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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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幼梨夺过了发簪,拿在手上不断把玩, 眼底隐隐有惊艳的欣喜之意。

    “阿兄, 你这是挑给我的?”她抬眼看他, 眼底有碎光流溢。

    那是少女因为喜欢而掩不住的欣悦。

    傅行勋对上她明亮的眼眸,轻轻点了点头, 应道:“嗯。”

    阮幼梨为他的回答一阵激越, 然后抬臂将那簪子插入了发间,一阵摇头晃脑, 任簪上垂下的流苏不断晃荡,在天光之下漾开一层碎光。

    “好看吗好看吗?”这样摇来晃去, 她竟然没有头晕,还能异常兴奋地和他话。

    她晃着不晕,傅行勋看着倒头晕了。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敷衍答道:“好看。”

    阮幼梨听得出来他的不上心,登时停了动作,笑容彻底消失。

    李成衍见到她的状况, 不由得噙笑摆首:“阿沅你刚刚那个模样,叫元策兄怎能看得清啊?”

    傅行勋没有话, 默认了。

    阮幼梨一怔,又规规矩矩地站直身子, 问:“好看吗?”

    李成衍笑答:“桃之夭夭, 灼灼其华……赞的是你罢。”

    阮幼梨毫不谦虚地将他的赞美接受, 骄傲扬起下颔, 对傅行勋一阵挤眉弄眼。

    傅行勋怔了症, 答:“好看。”

    要是阮幼梨有尾巴,那肯定翘得老高了。

    于是就这样,将她遗失的发簪补了回来。

    坐在车上,她怎么也不得安定,不消片刻就抬手抚上发鬓,去触碰那支发簪,眼睫弯弯,笑意盈盈。

    这可是……傅行勋给她选的簪子呢。

    心里想着,阮幼梨唇畔的笑意也愈深了。

    马车骤然停下,车外的绮云撩起幨帷,阮幼梨则躬了身子步下车。

    站在武毅侯府的门前,她向李成衍挥了挥手,盈盈笑道:“阿衍再见。”

    李成衍也朝她一笑,出声告别。

    等到他驾马远去,阮幼梨才将带笑的目光移到了身侧人。

    她的眼神太过直接,也太过炽烈,让傅行勋无法直视。

    他选择躲避,微微侧过了首,不自在地清咳出声:“我有些累了,先去歇了。”

    完,便转过了身,准备往回走。

    阮幼梨倒也没阻拦他,兴高采烈地跟在他的身后,与他一道进府。

    一路上,她都没有话,异常地沉默,只噙着笑看他,一双眼眸清亮灵动,始终没从他的身上挪开。

    傅行勋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加快了脚下步子,想就此甩开她。

    但他着实低估了阮幼梨。

    她竟然直接提起了裙摆,跑了起来,始终没落下半步。

    傅行勋斗不过她,被她追到了北苑。

    眼见得就要进屋,他倏然折身,一臂弯曲,撑在门沿上,以身子挡在她的身前。

    “我累了,想歇息一阵。”

    所以,你走吧。

    但阮幼梨选择了装傻,眨眨眼,笑得无辜:“我会很安静的,不会扰你的。”

    “你到底要作甚?”傅行勋调整了一下姿势,欹靠在门沿边,向她稍稍凑近了几分。

    阮幼梨感受着他呼来的浅淡气息,略有些羞赧。

    她微微垂了眼睫,喃喃道:“就……想多看看你。”

    闻言,傅行勋不免无奈,他伸手抚上眉心,叹:“这都多久了,还看不够?”

    阮幼梨猛然抬首,看着他连连点头:“对啊!”还答得特别肯定。

    傅行勋只感觉头更疼了。

    “我看你这几日是没事做闲得慌了。”顿了顿,他直起了身子,抱臂胸.前,道,“跟我进来罢。”

    为他的这番话,阮幼梨一个激灵,忍着满心喜悦,同手同脚地跟上他的脚步,进了屋。

    她将手覆在胸.前,又作出了她最爱的西子捧心状。

    傅行勋让她进来,难道是考虑清楚了,要接纳她了?

    阮幼梨在心里做出了种种猜测,却在侧眸间,见到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拿着走了过来。

    恍然间,她想起了之前的看脸收费。

    难不成……又是要故技重施?

    果不其然,傅行勋停在她的跟前,将手中的书卷递给了她。

    “《尚书》,两遍。”他眉峰一挑,道。

    阮幼梨拒绝接过,恨恨道:“我不抄。”

    傅行勋倒没为她的答案而感到惊异,只将书收回,道:“好,那你走罢。”

    阮幼梨一听,愣了,开始耍赖。

    她跺脚,道:“我不走!”

    傅行勋好整以暇地看她,剑眉一挑,笑得揶揄:“二选一,要么在这里修身养性抄书,要么离开。”

    “我选第三个。”阮幼梨一边着,一边坐到了榻上,作出一副不抄书也不离开的姿态。

    傅行勋没料到她这般无赖,微微蹙眉,坐到了她的对面,又道:“我可是有办法,让你出去。”

    他的表情凝重,阮幼梨一顿,登时就怂了。

    有办法让她出去……

    把她扔出去……还是踢出去?

