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被秦巍的话给吓了一跳。

    秦巍虽然不苟言笑, 但很少有这般暴跳如雷的时候，昨天有个女演员试镜台词里一个生僻字念错了音, 秦巍也就是沉着一张脸不话而已，哪里有这般情绪激烈的时候。

    阮娇娇只觉得耳膜嗡了一声，有点刺耳，她两辈子加起来, 还从来没有在试镜后被导演这样攻击。

    而且这声“不行”, 是她找不到缘由的那种。如果是因为形象气质或者其他问题，怎么可能能进第二轮面试呢？

    刚刚是有哪里演得特别不对？阮娇娇微蹙了下眉头，开始细细回想。

    她没吱声, 厉承泽不无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想安慰她一句，这种场合下, 却开不了口。

    台下早已吵开了锅，黄教授托着眼镜：“秦导,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刚刚那一幕很好，帝后深情都表现得很克制，也很符合原先我们讨论过的……”

    秦巍抱着双臂, 看着阮娇娇, 只抿了抿唇，：“不行。”

    制片人蹙了蹙眉，：“老秦，我们这边还在讨论呢。不是你一个人不行就不行。”其实在他看来，没什么好讨论的了, 事实胜于雄辩，有眼睛都知道她比刘宛要好上不少。

    阮娇娇想了半天，还是没想出自己出了什么大岔子，问道：“秦导，向您求教一下，我刚刚表演得有什么问题吗？”

    她问得不卑不亢。

    秦巍却冷笑一声，：“你表演得没问题，何止没问题，简直太好了！”

    他这喜怒无常的样子，让人分不清是在夸奖还是讽刺。

    秉着对秦巍的几分敬重，阮娇娇还是谦虚地问道：“秦导，您要是实在觉得我不适合这个角色，也要给我一个理由吧？”

    制片人附和：“就是就是。”心想，姑娘修养性格还不错，一般人被秦巍这样骂早哭鼻子了。

    谁知秦巍就了句更让人难以接受的话：“我原本看你年纪轻轻不想的，你一定要让我，那我就直了。因为我不想用人品有问题的演员。”

    这就太诛心了。

    黄教授还声问了一句：“姑娘有什么特别不好的新闻吗？”

    制片人满头问号。阮娇娇的履历当然有些黑点，但这一年来的战绩堪称完美啊，最大的黑点破天了就是谈恋爱炒绯闻，而且真觉得道德人品有问题，初选把人家淘汰了不就好了么，至于现在大庭广众骂人么？

    还得这么难听，这怕是要撕破脸了。

    厉承泽的面色不由一寒，声音瞬间就比方才严肃多了：“秦导，不知道您哪里来的主观印象，不过这样话太不尊重女演员了吧？而且您向来不会以主观印象来评判演员的水平。”

    秦巍一双利眼锐利地盯着厉承泽，一字一顿地：“周允，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在场的人听得都有些心惊，别人都秦巍脾气不好，这特娘的也太不好了吧？

    比暴君还暴君，古代帝王都没这么不分是非呢。而且这不是他自己求来的男主么？人物形象符合，演技好，为了支持这片子人家还没要片酬……上哪里找这样的神仙啊。

    厉承泽抿了抿唇，嗓音低沉地：“我方才并没有发挥到最佳，让您失望了，我很抱歉。但这是两回事，我认为您刚刚口不择言攻击阮姐，也要道歉。”

    态度不可谓不谦卑温润，但某方面也不可不倔强。

    “你好……你倒是有出息了，你这个……”秦巍气得指尖都有些发抖，若不是现场人多，怕是真要再骂些什么了。

    阮娇娇听到他骂厉承泽，暴脾气一点就燃：“秦导，您对我不满就不满，为什么还要骂别人？秦导您不分青红皂白道听途就攻击我的人品，却不评判业务能力，国剧大导，不过尔尔！”

    ……也是个牙尖嘴利的。

    顿时，在场的人救场的救场，劝秦巍的劝秦巍，夸厉承泽的夸厉承泽，哄阮娇娇的哄阮娇娇，还忙让外头的经纪人、助理都进来。

    有人甚至出了：“秦导今天可能喝了假酒”这样的话。

    不过最后自然是不欢而散。

    *

    回家后，阮娇娇有些闷闷不乐。

    她今天真是翻车得厉害，试镜失败不，还得罪了一位大导演，不知道会不会被就此封杀，急得夏青已经开始各种电话了。

    虽然上辈子因为不拍电视剧，她和秦巍导演没什么交集，但秦巍一直是她很欣赏的导演。秦导的片，片程都比别人长，因此流量idol还不一定乐意上秦巍的戏，虽然部部精品，但磨的过程太长了。

    可也就因为这种严要求，让她一直很期待秦巍的剧。

    听人秦巍脾气耿直，可从没听过他不分青红皂白骂人。

    记得以前纪喧还和她感慨过，周家破产后，国内影坛不少人落井下石，只有秦巍出来替周长川了好话，还留下了一句名言“你们这些混账现在还有口饭吃，全部都要感谢周长川。”

    想来厉承泽本人也是很敬重秦巍的，零片酬拍片，恐怕一半是为了秦巍。

    但厉承泽因为她，还是和秦巍起了争执。

    当时现场有些乱了，她和厉承泽都顾不得上一句话，就被夏青塞进了车里。

    后来她给他发微信，的就尽是些违心的话，什么“我很好”“我没事”。

    只是再懊恼也无用了，阮娇娇揉了揉太阳穴，振作点精神趴在沙发上开始看自己原先写的笔记。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可能哪里演失败了，再加上外部印象，才被秦巍逮着一阵喷。

