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劳改农场

A+A-

    一个月后,公社继续下达新指示, 多给社员自留地, 要求社员们扩大养鸡养鸭养猪规模,可以去集市上贸易, 继续扩大包产到户、分配责任田等。

    这些张翠花听不明白,就跟周明愈和莫茹, 两人却一听就懂。

    周明愈这是上紧箍咒之前的错觉,略微松松绑, 之后会更紧张, 一定不能大意。

    他提醒周诚志不但不能大意, 反而要更加心谨慎, 当然也不能不利用这么好的政策, 只是需要换个包装而已。

    这时候莫茹也拥有了一台真正的收音机。

    傅臻早就托过她大哥,这一次去省城开会,恰好得了几张工业券, 就去百货大楼买了一台。后来他托人捎给傅臻,傅臻又趁着周末休息的时候找莫茹玩儿给她带过来。

    这是一台南京产的熊猫牌601-1电子管收音机,一共花了112块钱,这时候可以相当贵的。

    有□□在, 她也不怕傅臻帮她垫钱,一分不少的全给傅臻, 到时候让她捎给傅大哥。人家在城里住, 钱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花, 自然没有多余的。

    虽然过几年收音机价格会越来越便宜, 四十来块钱就能买到,可早买早用,莫茹觉得很划算。

    毕竟背靠老天爷,她现在不缺钱呢。

    买了收音机回来,她还想和张翠花换,让老太太听这新的。张翠花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的,觉得红鲤子修的这个也挺好,反正她只要听个响儿就行,至于听啥并不是很重要,不求有多高档。

    “新买的你自己听吧,你和五多听听有好处。”

    她还怕村里人都挤去莫茹家听收音烦着大仙,特意跟周诚志把这矿石收音机搁在队里,让大家晚上下工后,都能听上一回解解馋。

    晚上下工以后,赶紧吃饭去场里集合,差不多可以听新闻联播,

    听完新闻联播,之后还能听歌、听戏之类的,然后九点钟就可以回去睡觉。

    这日子,似乎更有意思了呢。

    等9月里开八届十中全会的时候,莫茹和周明愈听广播跟张翠花听的感觉就不一样了。张翠花多半听热闹,要解读政策她还做不到的。

    这一次会议上明确提出三个批判,那就是对“黑暗风”“单干风”“翻案风”的批判。

    他们琢磨着这是对七千人会议一些法的反驳,这也意味着来年不会轻松,开始上紧箍咒。

    黑暗风批判的是强调眼前社会主义建设的困难,过分强调落后贫穷,没有看到光明。

    单干风批评的就是责任田、包干包产到户。

    翻案风批评的就是对右的一些平反和重新安排工作。

    而这时候先锋大队的包干正做得风生水起呢,只不过有周明愈帮着参谋,并没有那么明显,名头没有用前阵子提倡的包产到户、包干到户,而是用了“集体劳动、队负责”。

    按照社员们的特长来进行劳动分工,为了刺激他们的劳动积极性和效率,按家庭分工等等,白了就是包干。

    事实证明,集体干活,比起一整个队一起干活儿,效率要快得多。

    自家人一个家长盯着成员,就不敢偷懒,毕竟干多就多得工分啊,就和自己家是一样的。

    这比以前全归周诚志管着更出效率。

    现在周诚志觉得更轻松了,不用看着有些人干活磨叽让人生气,只管检查一下他们干的好不好,够不够定下的工分就行。

    就这么着进入了三秋大忙。

    秋收的时候各家已经又多一些自留地,周明愈家还是之前的一亩。

    这样就有个问题,秋收是先收集体的还是先收自己家的

    有个别自私的就会想先收自己的,刚出来就被周诚志给骂了,“先收你家那一点,你就够吃的了?不用分队里的粮食?要这样都收自己的去吧。”

    最后他们还是一起收的粮食,分队、分片,大田里的自留地也集体收,收完以后各家自己加班挑回家去就行。

    收秋粮、分粮食、交公粮、耕地、秋种,等忙活完差不多又是初冬时分。

    …………

    这日周明愈和莫茹商量,“咱们去一趟劳改农场吧。”

    他的劳改农场就是本省最大的五一农场,在黄河边上,所以大家也叫黄河农场。几次运动中认为有望被改造的地富反坏右,罪名大的被送去劳改农场,还有一些留在村里就近劳动改造。

