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暖跟着洛思斯走出别墅, 在别墅外的花园内闲散地四下漫步。

    已是深秋，花园中的菊花都已落了大半, 微风穿透枯黄的枝丫，入目总有一点萧瑟的意味。沿着园慢慢走着，洛思斯一直没有开口话, 也没有看向她。

    “思斯……”

    心中辗转着隐隐约约的忐忑感，桑暖最先忍不住, 站在原地轻唤了唤她。

    洛思斯步履微停，转身看了她一眼, 似乎想什么，张了张口却欲言又止。

    手微微攥紧了衣角, 桑暖鼓起勇气, 看着她问：“你找我来……想什么？”

    “我……”洛思斯张了张口，脸上的表情意味难明，就这样盯了她一会儿, 终于还是：“宋缇都告诉我了。”

    桑暖一怔。

    “是真的吗？”洛思斯平静问道：“阿暖，我哥从，真是寄住在你们家的？你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

    桑暖神情微顿, 片晌向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嗯。”

    洛思斯的面容微微凝了一下。

    “他十岁那年, 就来我们家了。”桑暖平声道：“算起来, 我们也认识十几年了，或许比你，或比景总监宋总监他们, 都要早一些。”

    默默听着，洛思斯的心情突然有些复杂。

    默了默，她恍然间像是想起什么，又问道：“那么……当初，我在你的出租屋见到的那些画，画的也都是我哥？那你那个m4O（欧）……？”

    “那个……”桑暖轻笑，想了想，终于还是出声纠正，“那个其实不是O（欧）。”

    神思似乎飘忽到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个晚上，夜风很凉，星星很亮，少年少女并肩而坐，地上画满了密密麻麻奇形怪状的符号。

    “那个，其实是圆圈……”

    ……

    ——这个‘m’不能念英文，要念拼音，‘mo’，‘mo’通莫，‘4’就是思！那个也不是O（欧），是圆圈！‘mo4圆’，‘mo4圆’，谐音听起来起来就是‘莫、思、源’啦！

    ……

    “圆圈？”洛思斯神色轻怔，“圆圈……”

    ——也许不是O（欧）呢？也许是个符号，圆圈什么的，也有可能啊。

    ……

    回想起郊游时莫思源曾有意无意过的话语，她的思绪忽然有些迷茫。

    从大衣兜里掏出手机，桑暖轻划了两下，翻出了微信中置顶的的那个对话框。她想了想，终还是将手机递到洛思斯的面前。

    桑暖低声解释道：“以前，你哥还在我们家的时候，我们总是吵，互不相让。他很讨厌我霸道，脾气不好，还总惹麻烦。我讨厌他毒舌，自傲，总是高高在上。那时候，他给我起过一个英文名字，叫做‘Sunshine’，寓意着‘桑傻’，我就写了这一串符号，拼音m，谐音4，还有一个圆圈，拼起来就是‘莫思源’。”

    起曾经的事，桑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静静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串符号。

    “我有色弱，中学的时候，我总是因为这个原因，被学校美术社的学姐欺负嘲笑。只有你哥从不嘲笑我。他教我画画，教会我怎样处理结构比例，教我不用色彩的素写素描。我知道，她虽然一直讨厌我，但一直以来，只要我有麻烦，他就一定会在暗处默默帮我。其实当时我一直排斥他，但私心里，早已把他看作是我们的一部分了。我更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走……”

    熟悉的旁的备注是一串特殊的符号，洛思斯有些怔讶，听她这样的描述，耳边似乎有突然冒出许多曾经零零碎碎的话语来，逐渐与她所的画面拼凑完整。

    ……

    ——那时候，我寄住在一户人家里，他们家有个女孩儿，比我三岁。她喜欢画画，有一段时间，她经常让我教她画画。

    ——我的初吻，是她的。

    ——有一次她要画我，所以非要缠着我，那天周末，阳光很足，她在我房间，然后，我趁她闭眼睛……亲了她。

    ……

    “但是我十五岁那年，你们家里人过来接他了。”低了低头，桑暖的神色微黯了黯，“你哥走的时候，正好是我十五岁生日那天，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你爷爷为了让你哥安心留在莫家，让我们全家都换了电话号码，所以我们八年都没有见到过，我也真的以为，我们是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

    ——960726？阿暖，这不是你生日？！哥，你怎么把阿暖生日设成密码啦？

    ——巧合吧。

    ……

    “我也没想到，来到沥川之后，会再次碰见他，更没想到，他是你哥哥……”

    低头轻叹了一口气，桑暖重新抬起头来，平静地看着她。

    “思斯，我知道，这件事情没有及时告诉你，是我的不对，但是到目前为止，我一直都不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不管你怪不怪我，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和莫思源，是想光明正大在一起的，不管你祝福不祝福，我还是从没有后悔过和你交朋友。”

    洛思斯仍旧怔忡着。

    “原来……”隔了很久，她低低出声，声音有些怔讷，“真是这样的啊……”

    她睫毛轻颤了颤，将手机慢慢递还给她，神情有点落寞。

    “我一直还以为，我哥真像我爷爷的那样……我还一直觉得他和芷媗姐很配，原来，我一直都是在乱点鸳鸯谱……”

