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祭礼之谜(五)
郁谨第二天一早出现在草屋废墟上时,在场的村民已经不再相信他是人类了。
他们是看着他在屋里,才点燃火的。就算他用了一些方法逃出火屋,也绝不会毫发无伤。而他现在看起来甚至还神清气爽,皮肤水润光泽,双眼乌黑明亮,比刚来村里那几天气色好了不少。
村民们窃窃私语,有的人已经握紧了自己的农具,只是被郁谨冷漠瞥了一眼,身子一僵,又默默放下了。
这一天的仪式开始得更晚一些,村民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召开大会。
一群村民强硬地要求停止仪式,把郁谨送走。但神婆依旧认为这是神的意志,是村子发展的转折点,如果中途停止祭礼,就会触怒神灵。
他们终于召来了真正的神灵。
一群人不欢而散,一些年轻的村民选择离开家乡,逃避这次的祭祀。他们大多数已经有在外工的意向,只是为了重要的祭典才回到家乡。
郁谨在这群人里,看到了一个有几分眼熟的身影,正是前几个世界里丁鹤父亲的形象。
看来他这次逃过了一劫。
郁程心神不宁地在郁谨屋里转来转去:“我看他们的意思,是不想再进行祭祀了,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把你送回去。”
郁谨呷了口茶:“他们不想完成祭祀了?”
郁程摇摇头:“村里还相信这一套的,大多是老年人,年轻人只是混个热闹。再了,哪有比自己的命重要的事啊。”
“我还以为他们会选择杀了我,毕竟祭礼本来就是按葬礼办的。”
郁程睁大眼:“你前两天到底见到了什么,怎么这样。”
“你还是不要知道的为好。”郁谨看看窗外的天色,“他们今天来得这么晚?衣服都没送来。”
“他们……是怕你吧。”
郁谨理了理衣服:“那好,我去找他们。”
“你还真是上赶着往火坑跳。”郁程虽然担心,却也只是摇摇头,他知道凭他还没什么资格评判郁谨的选择,只能劝他多加心。
虽然村民们明面上不敢对他做什么,不代表不会暗中动什么手脚。
看在他确实真心实意担心自己的份上,郁谨好心提醒:“你也早点离开吧。起码在仪式的最后一天之前,离开这个村子,走到哪里都行,只要离开这里。”
郁程隐隐感到不安:“你是知道些什么?”
郁谨但笑不语,郁程咬咬牙:“成,那我就陪你到最后一天。”郁谨是他家买来的,他不能不讲义气。
郁谨正要去祠堂,却撞上神婆迎面走来。这次跟着她的人更少了些,但神婆的神态仍旧安详。
神婆笑眯眯地拦住他,把他带回屋里,又叫人把衣服拿了进来。
郁谨刚接到衣服就觉得不对。往常虽然需要他用香料泡澡,衣服却是干干净净没有异味的,今天的衣服却透着一股香料的味道。
郁谨轻轻嗅了嗅,又觉得香味很淡,不像故意熏上去的。
他直觉这种香气有些熟悉,把衣服推到了一边,问她熏香的原因。
神婆用方言念了段咒语,展开衣服给他看,似乎在告诉他衣服做工精细,完全没有问题。
郁谨平静道:“你先清楚,这是什么香。”
他本来只是好奇,但神婆的态度却令他怀疑起香气的作用。
神婆只能放下衣服,笑呵呵地抬起手。郁谨本以为她要拍自己的肩,礼貌地抓住她的手腕,没想到她手掌张开,露出一只香囊。
香囊口原本被她紧攥着,现在完全开,浓郁的香气涌进郁谨的鼻腔。
熟悉的味道令他很快反应过来,拍开她的手,把香囊扔到远处。
香囊在远处滚落,屋内的香气却不见减弱,仍旧萦绕在他鼻端。
他支撑不住,又一次晕了过去。
刚刚衣服上的香气过淡,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这就是当初神婆掳他来时用的料,能让人迅速陷入昏迷。
衣服上的香气,是因为和神婆身上的香囊放在一起,才被染上的。
只可惜他虽然猜到了,还是慢了一步。
神婆笑容不变,收起香囊,拿起衣服给郁谨换上。
她虽然和郁谨同在一个房间,却丝毫没有受香料的影响,因年迈而浑浊的双眼,露出年轻人特有的狡黠。
郁谨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觉得朦朦胧胧间,有人在他的腰上掐了一下,疼得睁开眼。
丁鹤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就看到他眼中似乎有怒意,忙把掐的动作改成抚摸:“醒过来了?”
郁谨身上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声音也有气无力:“你干什么?”
丁鹤的手沿着他腰部的线条流连:“我昏迷了很久,我想叫你起来。”
郁谨抓住他的手,皱了皱眉:“那你为什么掐我?”