    莫茹的大爷莫树仁和大堂兄莫应琦当年就是被抓到那里去劳改的。

    以前都没音信的,去年开始两人就找人听一下,没想到傅臻二哥的一个老同学居然调过去做大队长,帮忙听一下,莫树仁父子依然在农场。

    只要没被枪毙就还有希望。

    这也是两人之前就计划的,只是那时候条件不成熟,一直没提上日程。

    现在人脉、时机也成熟,最好去看看。

    莫茹觉得还是和张翠花透个信,坦白想去农场看看情况,哪怕让大伯过得稍微舒服一点也好的。

    张翠花倒是没意见,既不害怕也不阻拦,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心,自己个儿最要紧。”

    两人就答应了。

    张翠花就道:“你们想干啥就只管去吧,也不用挂着家里,我去北屋住着,帮你们看着孩子。”

    莫茹感激得很,“谢谢娘。”

    张翠花:“自己家人还谢来谢去的,咱们可不兴城里那一套。”

    两人要出门自然得先给儿女沟通好,他们家现在有事都是要商量的,绝对不能爸妈自己决定了。

    吃过晚饭回到北屋,莫茹跟七七和八讲她和爸爸要出一趟门,过几天回来,让他们在家好好跟着嫲嫲。

    周七七和八不乐意,两人都表示要跟着去。

    闺女现在不好糊弄,精明得很,儿子别看不爱话,那也不是个呆的,不上心的事儿呆,上心的事儿那是半分都不呆的。

    不想和妈妈分开,就是周八最上心的事儿。

    周明愈还要,周七七道:“我和八娃跟着爸妈去,到了外面再给我们放进去呗。”

    反正要跟着爸妈。

    周八不话,却点点头,干脆利索地表达他的立场。

    周七七:“爸,你给我娘做思想工作。”着她就教着弟弟摆弄收音机,这是给弟弟支持自己的奖励,“要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才能调出来,知道吧,你听……这嗤啦嗤啦的声音变了就是……嗯,来了。”

    收音机里传来叽里咕噜的声音。

    居然不是日常听过的普通话。

    周七七哎呀一声,“这是什么鸟语啊。”

    那边莫茹和周明愈听得分明,那分明就是日语,竟然收到了日本台!他们吓了一跳,这闺女怎么把收音机调到短波了?

    周明愈赶紧道:“闺女快换回来。”

    他抢过去教着周七七把短波换成日常听的中长波段,“七七,这个键不能按。”

    短波频道有可能会收到日本台湾等的节目,这要是被抓到,那就是通敌嫌疑,管你是劳模还是干部,都可能被抓去的。

    “这可是大错误,周七七你咋办吧。”莫茹自觉抓到了闺女把柄,可以以此为要挟让她在家乖乖的。

    周七七淡定道:“妈,你和爸在家我俩没事,你俩要是不在家,那出啥事我可不能保证啊。”

    她做了一个到时候你可别怪我的表情。

    莫茹:“……”

    她立刻给周明愈使眼色,还治不了你们了!

    周明愈板着脸做出严肃的表情:“怎么的,还想造/反啊,不听妈妈的话了?爸爸妈妈是去办很要紧很严肃的事情,可不是去玩的。”

    他把农场的事情讲了一下,“你们大姥爷和大舅舅可正受罪呢,咱们自己在家里享福,能过意得去吗?爸妈去了尽可能地帮个忙。”

    虽然他有些虚张声势,可总归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周七七知道这事儿没有回旋余地,就教育弟弟道:“八娃,我爸妈出去办正事,你不要老黏着爸妈,都这么大的男孩子了,还黏着妈妈可不大好。”

    周八:“……”

    他也快两周岁了,又不傻,该懂的也懂呢。

    可是,人家还要吃奶!

    对,周八还没断奶,本来他一周岁的时候莫茹就想给他断奶,可他一断奶就不吃饭,饿了几天莫茹和周明愈心疼,只好继续给他吃。

    莫茹又寻思冬天不好断奶,不爱吃饭,那就改成来年。

    结果今年不是感冒就是又不爱吃饭,要么就消化不好,最后就吃到一岁半。

    莫茹觉得什么也该断奶了,就不信你还有新花样!

