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八十个澹澹
隔日下午,女帝就令人将沧澜殿拾整出来,做了书堂。
用罢了午膳,聂珏瞧着差不多到点了,便让九儿提起书袋跟着自己出了门。
巧在入宫时,聂珏和赵承治遇着了,对着她倒叫了声老师,可看神情怎么都不是个高兴的样子。
聂珏承了他的礼,也对着他弓着身道,“殿下很准时。”
“你,你当我愿意啊,要不是母亲遣了人来看着我……”
赵承治望着她带笑的脸越声音越,愤愤的偏头不想看她。
聂珏敛住笑,和他一同进了沧澜殿。
宫人们都已将书具布好放在了桌上,还特意在桌上放置了零嘴茶水。
“把这些吃食撤掉吧,”聂珏对候在她身旁的宫女道。
赵承治双目一瞪,“你干什么!这些吃的又不会碍着你教书。”
聂珏提了衣摆,坐在上首,让九儿把布袋开,她从里面将书拿出来,摆好后,才跟赵承治软声道,“殿下,一心不可二用,这是读书的地方,放这些边角物,只会让您分心,还不如撤了的好。”
她这么,就招手让宫女们把东西都端走了,看着赵承治一脸敢怒不敢言,她倒没继续激他。
这时,萧子缨也进来了,她先对着两人各行了礼,待在座上安坐了,才觉出有些不对来。
“老师,您不授课吗?”
“莫急,”聂珏道,“前些日子一直带着你看了往年的课题,现下殿下可能不大听得懂,咱们今天就不看那些了。”
她往赵承治脸上扫了扫,见他堵着气瞪她,就笑着道,“这两天天好,我常出门闲逛,遇着个半大的孩子,我瞧他生的玉雪可爱,便随手买了几个糖果给他,后来他跟我跟了半路,我让他家去,他自己不认识回家的路,我便领着他到了原来的地方,问了几个人,听到那孩子的家,便送了孩子回去,不想那家人竟我拐走了他们的孩子,任我怎么解释都不成,直到后面我出了自己的身份他们才惶恐起来,你们,这是为何?”
萧子缨惊怔,“这家人竟如此蠢钝,您给他们把孩子送回来,本是好事一件,他们竟然不分青红皂白的上来就污蔑您,还好您亮明了身份,要不然还不知怎么收场。”
聂珏低低一笑,看着还在怄气的赵承治道,“殿下怎么想的?”
“还能怎么想?不就是想讹你的钱,”赵承治道。
聂珏,“殿下在理,好人难做,这世道还是坏人多一些的,你想着帮人家,人家却想着在你这个恩人身上掏利,所以面对任何人任何事你们都要切记,勿要烂好心。”
萧子缨听着话一脸的呆,懵懵懂懂半天才了悟,“原来您没被人欺负啊。”
聂珏也没指望她懂,开了书开始讲课。
赵承治最烦这些经经条条,听她念书,那意识都不知飘到哪儿去了,待回过神,就见聂珏弯着笑看他。
“殿下,微臣刚刚读到一句维民所止,您能跟微臣解释一下其为何意吗?”
“……”
赵承治呆呆愣愣,半天不出话。
聂珏缓着声道,“这句话是《诗经》里的,眠云来为殿下解释吧。”
“所谓维民所止,即是这天下,所到之处皆是民,为君为臣者,当有爱民之心,”萧子缨脱口而出。
聂珏称赞,“眠云所言一字不差,殿下您可听明白了?”
萧子缨得了夸赞,脸上挡不住喜,眼神不知不觉就往赵承治身上去,望到他一脸憋屈,心下更是开心。
赵承治闷着声唔了一下。
聂珏道,“殿下天资聪颖,看人是极准的,不过还得多读书,您是王爷,总要有些御下的手段,光有着看透人心的本事却不会运用,岂不白费?”
