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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笙仍是不理他。他忽觉委屈,眼泪都要落下来。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一些,又道:“这两日里,他们都欺负我们,没有人相信我们,还要掘了我家的墓。我受了伤,疼得很。不过这些都不紧,只要你还陪着我,那就很好了。”换做平日,他万万不会讲这些没有男儿气概的话,定要给人嘲笑。但这是空无一人的地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哭一哭,撒个娇,倒也无妨吧?
许是看他可怜,阿笙翻身抱住了他。传志很安心地睡去了。
睡梦中,阿笙的身体仍是冰凉,抱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紧,几乎是手脚并用缠在身上了。传志几要喘不过气来,心道:“你松一些,抓得我都疼啦。”
阿笙那双猫儿一样漆黑的眼睛凑到了他面前。他的瞳仁如同琉璃一般闪着幽光,又没有温度。传志忽感到陌生。阿笙的眼神不是这样的,旁人看不出,他却知道那目光是很温和的。
阿笙探出舌头,去舔他的脖颈。那是一条猩红的舌头,又探进他的唇齿之间,传志一个激灵便去推他,触手竟是冰冷而坚硬的皮肤。
这不是阿笙!
传志意识到身在梦中,身体上的力道又过于刚猛逼真,他拼命挣扎着想从中醒来,偏偏动弹不得。从未有过的恐惧感袭来,传志眼前发白,喉中涌起一股腥甜,体内的真气几要克制不住,似要冲破经脉而出。濒死之际,传志想到阿笙,又想到方家的仇,脑中却有一瞬清明:膻中气海两穴之间真气翻滚,他竟不怎冷了。当初常不逊教他时时调整呼吸,引导体内真气遍流全身,早已成了本能,冷静下来将精神略一集中,一道热流自胸口喷薄而至四肢,传志蓦地睁开了双眼。
方看清眼下的处境:缠在他身上的,哪里是阿笙,竟是一条白色巨蟒,足有丈余。琉璃似的湛蓝眼珠,散发着腥臭的血盆大口,不断抖动的猩红信子,绕在他身上的柔软躯体也有半尺来粗。他的双腿和手臂都已给这东西缠上了。
传志自幼长在塞外极冷的山上,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蛇,吓呆之余道:阿笙可要比你漂亮上千倍百倍。
巨蟒见绞他不死,将身体抽得更紧,传志察觉危险,亦拼了命地挣扎,将真气鼓满全身。梅花刀就落在脚边,只要能挣得出一只手来,便有机会将它斩杀。然这巨蟒久居地下,难得饱食一顿,发了狠地缠;又饿得久了,总是乏些力道。一人一蛇,一时片刻僵持不下。
过不多时,一阵轰隆巨响由远及近,沿着地道快速撞来,眨眼间据此一墙之隔。那巨蟒似是察觉危险,松开传志欲逃,又不舍得这顿饭食,稍稍犹豫,传志当机立断,一把抓起刀来向它拦腰砍去。
传志斩杀白蛇,还未起身,巨响已至,又听一道轰隆,墙那边竟有一物撞破墙壁,连带着碎石一起扑了过来,重重砸在传志身上,直摔得他眼冒金星,耳鸣阵阵。
竟还有这样的机关?传志暗暗叫苦,摸到地上已熄灭的油灯,点开灯再瞧,地上那物却是个人,且是个少女;白蟒给碎石砸烂,血溅得两人满身满脸。传志见她胸口尚有起伏,松一口气来,再环顾周遭,发现身处一间暗室。身下是一汪水潭,水潭边散落着一些头骨,一时也看不清有几个。想来这是那巨蟒的巢穴,他在黑暗中行路,不防进入其中,又许是被毒气或惑,困倒在地时被巨蟒拖了进来。这暗室的墙壁已被那少女破,墙壁那头又是一条隧道,隧道尽头,是一块撞进壁中的球形巨石。
传志了然:“那石头在隧道中追你吗?”
少女坐起身来,四处量一番,待看清地上的蟒蛇尸身,一声惊叫,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传志还当她害怕,安抚道:“你莫怕,它已死了。”话未完,见她跪下身去在蛇腹上来回一摸,停在某处,用刀尖挑破,一手探进了蟒蛇血肉中。
传志目瞪口呆,见她摸出一枚碧绿蛇胆,奇道:“你,你……你做什么……”
少女瞥他一眼,问:“这是你杀的?”
传志点头,总觉似在何处见过她。
“那应该分你一半。”着要去切那东西,吓得传志连连摆手:“我不要不要,全都给你了。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少女也不客气,张嘴欲吞,略一迟疑,自腰间取出一枚瓶,将蛇胆放入。又摸出一张纸来。她不答话,传志也不动。她等了片刻,不耐道:“你是傻的吗?把灯提近一些!”
传志应了一声,把灯递过去:“喏,你自己拿着,我要走了。”
“走?”
传志拍去身上尘土,估摸着时辰道:“我不知你是谁,为何会在这里,想来你也不会同我讲。我还有要紧事,没空给你提灯。”
少女似是不信,量他半晌,白他一眼道:“你不认得我了?”
“我怎知你是谁?”这少女话趾高气昂的,传志很不喜欢,又怕错过了时辰,万一庄敬亭回房察觉了这一切,阿笙便有危险。
少女道:“你杀了宋斐那日,我也在场;英雄盟会比武,我也去了。你的心上人还射了我一箭,你全忘了?”
传志举高了灯再瞧,这少女一张瘦长面颊,眼睛极大,塌鼻梁,嘴唇又薄又,个头也不高,耳上挂着两只金环,每每摇头,金环相撞,便蹡蹡地响。不怪传志不认得,头一次见,他只顾着劝架,又受伤昏迷;再一次见,还不曾看清楚,差点给她掏了眼睛。传志道:“我记得你。”心想:那可更要走,这人功夫很是厉害,我不过。
少女瞧出他心思,在他颈后一拍,道:“莫想逃了!”
传志心道这可由不得你,一个纵身向地道里冲,颈后一阵钻心疼痛,身子麻了半边,当即摔倒在地。“你放了什么?”他慌忙去摸,听得少女道:“你最好别碰它,那是我家的吸血银蝎,给它蛰上一针,可要麻上半时辰;扎得狠了,你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
传志怒道:“你怎这样恶毒!”
少女踢他一脚:“你最好听话些,莫再惹我了。快起来,给姑娘提灯!”
传志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乖乖站起,手脚仍是发麻。他提灯,少女低头看那张纸,她捏了一支木炭,在纸上某处画了个“×”。这纸上已密密麻麻画了一半的“×”。两人站得近了,传志一看清楚,奇道:“这是地宫的图?你怎有这个?”
“干你屁事。”少女细细端详地图,“你在这里做什么?你也有地图?”
传志很想也回一句“干你屁事”,后颈那动来动去的冰冷玩意儿却让他不得不老实道:“我来救人,若有这图,兴许不必耽误恁多时候。”
“救什么人?”
“你问这个……”话没完,脖颈又疼得他差点失声。蝎子怎就知道何时蛰他?传志暗暗将它骂了一通。“救我一个朋友,他被庄敬亭抓了藏在地下。”
少女一愣,问道:“秦公子也在这里?”
传志讶然:“你,你,你……你认得阿笙?”
“什么‘你你你’的,”少女收起图便走,“我姓白,你叫我白姑娘便是。这几日都在地下,竟不知连秦公子也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