    看着她，桑暖咬咬唇，：“我承认，不管是家庭学历还是外貌，我都一直比不上景总监……”

    深叹了一口气，她对洛思斯微笑一笑，“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也不觉得我有任何对不起她的地方，思斯，我也希望你能理解。”

    洛思斯静默。

    半晌，她低了低眸，试探地抬起头，看向桑暖，“阿暖，你真的很喜欢我哥吗？”

    桑暖轻怔，稍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摇摇头。

    “不是喜欢。”

    洛思斯轻蹙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解。

    “我很爱他。”

    “……”

    轻舒了一口气，桑暖微笑。

    “思斯，或许你不能理解，在你爷爷和你都不看好我们的情况下，我和你哥，为什么还一定要坚持。”

    “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也一定会遇到一个人，不管外界对你们有多大的阻碍，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你都会很坚定地选择跟他站在一起，而对于我来，你哥就是那个人……”

    顿了顿，她又继续，“思斯，你是他妹妹，作为你的朋友，我其实很希望你能祝福我们。但是，如果你坚持不同意……”

    “……”

    “那我也不会什么，但我也不会后悔的。”

    洛思斯沉默。

    恍惚间的一瞬，她的脑海中竟无端冒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让她有些微怔。

    视线飘略微忽了一阵，她重新抬起头。

    “好吧。”洛思斯叹了一声，抿了抿唇，对她：“既然是这样，阿暖……”

    “我不反对你们了。”

    桑暖微怔，目光在她脸上定了一瞬，眼睛睁大，“你……”

    洛思斯避了避她的视线，有点不好意思般的：“你看你都这么了，我还能什么……其实如果你之前就早把这件事告诉我，我也不会很反对的。现在这事弄的，反而好像是我很棒鸳鸯一样……所、所以，这件事到底，也还是你们不对！不怪我！”

    “好，是我们不对。”桑暖笑了，试探着过去勾住她一根手指，摇了摇，“谢谢你啊思斯。”

    “你先别急着谢我！”洛思斯赶忙：“我告诉你啊阿暖，我有个条件！”

    桑暖微愕，疑问地看着她。

    她有点不大自然地：“你、你得答应我……以后成了我嫂子，可不能管着我！你还是得陪我吃喝玩乐的！不能因为你跟我哥好了，以后就我妈他们一伙了，知道吗？！”

    还以为是什么，桑暖闻言嗤声笑了，撇嘴，“我才懒得管你呢！”

    看见她笑，洛思斯逐渐也慢慢绷不住，低着头“切”一声笑起来。

    余光微微望旁无意一瞥，一道熟悉人影映进视野。

    洛思斯眼尖，马上向着桑暖示意，“喏，我哥来了，那你们自己腻歪吧，我先走了啊！”

    桑暖微讶，瞬着她所指的方向回过头，就看见莫思源正站在自己身后十米开外左右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这一边。

    视线相接，莫思源对她微弯唇角。

    这边的洛思斯飞快地靠近桑暖咬耳朵，“记好了我们的约定啊！我走啦！”拍了拍她的肩，她朝远向着莫思源眨了眨眼，然后很快从另一条路跑不见了。

    见洛思斯离开，莫思源慢慢走上前来。

    目视着他一步一步走向自己，桑暖的心跳竟在忽然之间有些漏拍。许是因为刚刚得到了洛思斯的应肯，她的胸口竟澎湃起一种异常飞扬的轻松感，那是种不可名状的愉悦。

    她看着他一直走到自己面前，手臂如常微拢住她的肩。她对他不觉露出笑容，“你们谈完了？”

    “嗯。”莫思源点头微笑，低着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眼，眸中是同她一般的灼灼光亮。

    “莫思源。”桑暖忍不住想要把这件事告诉他，“我有好消息。”

    “我也有好消息。”莫思源同样笑，目光中溢出从未有过的喜悦色彩。

    “你先。”——“你先。”

    下一秒，两人同时异口同声。

    互相怔愕了两秒，两个人又不禁不约而同地笑起来。

    低头笑了一会儿，桑暖轻咳，道：“思斯她……已经不反对我们了，我们依旧还是好朋友，她也会祝福我们！”

    “真的？”他眉目微扬，似乎有些惊讶。

    “嗯！”桑暖使劲点头。

    “真好。”他低声，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神色宠溺。

    桑暖很快又迷茫地问他：“你呢？莫思源，你想的好消息是什么？”

    莫思源却一时没有话。

    回应她的是一个满怀的拥抱，以及一个深深落下的吻。

    唇瓣在她的嘴唇上一直辗转深吻，他的手臂直接缓过她的脊背，将她紧紧锢在怀中，桑暖猝不及防，有些怔愕地睁大眼，渐渐又慢慢闭上眼，呼吸与他的呼吸牵连缠绵。

    “阿暖。”

    静静伏在她的耳边，莫思源的声音极轻极轻，比风还有隐约轻柔。

    “我爷爷同意了，他同意了推行‘BLOVES’，更同意了我们在一起……”

    “……！”

    桑暖的心头瞬间狂跳，还未来的及话，他的声音已再次在耳畔响起来。

    “这一次，我们真的可以在一起了。”

    永远的。

    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