赵承治不吭声。
聂珏也不再追着,挑了几篇文章给他们讲了讲,就放了人。
回到府里时,天已黑了大半。
王婶老早安好了膳食,她坐下来吃了一碗,就吃不下了,想去休息。
“大人,下午您刚出去,就有信使过来送了信,奴看着像是周大人给您寄过来的,”王婶把信给她道。
聂珏有些疲惫,捏着信先进了屋。
她开那信,详细的读着,不过是一些叮嘱她身体的话,可读到后头时,她的眼睛却定住了,“……红旆主动请缨去了域西,阿珏,我没拦她……”
那孩子,那孩子竟然独自跑去了域西,陆瀚没有派兵,琬珲只派了两万人,她怎么办,她可怎么活啊……
聂珏一下子站了起来,扶着桌子就落下了泪,她后悔了,为了复仇,她把夏红旆和骁骁当成了工具,她是人吗?她不是人!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急走到门外,看着坐在廊下的董朝道,“带我去见高大人。”
高庭渊和何孝交了班,进到明火堂,算换身衣裳就回府。
他刚解下腰带,就听到董朝在门外喊他,“世子爷……”
高庭渊开了门,见董朝旁边站着个穿着遮头斗篷的人,身形一看就是女子,他望了望董朝。
“属下给您把风,”董朝嘿嘿笑道。
高庭渊便托着她的手把人带进来。
聂珏一等门关上,就掀了帽子,焦急的抓着高庭渊道,“上户大人,你把骁骁送回来吧,我,我不放心……”
高庭渊从未见过她急成这样,他握住她的肩,安抚道,“他已进了质库,有十二,我也派人在质库周围,你不要太担心。”
聂珏的嗓子瞬间像是被掐住,她那双平素温和含情的眼睛里浸满了泪,随即悔恨交加的往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我害了他啊……”
这一巴掌下去,她的脸立刻就红肿起来,高庭渊一惊,伸手在那红肿处抚了抚,然后托着她的下颚,迫她望向自己,“你别怕,骁骁很聪明,有十二在暗处,他若有生命危险,我会直接让人端了那质库,将他救出来的。”
聂珏闭上了眼,那泪流的更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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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一日一夜,众人多恢复了元气,夏红旆从他们中挑出了五百个人,于当天夜里从东边的一处一人宽的洞口钻了出去。
他们借着夜色,绕到了大月氏人的后方,于三日后,在大巴山附近潜藏了起来。
彼时那些押运粮草的老兵刚进山道,瞧着天还早,便捡了处空旷的地方稍作歇息。
夏红旆看他们都快睡过去了,挥手让身边的将士散开,悄悄包围了过去。
待距离更近时,夏红旆扬起指头数了三下,喝一声“杀!”
便带头冲了去。
那些大月氏老兵大多身体不行,这时遇着突袭,脑子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逃,都不用他们拼命,就被将士们杀掉了大半,留有的几个机灵的倒是跑的没了影。
“夏大人怎么办?跑了几个。”
夏红旆望着那些粮草,道,“迟早是要知道的,那几个人没四五天到不了,不用怕,把这些粮草烧了吧。”
“烧了?这么多粮草不如我们运回城,烧了多可惜啊,”有一将士道。
夏红旆吹起火折子,“路上耽误时间,可能还没运回去就被他们知道了,到时候我们恐怕都没命回去。”
这一句话点醒了将士们,粮草比不了命,粮草没了,可以再有,命没了,可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众人皆点着火折子,随她一同扔进了粮草里。
正是风头大,火势凶猛,片刻功夫便将其烧的一干二净。
去时急,回时也急,夏红旆回城挑的也是夜晚。
她一回来,守城的将士们都有了斗志,毫不夸张的,就是让他们冲出去和大月氏人厮杀,他们这时都是愿意的。
夏红旆满身疲惫,连着六日都没睡好觉,此事一了,她倒头就睡,于翌日下午黄昏时被人叫醒了。
“夏大人!不好了,大月氏人要攻城了!”
夏红旆穿好战甲,快速跑到城楼上,就见丘就真已率大军临城,随时都要攻进来。
“丘就真!好的十日,你当真要言而无信吗?”
丘就真黑沉着脸,凶恶道,“你们先偷袭了我们的粮草,提前攻城也是因你们之故,怪只怪,你们自寻死路!”
他向后方发号施令,“攻城!”
便有大月氏士兵扛着攻城锥过来,在臂盾掩护下往城门方向去。
夏红旆注视着那些士兵,看出他们的有气无力,那是饿出来的。
“兄弟们!咱们拼一场,死了就罢,不死咱们有福同享!”
城上城下万人呼应,“杀!杀!杀!!!”
夏红旆跳马而上,举起护盾,在城门开启时,当先抡起一圈长戟,挥杀掉那欲撞破城门的先头兵。
紧跟她身后的将士们奋勇冲来,和大月氏人拼杀在了一起。
这帮大月氏人已经连续三日饿着肚子,再大的力气也饿的没多少了,这边的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士气高涨,和他们在一起时毫不逊色,甚至隐隐有胜过的趋势。
夏红旆连斩数人,直奔着丘就真而去。
“丫头,本王可真是瞧了你,”丘就真咬牙切齿道。
夏红旆临近,和他不过几步远,两人都在马上,她一个侧身,人挂在马肚子边,挑戟一刺,差点就刺中了他的腿,却被他避过去了。
“你敢犯我大齐,我便敢斩你首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