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七十八个澹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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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是十一月下旬,天儿一天比一天冷,女帝被贾子兰叫醒了还不愿起床。

    贾子兰扶着她给她更衣。

    女帝依着她撒娇,“你总这么守时,让朕再睡一会儿就不行吗?”

    贾子兰给她系上盘扣,将她的长发摞到身后,轻拍了她的脸,道,“不早了,估计太和殿中的大人们都要到齐了。”

    女帝抓着她的手啄了一口。

    贾子兰眼里一凌,然后倒还笑了,“您多大了?”

    “原来你是嫌朕老了,”女帝道。

    贾子兰给她换好龙袍,召一边的宫女将漱口的盐水端来,看她净了口,才慢声道,“的好像微臣不老一样,您别耍孩子脾气了,童公公还在外面等着您。”

    女帝那两条长眉一抖,对站着的宫女道,“让童贤进来。”

    那宫女便出去把童贤请了进来。

    “陛下,域西节度使又加急了一封信回来。”

    女帝拆开那信,骇的起了火,“陆瀚好大的胆子,竟然没往域西出兵,这是要看着域西沦陷啊!”

    她疾步出走,坐着步辇就去上朝了。

    太和殿中大臣们已等候多时,女帝一进来,萧真率先站出来话了。

    “陛下!陆大将军传信给微臣,匈奴连番挑事,塞北也不安宁了,”萧真放平了一口气,继续道,“陆大将军,粮草一直未到,他们要坚持不住了……”

    女帝一惊,她下旨放粮都快有三个月了,再慢的路程也该到了,她看着吴柏梓道,“吴爱卿,粮草是何时出去的?”

    吴柏梓道,“陛下,您下了旨,微臣片刻不敢耽搁就让人送去了,最迟两个月也该到了……”

    女帝冥思一瞬,道,“恐是路上出了事,你再送一批去,让手底下人办事利索点,尽快到!”

    吴柏梓谦卑的领了旨,退进朝班里。

    “域西靠着巴南过去的两万兵估计撑不住,得调人过去,”女帝道。

    萧真道,“陛下,微臣以为,可派定远将军前去。”

    定远将军柳士龙出列,冲女帝道,“陛下!微臣请战,定驱除大月氏,让他们不敢再犯我大齐疆土!”

    女帝观他委实真诚,道,“柳爱卿脾性刚烈,朕听着就振奋,派你去,刚好可震慑军心。”

    她顿下话,对着萧真道,“萧爱卿,差出五万人,最好今日就出发!”

    萧真领了命,先和柳士龙走了。

    他们一走,其他人便上奏着琐事,女帝捡了几件事做了话断,才注意到,牧甫今日也未上朝,不在才没那么多麻烦。

    “朕近日多梦,常梦到那贾士道对着朕忏悔,朕想想当年他也是太过刚直,无法相信献帝将皇位禅让与朕,才做下那等犯上之事,贾家早已落败,朕倒没必要耿耿于怀。”

    此话真是闻者发笑,她一个盗取前魏的窃贼竟也好意思出这种话,贾士道其人之刚,尤胜谢中亓,谢中亓指明她是窃国之人,贾士道更不可能会跟她悔过,他已身故,好的坏的随她,这底下的臣子难道还能个不是出来?

    聂珏束手在身侧,胸腔中的愤怒淤积,谁犯了上,谁又在栽赃,她是皇帝,她什么就是什么,红的白的都是她嘴里的话,这天下多的是无知胆怯之人,谁会为了一个已死之人来与她作对,前魏的事已是前魏的了,她如今翻旧账出来,做的哪门子好人,只当人人都如傻子般由她愚弄,真的忒地可笑!

    女帝看他们都憋着话不,当然是乐意,她叫了方明卿出来,“方爱卿,燕京城外贾氏陵墓回头你派人去重新修葺一下吧。”

    方明卿委屈巴巴的道了声是。

    女帝料差不多无事,便散了朝,让臣子们撤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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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秦一死,直接助长了大月氏人的嚣张气焰,他们在凉州城外叫嚣着,让躲在城里的人提心吊胆。

    这样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临天要亮时,夏红旆听到守城将士们的讨论声。

    “唉,这么下去,咱们迟早是要死在这里……”

    “大月氏人太凶残了,我们人又少,根本没法啊。”

    “节度使大人不是了遣信回京吗?估计再坚持几天,援兵就到了,”夏红旆挑了话,士气低落不是好事,这样下去,大月氏人还没,他们自己就军心涣散了。

    那将士不屑道,“夏大人恐怕忘了,这一来一回都要一个多月了,等他们到了,咱们早死的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如今,恐怕节度使大人自己都恐惧的睡不着觉,也就您想的太好了,”另一人也道。

