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祭礼之谜(六)
郁谨沿路做了记号,走也尽量走的是直线,方便自己之后原路返回。
神婆叫他一直往前走,他就真的只往前走,也不管四周的岔路。
一路上他都感觉有眼睛在注视着他,在黑夜里格外明亮。这种目光带着野兽特有的冷酷与残忍,如几粒寒星钉在他背上。
山林里免不了有毒虫猛兽,他既有武器又有异能,倒是不用害怕,因此并不犹豫紧张。
野兽一直潜伏在他周围,却没有主动攻击,仿佛在等待什么。
他走了一段时间,终于停下脚步。
他看到了自己做过的记号。
郁谨不知道是他无意中走了个圈,还是山林本来就有问题。事实上这里的参照物很少,除了自己做过的记号,他几乎没有任何辨别道路的方式。
他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走了一段时间,又回到了原处。
郁谨在原本做过记号的树上,又刻上第二道印记。
他仍旧向前直行,最终发现,虽然会回到原点,但并不是在走重复的路,而是无论向哪个方向走,都会回到这个地方。
他在树下站定,手掌抚上树干,准备研究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树看起来和旁边的其他树都没有区别,他一时拿不准,划破树干。
正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动。一直在旁虎视眈眈的野兽终于按捺不住,蹿出草丛。
是狼。
这种地方会出现野狼的原因暂且不提,郁谨只觉得这些狼的长相和普通狼不大一样。
但他毕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看不出具体问题,眼见狼群围了过来,当即燃起火焰进行驱赶。
狼群不敢贸然靠近,却仍旧围在他的周围,压低身子发出嘶吼,似是在警告威胁。
和狼近战必定是他吃亏。如果火焰不足以驱逐狼群,那他就要考虑用光箭了。
狼群见他弯弓搭箭,神态更为焦躁。
在他对准某个方向的狼时,其他的狼突然扑了上来,直击要害。
郁谨的全身都燃起火焰,周围的草木被火点燃,形成天然的保护圈。
反正这个村子做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毁了这片林子,他也不太愧疚。
但是狼群只是一开始犹豫了一下,很快决然地向他攻击。
这种不顾一切的样子,让郁谨想起由那群吸血鬼驯养的奴仆。
这群狼的目的绝不是为了捕食,而是避免他接近什么东西。
他们在守护这里的秘密。
郁谨试着远离那棵树,便见狼群站在原地,没有跟过来。
有问题的果然是那棵树。
但是越是这样,郁谨越需要去挖掘那里的秘密。
他默默走远,假装放弃的样子,实则在狼群无法注意到的角落,掏出光箭对准狼群。在狼群惊觉危险而扑来时,又用周围的草木以燃料,烧了狼群个措手不及。
即使如此,他的身上还是不免被狼抓伤咬伤,好在和狼群受到的损失比起来,他受的都算是伤。
群狼终于一只只倒在地上,郁谨捂着伤口,看着周围几乎被夷为平地的片树林,回到那棵树的位置。
手上的玉镯发出微弱的光芒,似乎拥有治愈的力量,片刻间伤口就自行愈合。
失去周围草木的遮挡,这棵树周围的景象更加清晰地展现在面前。
郁谨割破树干、折下树枝、甚至烧了截树枝,都没见到什么效果。
那么重点应该就在树所扎根的这片土地了。
地下可能埋着什么东西。
这棵树下的土地,粗看并没有什么异常。他借用刀鞘挖去表面的泥土,却触到一个坚硬的盒子。
盒子看起来年代已久,表面已经变色,封口处贴着张符咒。
郁谨刚要揭开符咒,便见符咒发出一阵微弱的金光。他犹豫了一下,收起盒子,准备离开。
他一回头,却看见丁鹤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脸色苍白,神色阴郁。
他向丁鹤走去,却见丁鹤后退了一步,声音冷淡:“你受伤了。”
这不是他的正常语气。
郁谨又向他走了一步,见他还在退后,才停下脚步:“你怎么了?”
丁鹤没有回答,他甩甩手上的盒子:“因为这个?”
丁鹤脸色惨白,点了点头。
郁谨的手放在了封口的符咒处:“是里面的东西,还是外面这道符?”
丁鹤的声音有着难以察觉的颤抖:“外面。”
郁谨揭掉符咒。符咒爆发出强烈的金光,几乎灼烧他的双眼。他眯了眯眼,把符咒扔到一边。
符咒落到地上就宛如一张废纸,风一吹挂在旁边的树杈上,破了个窟窿。
符一被揭下来,丁鹤的脸色就恢复了正常,表情也柔和了起来。
郁谨开盒子:“你之前,你也有受限制的地方,是因为这个?”
盒子里是一枚玉镯,正和他手上的是一对。丁鹤取出玉镯,套在自己腕上。
玉镯发出微弱的白光,映得他肤色莹润,也如玉石一样。
“这是我另一半力量,没有这半力量,我必须依凭在人的身上或者梦境里才能随意行动。”丁鹤弯了弯眉眼,“你把符咒扔了,不怕以后再也没有办法限制我吗?”
