到恶劣天气还可以不用出来，算是照顾他。

    刘全水算是比较看开的那一种，也不急，也不慢，也不骂人，也不求人，对于他来就好像是晚饭后出来溜达一圈，然后回去休息，没什么惊喜，没什么平淡，就好像已经成为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刘全水喜欢看沿路的风景，一草一木，一花一蝶，他有时候嘴角露出的笑的确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笑得让步离也感觉到平淡生活的可爱。

    市集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是也很普通，并没有什么恶性事件，也没有什么突发事情。

    巡逻，也就仅仅是在走路。

    只是在第三天的时候，步离在路边的一家馄饨铺里碰到了一个人，一个光着脑袋，脑袋壳上还有个伤疤的大汉。

    那个大汉吃馄饨的时候放了很多的辣椒酱，整碗汤都成了红色。大汉被辣得脑袋上直流汗。

    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是在第七天的时候，步离却发现了这个大汉出现在一卷案宗上，名字后面有两个字。

    外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