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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也料不到,那茶案中会迸射出无数支见血封喉的银针来。她就站在茶案边,武功再高的人也躲不过这样的针。

    此刻是她的面容僵硬了。

    庄敬亭松开握在茶案上的五指,拉起地下的暗门,提起祝罗敷的发髻,将她的尸身扔了下去。

    传志躲在梁上,将这一切瞧得一清二楚。他很想亲自去问一问祝罗敷,封决的玉是什么意思,却知道她再也无法开口了。房中又恢复了寂静,庄敬亭立在案前,并不动。传志还当他发现了自己,下一刻才意识到并非如此:他低低地笑起来,很轻微的,时断时续的,咯吱咯吱的笑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响起来。传志不敢松懈半分。

    在这时,听得又有人走近了。那人站得很远,并没有进到庭院里。那人高声道:“老爷,大事不好了!”

    这是落梅庄的管家。庄敬亭收起笑,问他怎么了。那人:“西园的方少爷和付九爷,死了!”

    “当真?”庄敬亭将茶案上物什草草归置,又将其向前推了几寸,推门大步而出,“几时的事?”

    “就在刚刚,巡逻的下人们听见一声惨叫,赶忙追过去,见一个穿青衣裳的人影方少爷房里逃出来……”两人一面,一面走得远了。

    藏宝图尚无下落,大家伙都当那两人是真的方家主仆,怎会谋害?传志虽觉诧异也无心再听,自梁上跃下,去拉地上的石板,方位分毫不差,石板仍纹丝不动。略一思索,回身去拖那茶案,却是一愣:这茶案得有百余斤重。定是它了!挪了些许,再去拉那石板,仍是不可;传志细细回想庄敬亭的动作,又附身去瞧,案腿边的地上有一道深痕,堪堪将茶案挪到那痕迹处,听得一道轻微的碰撞声,石板应声而开,露出一道缝隙来。石板后,是一道向下延伸的台阶,漆黑一片。

    传志当即走了下去。走得几步,想起要将那石门合上,抬手摸到石下另有一道插栓,方回过神来:这暗门有里外两把锁。锁了这个,上头的人进不来;不知锁了那个,下头的人可还能出去?立在这台阶上,目不视物,他摸摸怀中布条,心想:总归要先找到他。

    暗道有三尺来宽,扶墙拾级而下,走了十来步,脚下踢到了一样柔软物体,传志一惊,俯身时嗅到一股香气。这是祝罗敷的尸身。传志摸她脖颈,知她彻底死了,暗自叹息,又想到她临死的模样,替她合上双目,心道:若我能活着离开此地,便告诉阿柔姑娘,要她来接你。

    台阶尽头,是一间丈余见方的暗室,墙上挂了一盏灯。传志取下那灯,四处量一番,这暗室中堆了些杂物,墙角结满蛛网,若非亲眼瞧见庄敬亭从地下走出,他定会以为这是个久无人至的地方。想是庄敬亭有意布置成如此模样,万一有人追了进来,也只当它是个寻常的地下暗室,并无猫腻。传志唤了几声“阿笙”,除了回音,再听不到其它响声。他将灯举得低些,贴着墙壁搜了一圈,方找到了两道相对而设的暗门。在这地下不知方向,又该从何找起?“你要真的在这里,就保佑我挑一条对的路。”

    他去推靠右的那扇。石门倒不怎重,单手便可推动。沉闷的碰撞声在幽深的地道里回荡开,门后有风吹来,油灯的火焰摇摆不定,传志收回手去护着它,忽听一道利器破空之声,有什么东西从门缝中迎面而至!