    结果向来乖巧不哭的面瘫脸突然就变成泪娃娃,他也不哇哇大哭,就默默地流眼泪。

    都哭闹的孩子有奶吃,他倒是不闹,可他哭啊,哭得还格外招人疼。

    最后连最坚持要给他断奶的周明愈都有点心软,还有姐姐周七七,主动劝莫茹,“妈妈,你看八娃,太可怜了,你还是再给他吃几天吧,反正我吃得少,把我没吃的都给他吃吧。”

    听听……

    于是周八就吃奶吃到现在,都快两周岁了!

    也气人,看他一断奶就出状况吧,不断奶啥事儿也没有,既不感冒也不消化不良,更不会厌食不睡觉。只要能吃奶,其他的鸡蛋、面条、面糊糊、菜泥、肉泥的没有不吃的。

    前提是别断奶!

    她就觉得正好趁着出门,给他把奶断了。

    周八一副被遗弃的表情,两只大大的桃花眼可怜巴巴地瞅着莫茹。

    莫茹望天,望地,望窗外……

    八红润的嘴一瘪就要开哭。

    面瘫脸秒变可怜也是没谁了。

    周明愈:“不许哭!”

    周八似是被吓了一跳,哆嗦一下,大眼瞪着他爸。

    周明愈立刻给儿子一个大大的笑容:“儿子,咱们四个人的秘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懂吗?要是爸妈带你出去,回头放进空间,那万一嫲嫲他们和邱叔叔碰头起来,可怎么办呢?”

    “就是啊,这是咱们家的秘密,嫲嫲和邱叔叔傅阿姨都不能知道,再好的关系再亲密的朋友,都不可以哦,记住了吗?”莫茹又见缝插针地洗脑。

    这一点周七七早就深入骨髓,知道不能跟任何人,日常也没少跟弟弟嘀咕。

    其实周八这里倒是不需要担心,正常的话他都懒得和别人,更不用这件事。

    成功哄住了俩孩子。

    晚上少不得又是讲故事又是腻歪的,第二天俩人吃过饭跟张翠花一声就骑车去县里。

    这一次是傅二哥帮忙买的票,因为不知道那边情况,只买了去的票。至于回来的票也不犯难,他们不但有大队、公社的介绍信和证明,还有县里开的条子,回来的时候可以直接买车票。

    傅二哥还给他同学侯咏写了一封信,让两人带上。这样两人去了农场先找侯咏,让他给安排,有个人接应,也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侯咏如今在五一农场做大队长,手下带着一个劳改队,虽然莫树仁父子俩不在他手下,但是也能帮上忙。

