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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志不答话,心道她刚刚死了父亲,心里不快活,逞一时口舌之快,不理就是。转问阿笙:“我惹你生气了吗?”

    阿笙摇头,三人在桌前坐下,等白思思一口气点了七八道菜,阿笙才道:“路途遥远,你省些银两。”

    白思思两手支颊,笑眯眯望着阿笙:“秦相公伤势未愈,要吃些好的。银两你莫担心啦,我这里有的是。”她拍拍腰间钱袋,里头当啷作响。

    传志叮嘱她:“出门在外,你不要这样露财,容易被人惦记。”这是素云教他的道理,现学现卖,能拿来揶揄她,倒也不错。

    白思思向四周略略一扫,冷笑道:“我倒要瞧瞧,谁敢来偷姑娘的东西。”

    传志暗中叹一口气:是了,她的功夫可要比我厉害,轮得到我操心?

    阿笙却问:“你哪里来的银两?”

    白思思奇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不偷不抢,都是正大光明的钱。”

    阿笙转头量她神色、衣着,片刻方问:“罗成给的?”

    白思思眼神飘忽,低头捏起衣袖间的线头,不情不愿道:“他非要给的,我可没要。他咱们仨赶路,要我照顾好你俩,处处都是用钱的地方。我,我同他可是清清白白!我根本就不认识他!”

    传志喜道:“罗大哥当真这样?他心里果然当我们是朋友。他要是直接给咱们银两,你我定然不肯要,所以才给白姑娘。”

    “他给你盘缠便可,何必再为你买新衣裳、新首饰?”阿笙断他,又逼问一句。

    白思思摸摸耳上银铃,被他审视怀疑的目光弄得浑身都不自在,一拍桌站起身来,怒道:“谁知他做什么,他比姑娘大上一轮,还能看上我不成?我只想在你面前穿得好看些,有何不可?”罢拂袖而去。

    传志哪想会变成这般景况,愣在座上,待想起来要不要追,她已回了客房,将房门摔得震天响,引得众人纷纷瞠目而视。传志看向阿笙,见他望着别处发呆,又将指甲送到口中,拇指已咬出血来。忙夺过他双手,柔声道:“有什么不对劲么?你同我讲,不要再咬啦。”

    阿笙深深望一眼他,双眸似深不可测,传志竟看不懂其中情绪,心中登时升起一股惧意,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阿笙微微一笑,摸摸他发顶,道:“吃过东西,我们到房中。”

    传志更觉不安,一顿饭吃得兴味索然。吩咐店家给白思思送过饭菜,二人回到房中,拉好门闩在桌边坐下,传志急道:“你快讲。”

    阿笙沉吟片刻,问:“传志,你大仇得报,今后再不想回到苏州,不想管那天下至宝的事,对不对?”

    传志一头雾水,点点头,又摇头:“藏宝图和落梅庄都给了武林盟,还与我有关吗?不过若与你和筝儿、云姨、岑叔叔、爷爷、罗大哥他们有关,自然也与我有关。那便不得不管。”

    阿笙一笑,在他颊上轻轻一吻,道:“倒也是,你怎会置他们于不顾。那便讲给你听。”

    传志称是,又想起一事,取出药膏,抓过阿笙双手,一点点涂在他指尖,道:“我还当你不肯理我了,虚惊一场。你讲,我听着。你往后不要咬指甲了,顶好看的手,都咬成什么样了。”

    阿笙乖乖应了一声,正色道:“今早离开落梅庄时,罗大哥问我,你在南京听到了什么,我用来威胁吴应简的那件事,又是什么。”

    传志思索一番,回想起来:“你要杀周盟主时,你知道了王雅君是谁。他不是朝廷的大臣么?”

    阿笙摇头:“恐怕不仅如此。你再想想,你将岑师叔藏在柴房时,听到那户人家的主人了什么话?”

    那件事他只同阿笙讲过一次,原是当趣闻来讲,细节已记不大清,回想了好一阵,方道:“那两人什么平江军、节度使、刘大人,与天下至宝有干系?”

    阿笙道:“你亲自告诉我的话,怎全忘了?他两人,有位叫‘昭儿’的王爷,从开封到苏州,不知要做何事,他还抢了两名民女,要放在刘大人府中。”

    传志叹道:“你好生厉害,怎记得这样清楚?”

    阿笙在他脑门上一敲,冷道:“还听不懂吗?那王爷便是王雅君!他抢的民女,是郑夫人和筝儿,他亲来苏州,就是要谋划武林盟会的阴谋。若不是你救了岑师叔,送他给云姨医治,他夺取武林盟主和天下至宝的阴谋就得逞了。下一步,怕是要用宝藏招兵买马,举旗造反!”

    传志目瞪口呆,好半晌方道:“当真吗?”

    阿笙迟疑道:“你同我讲得不大清楚,我也不敢断言。那日只是赌一把罢了。王雅君现今行踪不定,他若还活着,恐怕还要那天下至宝的主意。”

    传志道:“他的人马都被大家伙拿下了,单凭他一人之力,如何做得到?”

    “还有一人。”阿笙抬眼,凝视着他双眸,定定道:“罗成。我们落入山谷,他有一群朋友前来相救。到苏州后,那群朋友却始终未曾现身。”

    传志急道:“可分明是王雅君的人埋伏在山里要杀我们,是吴应简一箭将罗大哥射下山谷的。你还同我讲,在墓园中,吴应简头一个要杀的人,便是罗大哥。”

    阿笙诘道:“若他们一开始就约好了呢?一人在明,一人在暗,将天下英豪玩弄于股掌之中。以吴应简的箭法,在林中时,怎会杀不了我和罗成?他只要稍稍射偏一些,我便以为是侥幸逃得性命。那日英雄盟会,吴应简最先制服罗成,杀了众人士气,又是罗成最先投降,引得林白鹤等人效仿。纵使后来被岑师叔他们横插一脚,乱了计划,罗成仍是武林盟中讲话很有分量的人物——他的武功,旁人都看在眼里的,谁也不会相信他是王雅君的人。”

    传志双唇颤动,想要些反驳的话,搜肠挂肚,半个字也不出。

    阿笙接着道:“他一个浪迹江湖的刀客,哪里来的恁多银两?白思思那身行头,少要二十两银子,还不知他给了多少盘缠。想要解释得通,只有一个可能,他不单单是刀客。或是山贼土匪,或是朝廷中人,你觉得是哪个?”

    传志喃喃道:“若是山贼土匪,那也是王雅君招徕的,同常不逊一样,是不是?”

    阿笙不答,自怀中取出一只竹筒,筒中蜜蜂嗡嗡作响:“我在他身上涂了千里追魂香,你仔细听,这蜜蜂在朝哪个方向振翅?”

    传志心道,原来今日任罗大哥抱他,是为了这个。支耳听得一阵,奇道:“他要去嘉兴,不该南下吗,怎会在咱们西边?”

    阿笙道:“我们走后不久,他便离开苏州,取道西北,中途赶超我们,一路疾驰,到这时还不曾歇息。”

    “他要去哪里?”

    “要看他何时停下。若我所料不错,他要去往南京。”

    传志大惊而起:“去找那刘大人?”

    阿笙叹息道:“朝廷中的事,我也不懂。兴许是借些人马,兴许是找到了王雅君,要护送他回南京。总而言之,他没有去嘉兴,我才担心。筝儿和云姨,恐怕要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