郁谨掀开衣服看了一眼,白皙的皮肤上赫然青了一块。丁鹤也没想到刚刚下手太重,忙心疼地帮他揉被掐青的地方:“是我不好,我……一时没忍住。”
白嫩纤细的腰身如一块水润的玉石,让他忍不住掐上去,看有没有水渗出来。
揉着揉着感觉就不对了。郁谨难堪地拨开他的手,抹去自己脸上的水,抬头看了看天花板。
一滴水珠正好落在他颊上,随着低头的动作滑落。
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在一个狭的房间内,四面都看不到门窗。
从天花板上淅淅沥沥渗着水珠,滴到他的周围,就像在下雨一样。
地面上已经积了不少的水,大约有一厘米深。他身上脸上也被水濡湿,衣服紧贴在身上。
丁鹤的身上倒是清清爽爽,一点水没沾。
湿漉漉的头发沾在额前,半掩住他的视线。丁鹤帮他把头发拨到一边,看见一双湿漉漉的,仿佛能滴墨的眸子。
郁谨看看自己的衣服,皱起眉:“我的衣服被换了。”
他在昏迷前明明穿的还是前一天的衣服,现在却已经是当日的了。
也就是神婆趁他昏迷的时候把他的衣服换了。
衣服是贴身的,一想到在自己不知情的时候有人触碰过他的身体,郁谨脸色就不由自主沉了下来。
丁鹤眼神微妙起来,手已经放在他领口了:“脱下来,穿我的。”
郁谨知道他的心思,拍开他的手:“不用了,我只是心里有点不舒服。”
他觉得当务之急还是观察一下怎么从这个房间出去。
他先是把衣服上的水烘干,站起身。天花板很低,他站起来差不多就能碰到了。
他摸了摸天花板和墙壁接缝的地方,发现与其这是一间房间,不如是一个大型的箱子。箱子的边缘扣着粗壮的锁链,浸了水之后冷冰冰的。
村民这次学聪明了,知道普通绳索困不住他,换了铁链上来。
郁谨用手接着滴落的水珠:“水没办法自己排出去。”
如果他因为药力一直昏迷不醒,很有可能会不知不觉地溺死在房间里。
他不知道这是村里惯用的套路,还是针对他。
如果村民再没良心一点,很可能这都不会是普通的水。
很快,衣服又被湿,时间久了,他也懒得管,就让身上越来越湿。
锁链可以用刀砍断。他唤出自己的刀,劈向箱盖与箱壁的缝隙。
电光火石间,铁链发出“铿”的声响,断成两截。
他用刀鞘顶了顶箱盖,果然上面盖了什么东西。但那东西并不沉重,在他的动作下向旁边滑落。
郁谨面露疑惑,最后用力向上一推,箱盖便向外翻开,发出巨大的声响。
密室的天花板露了出来。
在箱子的外面,还有一个房间。
但箱子其实很高,郁谨站起来,头还碰不到箱子的顶。所以他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开箱子,而是怎么从箱子里出去。
他绕着箱子走了一圈,拉起丁鹤:“我们能把箱子翻过来吗?”
利用身体的重量,使得箱子向一边倾斜,让原本的顶部变成侧面。
“应该不行。”丁鹤开口,“箱子的底部和房间的地面是焊在一起的。”
郁谨开始沉思。其实他还有一样道具,从来没有用过。
圣骑士的光箭。本来是作为远程武器而存在的,但因为最近都没怎么遇到需要战斗的场景,被他搁置到了一边。
但现在这些箭可以派上用场了。将箭射入墙壁中,可以当做阶梯来踩踏。
他看着郁谨思索的表情,突然把他抱了起来:“其实你要出去,我抱你就行了。”
郁谨身子突然腾空,条件反射地扒住墙壁。
丁鹤把他的身体往上送,声音平稳而轻松:“你可以先坐在墙壁上,再翻过去。”
郁谨踩着他的肩,坐在墙上,双腿跨了过去,向下一跳。
他向下跳的时候,有一阵风轻轻托着他的身体,让他可以平稳落地。
他扶着箱子落地,一抬头就看见丁鹤已经站在了面前,含笑看着他。
“我这不算是违规吧。”
他还记得郁谨之前叫他不要插手的事。
郁谨把衣服上的水烘干,才凑上去给了个吻:“不算。”
丁鹤好好要了个奖励才放开他。
郁谨重新量起面前的房间。这个房间似乎就是第一天的密室,只是在中央固定了一个巨大的金属箱子。箱子的旁边有一滩水渍和一块尚未融化的冰。
他所感到的水滴就是融化的冰。
难怪他觉得水格外的冷。
这个房间有一道门。第一夜郁谨没有浪费时间去破坏门,但这次他不敢肯定第二天是不是还有人会来看他,只能连夜破坏石门。
有人会对力量感到敬畏,也有人会对力量感到恐惧。
有的人选择逃走,有的人选择将不详的力量扼杀在襁褓中。
留下的村民,要么就是像神婆那样对“神迹”深信不疑,要么就是有了先下手为强的想法。
丁鹤在他破坏了门一段时间后拦住他,捂着郁谨有些发红的掌心:“先休息吧。”
郁谨看看掌心的印子,也默默放弃了努力。
就算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习惯的还是魔法而不是这种纯粹物理的破坏方式。
他本来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再重新动工,不多时却有人来了,开门惊讶地看着他。
丁鹤已经在他们出现前消失了,他们能看到的只有凭一己之力开箱子并且试图破坏大门的郁谨。
神婆从人群后面慢慢踱了出来,满意地了些什么。
村民们不敢多言,只能看着她把郁谨接了出来。
从前郁谨没有留意,经历了前一天的事后,却觉得神婆的身上似乎一直带有一种若隐若现的香味,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
郁程见他回来,吊着的心又放了下来:“你回来了!昨天神婆把你掺出来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
郁谨问:“我昨天是怎么被送到那里的?”
“具体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跟神婆进屋后,是神婆扶着昏迷的你出来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
郁谨似是无意:“神婆的身体不错。”
郁程愣了愣:“神婆嘛,大概是有些不一样。”
郁谨在家歇了半天,等傍晚的时候又等到神婆来接他去祭祀地点。
这次他拒绝神婆跟进屋,自己穿好衣服,并且一直和神婆保持一定距离,唯恐她又把自己迷晕,失去判断能力。
第五日祭祀的对象山林。村子在山中央,四周都是林子。神婆带着郁谨走进树林,叮嘱他一直向前走。
山林像是没有尽头,郁谨一直向前走,却不知道她所指的地点具体在哪。
这只能明,整个山林,都是祭祀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