“我不需要这种东西。”郁谨把盒子也扔回原处,“所以你之前每次见我,都是在梦里?”
怪不得他见到丁鹤的时候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果然是没睡醒。
丁鹤迟疑道:“也不是……你见过棺材里那具尸体吧,我偶尔也会附在人的身上。”
“你是只可以附在活人身上,还是生死都可以?”
“都可以。”丁鹤笑容暧昧,“我也可以附在你身上。”
郁谨问:“被附身的话,会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我并不知道被附身是什么感觉。但是附身之后,你的身体就会由我支配。你可以有所感觉,却无法有所行动。”
郁谨问了一个哲学问题:“那这个时候,这具身体算是你还是我?”
丁鹤沉思片刻:“应当都不算。但是如果一定要的话……应该是我。除非你的意识能重新夺回身体的主导权。”
郁谨若有所思,跟着他往林子外走。
他忽然冷不丁问:“你是不是随时可以附我的身,在我不愿意的时候,替我做决定?”
丁鹤一怔,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我不会在你不同意的时候附你的身。”
他的样子不像谎,郁谨放下心来,向他那边靠了靠。
没了镇压丁鹤的符咒的作用,树林便只是一片普通的树林,郁谨轻轻松松地走到出口。
这次有了实体的丁鹤终于没有突然消失。
他闻了闻丁鹤身上的气味:“你身上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不是那具泡在香料中的尸体的味道,是他自己身上的。
丁鹤把他按在怀里:“喜欢吗?”
“闻了之后有一种安心的感觉。”郁谨迟钝地眨眨眼,“让人想要睡觉。”
“我只有进到你的梦里,才能让你见到我。”丁鹤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渺。郁谨知道,自己又要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又是天已破晓。神婆姗姗来迟,把他从山上接到村里。
郁谨看着神婆慈祥的侧脸,想了想,问:“您为什么相信我不是邪祟?”
神婆年事已高,吐字却很清晰:“因为神迹。是神指引我找到你。”
“您知道山里曾经封印着什么吗?”
神婆转头看他,眼神安详而洞悉:“是神。”
郁谨不再多问,随他回到郁程家中。
郁程已经没那么大惊怪,只是语气有些担忧:“我东西已经收拾好了,到那天就走。但是你……你一定要心,村里已经有人看你不过眼了。你把林子烧了吧,好多人靠山吃饭的,现在都恨得牙痒痒。”
他们要连神婆一起扳倒。归根到底他们也没有信仰过神,信仰的只是利益,如果神不能保佑他们,便不能被称为神。
他们用这种方法祭祀,必然引起丁鹤的不满,日子过得越发不好。日子过得越惨,对郁谨的怨恨就越深,觉得一定是这个祭品满足不了神灵。
“他们神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使了,做不了好决定。以后怕是神婆都帮不了你。”
郁谨想什么,郁程却摆手阻止:“你也别多话,我没不相信你,只是提醒你一句,心为上。”
他坦诚磊落,郁谨也收下他的好心,面容和缓了少许。
郁程嘿嘿一笑,不知道在傻乐些什么。
郁谨趁时间还早,向郁程探林子里封印的事:“你知道林子里有什么特殊的东西吗?”
“这我不太清楚。”郁程平常也不上山砍柴,全是道听途,“我也就是听,多年之前有位道长路过这里,这里有邪肆作祟,做了通法,把邪魔镇压在了这里。但是我住了这么久,也没见这里出过什么怪事,应当都是瞎编的吧。”
郁程突然一惊,后退半步,迟疑地看着他:“该不会……你就是那个被镇在这里的邪灵吧?”
他完之后又自己摇头:“不可能不可能,你是从外面来的,哪里可能是鬼怪。”
“如果我真的是呢?”郁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郁程的世界观再次被冲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突然拍了一下大腿,恍然道:“对,你应该不是邪灵,你应该是那位道长!”
郁谨看他在那一惊一乍的,也不多管,自己喝茶吃水果去了。
郁程自言自语:“我看这个什么神,才应该是邪祟。”
郁谨的动作顿了顿,瞥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这么?”
郁程理直气壮:“你看,哪里会有正常的神需要这种仪式,这种要吃人的神,根本就是妖魔。”
“你的……也有可能。”
郁程听他应和,心乱如麻:“要不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现在他们也不执着于仪式了,你偷偷走掉,没人会管。”
郁谨摸摸手腕上的手镯:“你不是我是来收他的道士吗?我要是走了,谁来管他?”
郁程眼中的郁谨,形象越发高大。舍己为人,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他要是以后还能遇到这样的高人就好了。
婚礼前的最后一场仪式,祭祀的是河川。
这倒数第二天,来的却不止神婆一个人。那群村民冷漠地看着郁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神婆神色如常,握住他的手叮嘱:“这是最后一天了,你一定要多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