    两人自然是满怀感激的,如果不是认识他们,就凭他们自己的身份,想要去农场见人只怕还真是难上加难呢。

    有人就不一样,之前很困难的事情,现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现在才去的缘故。

    原本周明愈想给莫茹买卧铺,他自己坐硬座,莫茹却不肯,要么俩人都卧铺,要么都硬座。

    最后两人还是买了卧铺,一中一下,中铺12.19元,下铺12.95元。

    这一路上咣当咣当的起码一天一夜还得再换车,如果不好好休息哪里有精神啊。

    这一次因为出了地区范围,他们的劳模优待证没好使,没给半票,买的全票。

    上一次去学校,他们和莫应熠是买了半票的,那是地区给区内的优待,出了本地区自然就没了这种好处。

    两人在一起,哪怕火车再慢也不会觉得无聊,更何况还在车上认识其他人,一路上笑笑,倒也并不烦闷。

    除了会想孩子。

    闺女的甜言蜜语,儿子的依赖,不知不觉中已经让他们自己离不开。

    一列火车到不了目的地,下了火车还要转一趟汽车才能到农场。

    好在手续齐全,各种介绍信都备着呢,不管买票还是坐车都很顺利。

    且因为有公安局和县委的条子,一路上受到不少优待,比如在火车上列车员都主动给送热水,买客车票的时候售票员态度都非常热情。

    第三天下午两点他们抵达五一农场。

    五一农场占地大约有14500亩,除了有农场领导机构大院以外,还有居民聚集地,幼儿园、学、医务室、粮食加工厂、供销社等,就如同一个镇一样。

    但是劳改人员是不住在这里的,他们有另外的居住地,被集中关在一个大院里,只有下地劳动的时候才会出来。

    两人到了场部先拿着信去找侯咏。

    去之前两人商量一下带点什么礼物,农场的干部肯定不缺粮食、鸡鸭肉、蛋菜一类的。要他们的蘑菇是好东西,可大老远的,要两三天才到,拿出来这样水灵的蘑菇人家也会怀疑。

    后来他们决定还是拿礼品,纸包的一斤红糖、两斤桃酥、一瓶麦乳精、一瓶桔子罐头、一瓶山楂罐头。

    要着罐头,莫茹做的可比买的好吃多了,毕竟她自己的果树可是用空间井水灌溉出来的,罐头汁水也是空间井水熬的,比外面的水格外甘甜。

    可自己做的没有密封,第一次见面不好送人。

    他们拎着东西去了场部大院,在门口传达室问过侯家地址,然后直接过去。

    这里和他们去过县委大院差不多,有的人可以住独门独户的,有的人就大家一起一个院儿。

    一排砖瓦房,一共五户人家,前面一个三米宽的院子。

    侯队长家也是共用的院子。

    刚走到门口,院子里传来女人尖锐的声音,“你什么混话呢,我们老侯是这样的人吗?你以为拿两块臭钱儿来我们就给你办事儿?我告诉你,我们老侯可是清清白白的,从来不受贿赂!”

    很快一个中年男人拎着几个苹果橘子匆匆出来,和门外的周明愈、莫茹了个照面,羞愧得满脸通红,掩面快步离去。

    莫茹看了周明愈一眼,人家这么正直,他们带这么多东西是不是不大好啊。

    反正有介绍信了,套套近乎,实在不行到时候再带来?

    周明愈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轻轻揽了揽她的腰,附耳低语:“虚张声势。”

    这样啊?

    莫茹惊讶地看着他,看来她被他保护得太好,现在看人太简单。

    两人进了院子,院子里没有树,只在墙根有些已经落光叶子的月季,还有好几条从南扯到北的晾衣绳子。

    第三户人家门前站着个女人,她穿着一身黄绿色的列宁装式样的军服,齐耳短发,正双手叉腰气咻咻地盯着大门口发狠。

    莫茹就笑着上前问道:“请问这是侯队长家吗?”

    女人正气着呢,看了莫茹一眼原本想照旧发了,结果看她长得白净俊俏,虽然穿着乡下人的衣裳却干净利索,一张脸笑微微的红润润的跟那好看的月季花式儿的。

    因为这,她原本的刻薄话不但没翻上来反而压了下去,接着又看到了周明愈和他手里拎的东西,顿时那刻薄话就咕咚掉到了最底下,随即浮起两团和气的笑来。

    “是呢,你们是什么人啊?找我们老侯啥事儿啊?”

    莫茹就道:“侯队长在高进县的老同学,姓傅,如今是我们县公安局队长……”

    不等她完,女人立刻热情地就往屋里让,“快进来话,站外头怪冷的。”

    十月虽然还不至于太冷,但是风大又冷硬,吹得人还是不舒服的。

    进了屋里,她就自我介绍是侯咏的爱人王志远,也在农场上班,算是个妇女组长的职务。

    她让两人落座又给倒热水还搁了一勺白糖,“老侯带人去挖水渠了,还没回来呢。”

    莫茹和周明愈也不坐,只把东西方桌上,莫茹掏出了那封信递给王志远,“王组长,我们二哥的信就交给您,回头我们再来拜访侯队长。”

    王志远把信接过去,很认真地看了一遍,笑得更加亲切,“哎呀,走什么走啊,来了就是自己人,留下吃饭,别客气哈。你们等着,我去找人帮忙叫一声,让他赶紧回来。”

    她出了门,在院子里喊道:“老刘,去渠上的时候帮我喊老侯,他高进县的同学过来了。”

    那老刘答应着就出了门,笑道:“中,我一会儿就去,给你叫回来。”

    王志远又进了屋,热情地道:“喝水啊,你们怎么不喝水,别客气,就当自家人。”

    她又问两人怎么来的,走了多久,听是坐火车卧铺来的,脸上的笑容就更真诚几分。

    “你们是来办事啊,还是来探亲啊?”她又问。

    莫茹一怔,你不是看信了吗?信上写了让侯咏关照一下,安排他们去找莫树仁的啊。

    周明愈暗中捏了捏她的手,莫茹心领神会,却有些不信。

    不会吧?

    王志远是不识字?

    那刚才还那么认真地把信看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