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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确实看到了血,还有一个婴儿。那婴儿瘦瘦的,脸上尽是血,糊住了他的眼睛。付九伸手摸他的脸,想将血擦干净,忽然发觉,手下的皮肤,还是温热的。

    “少爷?!”

    他慌忙将孩子抱起,院中有一只水桶,桶里还有块布巾,至少比他的衣袖柔软。他用沾过水的布巾心翼翼地擦干净婴儿脸上的血,这才发现,这孩子只有额头被擦伤了,大概是在被中闷了太久,他脸色发青,气息微弱,但确确实实,还活着。

    付九只觉热泪盈眶,喃喃叫着那孩子名字:“传志,传志……”

    这时,房外忽传来一阵惊呼,付九循声望去,湖上一众渔船围在一起,当中的渔人扯紧渔网,满脸震惊恐惧。付九抱紧孩子,快步冲向湖畔,高声道:“让开!”

    船上渔人大惊失色,匆忙退回船中,向湖中划去。提着渔网的那个一哆嗦,松了手。付九看到他网中头戴白花的女子,血水已染红了她的白衣裳。渔网裹着那女子,狠狠撞在船舷上,又滚入湖中。付九大喝一声,目眦尽裂,怀中婴儿立刻嚎啕大哭。

    不等他再有动作,又听一声惊叫:“付九!”

    “他怀中的,一定是那方少爷!”

    付九回头,但见□□个手持各色武器的精壮汉子飞奔而来。顾不上细瞧他们中是否有人使斧头,付九当即转身,一声呼哨,一匹高头大马应声赶来。付九跃上马背,一扯缰绳,马儿高声长嘶,箭一般呼啸而去。身后数人叫声不绝。

    马上颠簸,付九将孩子裹进怀中,看他虽脸颊涨红,气息倒是平稳,轻声道:“不愧是少爷,不用怕,属下拼死也会护您周全。”罢,他忽想到这孩子的母亲,想到他也曾对她过同样的话,一时如鲠在喉,眼眶当即湿了。

    ☆、柳暗花明又一村

    封决这匹马耐力颇强,一口气跑出近百里方才停下。行李干粮都在那马车里,所幸银两还在身上,城外人烟稀少,付九又走了一段山路,方才找到一户农家,为传志要得一碗米粥,又借了调羹一口一口喂他,这孩子似乎知道母亲不在,哭闹不止,一碗粥吐了半碗。付九半生奔波,所遇危难远胜今日,这时抱着一个婴儿,却手足无措,急得满头大汗。直到那孩子哭累了睡去,方如临大赦,发觉浑身已汗水淋漓。待天光黯淡,他将马藏在农家后院,抱孩子走路奔回城中。

    这两日居住的院落依旧房门大敞,地上血迹斑斑,那枝桃花却开得愈发艳丽。怕有人在屋内埋伏,付九只在湖畔远远看了一眼,随即身形一掠,跃入岸边停泊的渔船当中。船中躺着一对夫妇,皆瘦骨嶙峋,面有菜色。船身一颠,那丈夫迷迷糊糊张开眼睛,不想一具高大的黑色人影掀开草帘,走进船舱,不等他反应,来人已揪着他衣领一把拽起,一手拔刀抵在他妻子脖颈,低声道:“别乱动!”

    妇人脖间骤凉,亦从梦中惊起,当即惊叫出声,不想付九刀尖一送,扫她一眼,漠然道:“安静点。”夫妇俩此时陡然清醒,瞬间便给这豹头环眼样貌凶悍的汉子擒住,皆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哆哆嗦嗦看着他。

    付九对那丈夫道:“我且问你,你们今天可是在湖中捞到一具尸体?”

    男人点头,忙哀求道:“大爷饶命,那跟我们啥个关系都没有。”妇人也道:“大爷,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渔人,真的啥个都不知道。”

    付九冷哼一声:“别废话。”罢使刀背在她脑后一拍,妇人两眼一翻,立刻瘫软在地,再不动弹。她丈夫不及有所动作,又给付九一手擒在喉间,拼命扭头看向妻子,呜咽不止。付九放松五指,淡淡道:“没死,你不安生点,指不定就死了。知道与你们无关,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这一番连吓带哄,男人忙不迭点头,付九这才松手,收刀入鞘。男人跌落在地,浑身无力,连滚带爬挪向昏倒的妻子,见她胸口起伏平稳,才稍稍镇定,颤声问:“的知道的,都,都跟您。那,那个尸体,是李,李老三到的,我,我就远远看了一眼,真的,真的跟我没关系的。后来,后来,来了个蛮凶悍的老爷,李老三害怕,又给掉到湖里去了……”船内没有灯,月色透过船顶蓬草照射进来,只能瞧见付九大致轮廓,他又太过恐惧,是以没认出眼前便是白日那人。他结结巴巴地口不成言,翻来覆去得都是已知道的事,付九不耐道:“后来怎样?尸体还在湖里?”

    男人摇头:“那也太可怜了。岸上一群老爷们起来了,我们啥个也不敢做,等人走了,李老三又,又偷偷把人捞起来了,是个姑娘,就是……就是……”

    付九追问:“是怎样了?”

    男人咽口唾沫,心有余悸:“她身上都是血,都是血,就,就引来好多鱼,被鱼咬得……咬得……”

    付九咬牙,骤然道:“住嘴!”

    男人一惊,乖乖闭嘴,偷偷看他,只瞧见他一双漆黑眼睛目露精光。过了片刻,又听他问后来怎样,男人答道:“后来,来了一伙子强盗,”到这里,他停下窥探付九神态,见他并无反应,才继续下去,“那些强盗问我们要那尸体,大爷,他们个个都,都很壮实,我们不敢不给……他们,他们还了李老三,要李老三将那姑娘尸体扛到岸上,然后……然后,他他们将那女子衣裳都,都扒了下来……好像在找找啥个东西,没找到,就,就……就走了……”渔夫回想起那副景象,不禁一阵干呕。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那群人撕开那姑娘被血染红的衣裳,拾起布片一块块细细查看,又将她翻过去,看她光洁的脊背,嚷嚷兴许会刻在身上。血和泥土灰尘混在一起,粘得她满身满脸,漆黑的长发纠缠在一起,被一双双靴子踩进土里。

    付九也想到了那副场景。江汀兰怎样被追杀,怎样匆忙中将孩子藏起来,怎样带着伤跑向湖畔,怎样被逼入湖中,最后,她是怎样被人捞起,像一条没有生命的鱼一样赤身裸体躺在岸上,被一群无耻之徒羞辱,一切都如在眼前。

    男人见他默然不语,忽觉这也是个可怜人,那姑娘,兴许是他的心上人吧?随即,他听见这人牙齿咯吱作响,喉中发出嘶嘶呜咽,双肩颤抖,忽觉一阵杀气逼来,船身都抖动起来。男人一惊,抱起妻子连连后退,见他猛然抬起头来,冒火的眸子如同刀刃逼近,周身气流将他笼罩起来,丝毫动弹不得。

    付九想要杀人了,他只要手指一捏,眼前二人便会立刻死去。然而不能杀,他还有话要问。他牙关紧咬,额上青筋突起,死死克制,背上的孩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愤怒,在梦中挣扎起来,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发髻。察觉到他的动作,付九陡然清醒,渐渐平静下来,一手探向背后,轻拍孩子胸口,待他再度安睡,方问:“后来,她尸体到哪里去了?”

    适才渔夫见他面如罗刹,早吓得衣衫湿透,一股尿骚气弥漫开来。他脸色刷白,几次张口都无法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