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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2.

    九月的伦敦,天空呈现出黯淡的灰白色, 整个城市阴沉沉的, 见不到阳光。

    拍出来的图上都像蒙了一层灰。

    一连修了几张图,都修不掉图上的灰色。

    顾兮失去耐心, 伸手合上电脑, 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

    每到一个新的国家, 如映那边会派项目策划来一趟,跟她碰个头,当面详谈这段时间的工作内容。

    今天来的策划,刚入职还没几个月,助理丁洋开车先去机场接。

    顾兮拧开矿泉水, 灌了满满一个水壶, 按下开关。

    水烧开,啪的一声断开电,门铃紧接着就响了。

    阮辞跟顾兮在微信上沟通了半个月, 一进门, 熟络地抱怨:“E市这两天秋老虎热得要死, 伦敦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冷, 亏我来之前还特地查了天气。”

    顾兮隔着杯托倒了杯热水,递到她面前,“先喝杯热水暖身。”

    另一位男策划叫段钦安,电视台编导出身,这次来还带了相机。

    他们回来的路上特地绕路去了趟唐人街,包了烧烤啤酒, 一样一样摊开摆在桌子上,异国他乡,举杯聊天,仿若相识多年的好友。

    丁洋刚毕业,入职就被安排来伦敦出差,都找不到人联排吃鸡,拉着段钦安玩了两把,依依不舍地问:“辞姐,段哥,你们什么时候走啊?”

    阮辞没骨头似的倚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回答,“辞姐明天接着走,段哥能留下陪你们几天。”

    丁洋讶然, “怎么这么快?”

    “有个摄像老师去南非,这个周死活联系不上,我必须得去一趟。”阮辞着,坐直了身子,面露憾色,“我也不想走,容忱明天来伦敦拍杂志,前脚后脚却不能见到本人,我恨。”

    这几年在国外漂泊,耳朵都习惯了听各式各样的外语,骤然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兮心狠狠地跳了一下,啤酒还没来得及咽就呛住。

    她捂着嘴,压抑着咳。

    丁洋皱眉,“辞姐你原来不也算圈内人吗?怎么还跟我认识的那群女生似的,看脸追星?”

    阮辞原先在娱乐公司做艺人相关工作,跳槽转行来如映做项目策划,谈起明星就嗤之以鼻,那是公司做得好。

    “你懂什么?容忱不一样。”阮辞顺手拍了两下,帮顾兮顺气,“你见过哪个明星被人往死里整以后,还能爬起来继续往上走的?”

    丑闻爆发的那段时间,丁洋刚上大四,正在找新媒体的实习,面试的时候,几乎每个公司都要以容忱为例,请他分析事件里能抓住的营销点,蹭上一波热度以便引流。

    所以,丁洋也略知一二,开始数落,“你不能光看到他往上走就喜欢他啊,容忱机场人,剧组耍大牌,私生活又特别混乱,还有人爆料他滥……”

    顾兮听不下去,呵斥道:“不准乱。”

    丁洋吓了一跳,跌坐在沙发上,难以置信,“兮姐你不会也喜欢他吧?你们这是……都被下蛊了吗?都不看看人品就喜欢?”

    “这你就不懂了吧,人都有慕强心理。”阮辞嘻嘻一笑,“我问你,你现在想学摄影,是不是先去看你们圈子里拍的最好的人?在这之前会先了解他的私生活吗?”

    丁洋摇头,“可是明星不一样啊。”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你看你现在,也顶多会容忱德不配位,不会质疑他的业务能力,不管哪个行业,要靠本事才能立得住足,不然容忱早在一年前就不行了,哪能翻得了身。”

    丁洋低下头,认真想了想,好像是这么回事。

    阮辞接着:“实话,我不是喜欢他,是心底佩服他,一年前他那些丑闻,有的是真的,更多的是假的,那段时间有很多团队在背后黑他。”

    聊起娱乐圈背后的故事,连段钦安都来了兴趣,开口问为什么。

    “容忱占据少年市场十年之久,这期间谁走这个人设都被像他,根本红不起来,所以很多团队抓住这个机会,使劲往死里踩他,空出来这部分市场,推新人也好,自己上更好。

    那段时间容忱真的是墙倒众人推,结果这群人费尽心机,折腾这都一年,这部分市场没人有能力接手不,容忱自己反而趁机转型成功了。

    这个时候推墙的那群人才发现自己面前不是一堵墙,而是一座山,你可笑不可笑?”

