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看着围着自己的那些“人”，他们望着自己的眼睛都泛绿光，亮得可怕，仿佛自己是一道美味的食物，马上就要进入他们的口中，而下一秒他们似乎随时会扑过来，把他给分食了。

    那么多虎视眈眈的目光，清欢还真的有些压力——在进来这旅馆之前他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这里除了阴邪之气，就算死亡气息。进了那大厅以后，看到的那些“人”也都不是真正的人。那对新婚夫妻，其实是一对纸扎人，即使化成人形，也掩盖不掉脸色不正常的惨白，那四个穿旗袍的漂亮女人其实只是披着破烂衣服的枯骨，看她们的模样死前应该受过不少苦，终于那四个侏儒，哪里是什么侏儒，根本是四只灰不溜秋的脏老鼠，还有那一家三口，却并不是三个，而是只有一个，本体只有那孩一个，之所以会有爸爸妈妈的存在，应该是鬼孩的执念太深，幻化出来两个照顾他宠爱他的父母，另外的其他几个“人”也都是阴森可怖的非人存在……

    他们盯着清欢，一步步地凑近，把清欢包围，因为距离的关系，清欢都可以听到他们咽口水的声音……

    清欢把手指凑近唇边，咬了一口，直到出血——现在没有其他的道具，只能用自己的血画符了……

    可是还没等他画符，就感觉手腕处一紧，然后自己随着那力道往后而去，直到背抵到一个怀抱，腰被人扶住——

    熟悉的味道——清欢绘回头一看，看到古月华似笑非笑的侧脸。清欢低头一看，自己手腕上的那根线还连着古月华，刚才就是古月华拉他回去的……

    “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清欢还来不及什么，古月华的手一挥，掌心的火苗就飞出去了，那火苗迅速蔓延成了熊熊大火，把那些妖妖鬼鬼给包围住了，他们在地上翻滚，顿时一片哀嚎声——

    清欢先看到了那个鬼孩，他黑洞洞的眼睛好像投过那火花朝他照射过来……

    一只手遮住了清欢的眼睛，画面不见了，声音也跟着不见了。

    一切都很安静。

    ……

    清欢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白色的车顶。

    车顶？

    清欢起身，原本披在身上的毯子滑落。

    正在看书的古月华转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醒了。”

    清欢看了看四周，他现在在车里，而外面早已阳光普照，万里无云。

    “我……怎么会在这里？”

    “要不然在哪里？”古月华反问。

    “不是，我记得是在那个旅馆里……”

    “你是……那里吗？”

    清欢顺着古月华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只剩下三面残墙，连屋顶都被掀了半边的破屋，看上去已经有至少一两年荒废的时间了。

    “怎么会……”

    “在白天，应该在正常天气的白天，它确实长这样。”古月华笑道。

    “那……那昨晚我看到的在里面的那些……”

    “如果你现在去看，那里应该还有一些残骸剩下的灰烬。”

    清欢靠在椅背上：“这么，是真的……你真的把他们都给烧了？”

    “留下来也是祸害，我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你用那种火把他们给烧掉，他们根本就……”

    “怎么，还是心软？”古月华放下书：“难道昨晚的事还没有给你教训？心软也要看对象。”

    清欢默了下：“所以你承认一开始你就袖手旁观，故意的了？”

    古月华：“清欢，我只是想要你人情事实而已，你明知道那不是人，对你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涉险呢？”

    “因为……”清欢总不能因为那鬼孩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人吧，一个应该不存在于现在这个世界的人……

    “好了。”古月华柔声道：“过去的就过去吧，我们还有我们的行程要赶。”

    “……嗯。”清欢按了按眉心——他突然想起来哪里不对，是哪里呢……

    古月华正要发动机器，却被清欢按住手：“等等，那个老太婆！昨晚那个老太婆不在那里！她去哪里了？”

    差点忘记了，在昨晚围住清欢的那些东西之中，并没有老太婆的存在，老太婆是和他们一伙的吗？可是为什么……

    “那个啊，”古月华满不在意地：“那不过是个专门干些背后勾当，想要坐收渔人之利的老妖精，不过她还算识相，没有出面，要不然不只是教训她这么简单了。”