    想想那些场景,阮幼梨就胆寒,她抿了抿唇,选择屈于淫威。

    “我……我抄。”话音落下,她就从傅行勋的手上夺过书卷,抱在胸.前,一阵委屈。

    傅行勋点点头,道:“等下给我检查。”完,他便起身,落座于一旁,微垂了眼睫,浅眠过去。

    阮幼梨偏首,往他的那个方向不断探视。

    他屈肘支于案上,浓黑的眼睫覆下,盖住了那双点漆的眼眸。

    窗外的天光透过窗纱,从他的身后映了过来,留他身前的一片阴翳。

    半明半昧中,他面如冠玉,国手丹青的天人之姿。

    阮幼梨正看得出神,可他却在此刻突然出声,吓得她一个激灵。

    “快抄,等我醒来,你要是还没抄完,你就完了。”他没有睁开眼眸,只薄唇翕动,声调平静的对她这般道。

    阮幼梨忙抬起手,用书卷挡住了面庞,不敢再看他。

    过了好一阵,她没再听到任何的声音,才心地从书卷后露出一双眼眸,向他的方向探着。

    傅行勋仍维持着方才的姿态,扶额阖眼,像是陷入了沉睡,仿佛根本就没过刚才的那番话。

    阮幼梨见状,微微松了口气,到底乖乖地认怂,拿了笔墨宣纸,开始抄写了起来。

    她抄得一点也不认真,写个两三行就抬起头了,悄悄地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她偷看了他多少次,当她再次抬首时,原本沉睡的那人却是猛然睁眼,向她看来,漆黑的眼眸如同深潭般,沉沉不可测。

    阮幼梨没想到会被他抓个正着,登时就愣住了,呆愣地与他对视,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抄完了?”因为刚刚苏醒的缘故,他的音色中还带着几分暗哑,好听得磨耳。

    阮幼梨一怔,而后低下了头,继续抄写着,心虚作答:“没……没有。”

    傅行勋揉了揉眉心,道:“没抄完不许吃饭。”

    话音落下,他便起身,往书架踱步行去,守在架前,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阮幼梨见他始终没有动作,忍不住望着他的身影,出了声:“阿兄,你在找什么?”

    傅行勋只冷冷答她:“这和你抄书有什么干系?”

    阮幼梨被他噎得不出话,悻悻地收回视线,低下了头,心不甘情不愿地继续誊写着。

    这次有傅行勋的监督,所以在接下来的时间,她也没再走神,任浓黑的眼睫在洁如白玉的面庞落下一片认真的阴翳。

    但傅行勋无意抬首,却看着她的模样,失了神。

    恍然间,他又忆起了先前的种种。

    假山之前的月下一吻,深夜里她的贸然闯入,以及之后……她搂住他的脖颈,不断地亲他的脸颊。

    可是一帧帧的画面从他的眼前走马观花而过,到最后,却是她和李成衍言并肩而立,笑意盈盈的模样。

    傅行勋不敢再去回想,垂下了眼睫,掩住暗藏的落寞。

    她和李成衍,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而他傅行勋,不过是一个看客罢了。

    插手不了,更改变不了。

    傅行勋抿了抿唇,开始翻阅案卷,想以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七夕宫宴行刺一案尚未了结,可这又事关圣人安危,所以这几日里,他和禁卫军首领杨朔以及大理寺,忙得是不可开交。

    好不容易得半日空闲,那些暗藏的情愫便如潮水般,势如破竹,喷涌而出,让他完全收手不住,只发了疯地想去找她。

    就连刚刚,没有赶她离开,也是他的私心所致。

    明明让她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傅行勋暗叹一口气,只感觉满目都是她的笑靥,让他如何也驱散不开,定不下神。

    正当他心烦气躁时,耳畔却响起了她的声音,甜丝丝地缠绕在他心头,更是让他心乱如麻。

    “阿兄,”她搁下了笔,抬头看他,唤,“我抄完了。”

    傅行勋紧抿唇线,闷闷地嗯了一声。

    回想起他方才的话,阮幼梨起了身,踱着碎步向他行来,将手中誊写完毕的两份《尚书》递给了他。

    傅行勋有片刻的愣怔,待回过神来,才伸手接过,装模作样地察看了一番。

    阮幼梨写得一手簪花楷,秀丽规整,自有一派风骨。

    傅行勋状似不经意地问起:“可是阮寺卿教你的书法?”

    阮幼梨点了点头:“是阿耶指导了一阵,但手把手教我的,还是我阿娘。”

    “没想到阮夫人竟还有这般才情。”傅行勋整了整那一叠纸,道。

    阮幼梨点点头,唇畔泛起一抹温柔的浅笑,她道:“对啊,在我的眼里,阿娘可是这世上最温柔最美好的女子了。”

    突然提起了阮家,阮幼梨顿了顿,又想起了今日的相遇。

    她抬首看向身前的人,问:“今日我与阿衍在路上碰见了阮家的车驾,阿耶是要出城办事,调查那夜宫宴上的刺客,所以……案件是有什么眉目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