    大家很给面子,应声而笑。

    顾兮也跟着笑,像个听故事的局外人。

    笑过了之后,她就着热闹喝了口酒,神情开始恍惚。

    是啊,他就像一座山,矗立在娱乐圈最高点,堆峦叠翠,奇峰耸立,一干人只能在山脚仰望。

    谁能想到,她曾凭借一腔热血和些许爱意将这座高不可攀的山据为己有。

    阮辞本就健谈,如今出了国,互不相识,开始倾倒自己心底的事。

    “我原来的老板就是其中之一,结果花钱买教训,亏了个血本无归,我一看这行干不下去了,赶紧转行来当策划。”阮辞放下易拉罐,正色,“要是能见容忱本人一面,也算给自己留个纪念,可惜没有缘分。”

    第二天安排了拍摄,他们喝得很收敛,刚到十二点就偃旗息鼓。

    念在这顿饭自己没出钱,顾兮主动收拾残局。

    阮辞拉住她,轻轻地摇头,撺掇两个男人去收拾。

    丁洋不满地抱怨,“辞姐,你不来的时候,兮姐对我可好了,你一来就教坏她。”

    “我这是培养你的勤劳意识?你上司好话不代表你可以偷懒。”阮辞颐指气使地命令,“这儿,还有这儿,桌子擦得干净点。”

    顾兮很久没有喝酒,也有点醉意,撑着眼皮从旁量着阮辞,暗暗感慨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学不来。

    阮辞这时凑到她耳边,温声:“兮兮,辛苦了。”

    顾兮本能地摇头,“没……”

    “这份策划案我刚拿到手里,觉得这么艰苦的项目没有人能撑得下来,都做好了中途换人的准备,这一年里,策划和摄助都换了好几波。”阮辞顿了顿,“没想到你一个人坚持到了最后。”

    那是一种存在于同行同性之间的理解和心疼,顾兮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不是硬撑下来的。

    如果继续留在国内可能会和容忱一样,会被人肉网暴,摆到她面前的只有这一条路。

    所以这几年再苦再累再孤单,她从没想过要放弃。

    回到自己房间里,身上隐隐散发着啤酒烧烤的味道。

    霎时间好像回到了国内,和朋友聚餐,回家之后,褪下旧衣,身上还留着欢聚时分的余温。

    她很久没感受过了,以至于现在十分怀念。

    丁洋年轻贪玩,好不容易见到熟人,大半夜又去段钦安房间里游戏,凌才休息,次日起床以后走得匆忙,也没顾上查天气。

    他们两个人正赶上一场大雨,顾兮急着保护镜头,自己淋得浑身湿透。

    回去的路上,丁洋一个劲道歉。

    顾兮冻得浑身哆嗦,口气也差了起来,“来到这里之后,我手把手的教了你这么几天,怎么还是学不会?”

    丁洋第一次看到她发这么大的脾气,惴惴不安地:“兮姐对不起,我下次会注意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眼下的情景太过熟悉,顾兮不可避免地想到赵婧婧。

    自己可能真的没有驭人之术,每个人到了自己手里都会被惯坏,慢慢肆无忌惮,变成一个死循环。

    被戳到心底最深处的伤疤,顾兮怒意更盛,“不好好做就走,我这里不养闲人。”

    丁洋还比她高半个头,现在正垂头丧气地听她教训。

    他认错态度太好,搞得顾兮感觉自己像不近人情的教导主任,只会压年轻人的天性。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自顾自地往酒店里走去。

    丁洋忙脱了自己的外套,跑着去追顾兮。

    酒店大厅里一反常态地聚了很多人,叽叽喳喳地围在前台办业务。

    这时,从正门走进来一个人。

    顾兮脚步不由地顿了一下,扭头看过去。

    阔别一年之久的人就这样从从容容地走进来。

    容忱一身复古两件套,衬衫配着马甲,腰线收窄,脚上蹬了双牛津鞋,栗色卷曲的头发被吹成精致的中分,矜贵而冷漠。

    身后有工作人员撑伞,他走得不疾不徐,像旧时出门散步的少爷,和雨天中形色匆匆的人形成鲜明的对比。

    走进大厅,身后工作人员收起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皱眉抱怨着反复无常的天气。

    容忱听着,清清淡淡地笑了一下。

    冥冥之中好似有心灵感应一般,他朝这边瞥了一眼,恰好看到了她。

    顾兮像被钉在原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重逢的时候他依然光鲜亮丽,而她刚淋过雨,妆花了,裙子紧紧地贴在身上,整个人狼狈到不行。

    丁洋总算跟了上来,将自己的外套披在顾兮身上,拉上拉链,讨好地:“兮姐,别冻着。”

    这一刹,容忱原本冷淡平静的眼睛里涌起波澜。

    顾兮冷眼看丁洋,口气缓和了一些,“你用不着这样,以后工作用心点就行。”

    “喳,的以后谨遵兮姐吩咐。”丁洋换回嬉皮笑脸的样子,左右顾盼,惊喜地喊,“兮姐,那不是你喜欢的容忱……”

    在顾兮怒目瞪视下,丁洋求生欲极强,硬生生地吞下了尾音。

    作者有话要:  看大家的评论日常怀疑自己的口味

    这张甜吗甜吗甜吗?

    不甜我接着努力……【怂成一团.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