    “……”清欢也不想问他怎么教训人家了，反正古月华的性格看似温和，实际上很多事上独断得可以。

    白色的跑车开远了，在那废屋后面的一棵老榆树却在默默流泪——它的枝干强壮，树叶繁茂，别这一块地方了，就是方圆百里，也未必找得出它这么大的树了，也不知道是几百年几千年的老树了。这么大的树埋在土壤里的树根往往扎根很深，而且向四周蔓延开来……可是现在它的树根处水分吸收来源被切断不，还有很多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虫子在它的根处啃噬——它现在是又渴又疼又氧，长此以往，它就算不枯萎，也会缩水……

    早知道，它就应该识相一点，不要抱着侥幸的心理了……应该一开始，就不应该招待那两位……真是要它的老命啊……它现在只能祈祷像昨日的倾盆大雨再次来临……

    可是倒霉的是，接下来的两天都是晴空万里，别一滴水都没下来，明明明这个时节了还越来越热……

    在两天后的早上，人烟稀少的这条路竟然又迎来了一位客人——不过老榆树虽然已经萎靡得不行，也看得出这不是一般的人，应该，根本不是人。他没有开车，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出现了，似乎从天而降，穿着黑色的夹克和牛仔裤，一张好看的娃娃脸，看起来再寻常不过了，可是老榆树作为千年的老妖精还是看到了他身上自带的紫色煞气，如果可以躲的话它早就遁地了。

    这个好看的娃娃脸不做他人想，正是钟黎。

    钟黎站在废屋前一会儿，然后在一处黑炭般的地上蹲下来，抹了把那炭灰，凑到鼻前，闻了闻味道，皱了皱眉，才转身往那老榆树所在走过去。

    他不客气地踹了脚老榆树：“，是不是有两个人来过这里，其中一个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

    老榆树一听哪里有不知道是哪两位的——怎么可能忘得了，它现在这样也是拜他们所赐，这又来了一个，还是冲他们来的，它想着自己惹不起，还真躲不起了——

    心里这么想着，可是面上还是很恭敬地回答：“是有两位来过，前两日的事了，其中一个是个穿着学生校服的漂亮少爷。”

    “那他们现在去哪里了？”钟黎又问。

    老榆树回道：“他们开着车，往右边那条路了，去哪里了我就不晓得了……”

    钟黎并不是一个会随便相信别人的人，况且还是一个老妖精，他的信任也就只放在清欢一个身上。于是他把手放在那老榆树的树干上，闭上眼，直接吸取老榆树的记忆——从那个雨夜清欢和古月华一起来到这个旅馆开始，还有晚上的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载着古月华和清欢的车离开了这里……

    钟黎睁开眼——这老妖精倒是没有谎。

    钟黎收回手，老榆树的树叶掉了许多——它在钟黎吸取记忆的同时，也损耗了不少能量……

    老榆树虚弱地想：这样，这位不速之客总该离开了吧……可是它想不到的是……

    钟黎对着老榆树扯了扯嘴角，目光变冷：“你不该对他起加害的心思，该死。”

    话音刚落，钟黎再次把手放在树干上，单手就把整棵老榆树拔了起来，深埋在底下的根第一次暴露在空气中，最长的根须足有二十来米长，一团的根上还有无数猝不及防被带出来的黑色虫子……

    钟黎把老榆树丢在了地上，失去了土壤，老榆树最后的一口气也没了，咽气以后，那整棵老榆树迅速萎缩干枯成了一团。

    钟黎没有再看第二眼，拍拍手上的脏污，转身就离开了——他还要追上清欢。

    如果清欢看到这一幕，只怕之前他埋怨古月华太过残忍的话要收回了吧。古月华好歹还留着老榆树一条命，可是钟黎是直接断了他的后路。

    钟黎早就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了，他连人都不是，这么多年的经历加上身上的麒麟血，他的骨子里已经变得冷酷暴戾——这一点，应该也就只有清欢没有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