    在听到的一瞬,他凭本能侧过身去,一支拇指来粗的铁箭已插入了另一侧的暗门中。

    劫后余生,传志额上冒出冷汗来:这地宫中,恐怕处处都是这样的机关。他只得去开另一扇门,等了片刻,见再无异状才走进去。这门后仍是一条极深的隧道,传志起十二分的精神,时刻注意着脚下,在其中缓缓而行,一时间只听得到胸中心脏砰砰跳动。

    走了约莫一刻钟,还不曾瞧见任何东西。传志心道:难怪布条上此处是个地宫,如此一直走下去,何处是尽头呢?这地宫是爷爷修的吗?为何要修一些这样的路?谁会愿意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一直走下去呢?落梅庄上头的风景,可要好看得多。

    又走了些许抵知道路尽头,是一扇门。传志推门而入,提起灯来,却给吓得一滞:这是一间室,布满杂物,他面前的门上,赫然插着一支箭。他分明不曾回头,怎的又走了回来?他将布条系在箭尾,再自原路走一遍,使了轻功一路疾驰,约莫半刻到了尽头,再推门,瞧见那因风而动的布条,传志方恍然大悟:这两道门是通着的,他不过是绕了个圆。不肯死心,他提刀在墙上刻了标记,一路走一路刻,到了终点,仍是这处房间。

    莫非还有别的路?再加细致地搜了一通,除了满身尘土,脑袋上尽是蛛网,别无所获。

    已过了大半时辰,只是在原地转,照此下去,何时才能找到阿笙?传志不禁有些心灰意懒,坐在地上盯着对面的铁箭发呆:那娃娃蒋大就住在地下,蒋大兴许就是封决,他们身形是很像的。他故意做杏花楼的仆从,就是为了时时盯着我们。他兴许常常在这地宫里走。若能抓他来带路就好了。这布条是他给的吗?不定他知道自己要死,就良心发现了。

    他只顾着发呆,忘了身后是一道门,向后一靠,那暗门吱呀一声动了,引得他一个仄歪滚倒在地,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模样很是狼狈。正待爬起,忽觉地面微微震动,似从远处传来了什么声响。附耳贴地去听,已没了动静。传志瞧瞧这扇门,再看看另一扇,脑中灵光一闪:兴许我该从这扇门进。

    这是个圆形的暗道,正着走、倒着走有何分别呢?但试一下也好过原地不动。传志提灯便走,他刻下的标记也仍在。传志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嗒嗒作响,望着眼前被照亮的方寸之地,心道:庄敬亭也常常这里走吗?爷爷和爹爹呢?他们走在此处的时候,心中想些什么呢?他们总不会想着阿笙。是了,阿笙,阿笙。

    传志轻轻念叨着阿笙的名字,感觉心头又甜又软。

    末了,他看不到标记了,眼前是一道不曾见过的路。传志一喜:这里有一道机关,只有走了这条路才会开,将才那震动声,正是机关开的声响。走了几步,怕重蹈覆辙,又在墙上刻了个新的图案。

    这次不曾再回到原地了,然而这条暗道却似乎长得没有尽头。这地下没有光,没有声音,处处是潮湿而冰冷的,令人感到困倦。他忽想不起自己走了多久,很想好好睡上一觉。传志将灯放在脚边,蜷坐在地上,稍稍合上眼睛,心道:我很快便能找到你,你也在这地下吗?一个人吗?你是不是也很冷?

    有凉凉的风拂过面颊,裹挟着引人沉醉的馨香。阿笙竟当真朝他走了过来。

    阿笙换了袭白衣裳,在这漆黑的地道中闪着微光。阿笙在他面前蹲下,轻轻抚摸他的脸,又去吻他的眼睛。传志并不惊讶,只觉他就应该出现在此时此地,蹙眉道:“你的嘴好凉?你生病了吗?”他将阿笙抱在怀里,欢喜得很:“你怎么不话?我们才一天不见,我就要想死你啦。阿笙,庄敬亭果真是个坏人。祝前辈也是个坏人。不对不对,我看她和庄敬亭合谋诬陷我,原本很生气的,可是看她死了,又觉得很可怜。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活着可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