    夏红旆默了,招呼一边的将替自己轮了班,她自顾往钱来康暂时住的府宅去。

    她这一路想了很久,这些兵颓靡不振,只有钱来康能使得他们重振,她去找钱来康,让他两句好话,那至少能将将士们安抚下来。

    行至那府宅,夏红旆向两边的守卫了要见钱来康,那两个守卫也是没精采的样,把她往一边一推,只当她是胡闹。

    夏红旆见他们如将士们一般,心知这节度使也是没了辙,可她却不愿信,这七万人不能坐着等死,总要拼一场,拼过了,就是死那也是死的其所。

    她这么想着,便想往里冲,那守卫一左一右钳制住她的手,想像之前那样把她丢出去,却被她反手按住,稍稍张臂往外推,这两人就倒在了地上。

    夏红旆不顾他们震惊的神情,闷头冲了进去,直往钱来康的卧房去。

    钱来康在做什么呢?他在包衣物和值钱的珠宝。

    “大人,您真的要带着我们弃城而逃吗?”他的妇人刘氏问道。

    钱来康绑好了结,红肿着两只眼道,“我能怎么办?那大月氏人不是今天就是明天要攻进来,我们不逃,难道要等着他们来杀吗?”

    刘氏捂脸痛哭。

    夏红旆一脚将门踢开,从背上抽出长戟,指着钱来康手里的包袱,寒声道,“你们要逃?”

    钱来康抱着包袱,顺手将刘氏拉到身后,一把老泪流下来,“姑娘,不是我们要逃,你也看到了,咱们在这城里只能被困死,难道我们连活命的权力都没有吗?”

    “你们想活命,我们就不想吗?你们若逃走了,这七万人怎么办?活命难道就只能逃吗?回去,把大月氏人回他们的老窝,咱们不是更能活的漂漂亮亮?”夏红旆走进了几步,望着他道。

    “不过的,我向京里传了信,至少也得十天才能到,你真以为大月氏人会等我们的援军到吗?不出三日,他们定来攻城,”钱来康的双肩往下塌,任泪水往下流,“姑娘,你也逃吧……”

    夏红旆将长戟刺在他脖颈处,“你若敢逃,我现在就杀了你!”

    刘氏扑通倒地,对着她叩头,苦苦哀求道,“姑娘,你放过我们吧,这天下谁爱争就让谁争去,何苦要让我们受罪,你看在我们都已经年老的份上,放我们一条生路吧……”

    夏红旆拿着长戟的手颤了颤,她动摇了,可就在这一刻,她想到了周元鸿,他死了吗?他死了,可他还活在周家军的心里,活在巴南万万人的心里,他是为了争天下吗?不是,他是巴南的守护神,是巴南百姓心中的佛,这天下从来不是争来的!

    “胡!放你们走,这些百姓怎么办!你们跑了,难道以为京里的圣人就不会追究了吗?你们若现在跑了,你们就是天下的罪人,你们这辈子都活的不会安心!”

    钱来康仰着脸冲她艰难一笑,沉痛道,“我死了,你放我夫人和孩子走!”

    刘氏转身抱着钱来康哭号,“老爷!老爷!你不能丢下我们孤儿寡母!没了你,我们可怎么活啊!”

    钱来康把她连同手里的包袱一起推到了外面,合上门以后,冲她一笑,“杀吧,我死了,那些将士才不会摇摆。”

    夏红旆竖起长戟便要斩下他的头。

    “你答应我的!你答应了我要放我妻儿出城的!你若是敢食言,我死后定会缠着你,让你永生不得安宁!”钱来康抓着那利刃,不管手上的鲜血涌出,他嘶喊道。

    夏红旆竖起三指发誓,“我夏红旆在此立誓,若不让刘氏和其子离开,立时遭天谴,死后不入轮回,受拔舌之苦!”

    钱来康随即闭上了眼,眼角的泪落在衣角,湿了一片。

    夏红旆就在这时一戟过去,将他的头颅砍了下来,她托着那头颅恭敬地拜了拜,便出了门,眼见门边刘氏昏倒,她仰天一看,天终于变了。

    夏红旆提着钱来康地头颅毫不掩饰的往出走,路边行人皆顿足,看着她又怕又惊,直至到将士休息处,她把那头颅用一杆挑起,竖在中央,扯下腰间的号角吹响。

    这个时间将士们大多都醒了,听到号角声,都齐聚到那声响处,看到高高挂起的头颅,众人都胆寒了起来。

    夏红旆甩下号角,将自己骨子里的怯意隐藏住,高声道,“将士们!钱来康想要私逃,被我杀了!从今日起,谁若是再敢在军中散播动摇军心的话。”

    她扬了扬手里的长戟,“别怪我杀人不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