    不服气，阮娇娇又用红笔写下了几种可能更好的演法，进系统排练了一会儿，但效果都是一般。

    还不如她白天的表现。

    正郁闷着，门铃就响了，微信里也传来一条厉承泽的信息：“开门。”

    ！！！阮娇娇忙跑去开门，果真，厉承泽戴着鸭舌帽口罩就站在门口。

    阮娇娇吓得一把把他拉了进来，往楼道里看了两眼，才砰得关上了门。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她住的是天恒提供的公寓，虽然是高级公寓，但楼上楼下都有人，也不比海外海的安保。

    厉承泽摘下口罩，：“我有些担心你。”

    阮娇娇挠挠头，：“诶……你放心，我也没那么脆弱，不就是一次试镜失败么？挺正常的……我不是爱哭的人……”

    厉承泽看她故作漫不经心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笑：“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需要我，不过这种时候，难道男朋友不应该在女朋友身边么？尽管……”

    什么“我很好”“我没事”，他半句也不信。胜负欲那么强的姑娘，之前和他对个戏，自己还把自己气哭了呢，现在被导演骂，指不定气成什么样。

    只是他向来不戳穿她。

    厉承泽看了眼腕间的手表，：“尽管也只能待个半时，我晚上还有活动。”

    怪不得和白天不同，他换上了挺括的西装三件套，乌黑发丝齐整地梳了上去，衬得他面容五官深邃灿然。这半时怕是紧赶慢赶空出来的。

    阮娇娇突然觉得自己真是个糟糕的女朋友，忍不住抱住他，了句老实话：“我还是挺需要你的……”

    他身上有淡淡的木质香，是清冽的雪松气息，但怀抱却很温暖，也懒得伪装了，阮娇娇的脸在他胸口处蹭了蹭，像极了一只狐狸。

    “去。”厉承泽轻点了下阮娇娇的额头，让她的脸离自己有一个指长的距离，“这么抱我半个时怎么走得了？”

    她开门得匆忙，衣服都没换，白色的吊带短睡裙，锁骨清晰可见，他都不敢回抱她。

    阮娇娇鼓了鼓脸，哎，做影帝的女朋友，果真还挺麻烦的。

    不过自然也有些别的好处，她抓着厉承泽的手，：“那你陪我再排练一下今天那场戏，我刚刚又想了几个表演的方法。”

    厉承泽低低叹了口气：“我来就是怕你钻牛角尖。娇娇，我回去也仔细想了下，你今天表演得没什么问题，就算有问题，秦……导也不该那样的话。”

    阮娇娇的客厅并不大，他触目所及，沙发上、茶几上、书桌上都是堆满的书和稿纸，便利贴分门别类地仔细贴着，书桌上还有墨迹未干的毛笔。她穿的是日常短款睡裙，膝盖上全是淤青，应该是久练跪坐的姿态练出来的。

    注意到他的视线，阮娇娇条件反射地略略往下扯了扯，：“哎呀你别告诉我你都没伤。”

    他当然也有，就是因为有，所以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好好休息。”厉承泽揉了揉她的头，，“这件事……我想想怎么解决。秦导脾气是有点怪，但他人一直是不错的，照理就是听多了风言风语，也不会这样的话。问题不在你这里，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

    “可是秦导和你不是很熟么？”阮娇娇有些困惑地看着他。

    厉承泽扯唇勉强笑了笑，就是太熟了些，不过他现在这些想的，也都是些乱七八糟的猜想，所以一时也无法和阮娇娇出口，只是神色里添了似不自然。

    这时，手机铃声叠起，是夏青的电话。

    这个电话，阮娇娇不得不接了十分钟，夏青秦导让她第二天单独去秦导家里一趟。

    这就更莫名其妙了。

    怕她误会，夏青还补充：“秦导和太太、女儿住一起的，应该只是想找你谈下今天的事。我听制片人和他后来也起了挺大的争执，而且秦导今天的话确实过分，可能想找个私下场合和你把话开吧。不管怎样，如果秦导有道歉的意思，你可一定要给他递个台阶下。我听除了秦导本人，其他人都是想选你的。”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阮娇娇自然答应了。

    她转述给厉承泽时，厉承泽却像是微松了口气，：“明天……把你这些笔记都带上。”

    阮娇娇点头，已经开始收拾本子了，她：“那当然，我觉得我明天一定要和秦导个123456出来。”

    想到厉承泽和秦巍应该挺熟，阮娇娇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会很尊重秦导，虚心讨教的。”

    厉承泽勾了勾唇，：“没事……秦导要是气急了骂你，你回上一两句嘴也没事，别把自己气坏了。”

    阮娇娇抱着笔记，恼了：“你为什么觉得秦导就是会骂我啊？”

    厉承泽只得尴尬笑笑。

    *

    秦巍的家在郊外的一个别墅，花园很大，房子不大，院子里满是植物的气息。

    阮娇娇来时，在浇花的女子就放下手中的壶，笑盈盈地看着阮娇娇，：“你是娇娇吧？你随我来客厅先坐会儿，爸爸还在书房闷着呢。”

    话的是秦巍的女儿秦绻，是一个很有书卷气的女子。阮娇娇知道她，秦绻是业内知名的年轻编剧，文史功底深厚，没想到真人这般的温婉。

    阮娇娇轻轻应了一声。

    秦绻却笑道：“你们昨天吵架的事我听了，你别害怕，我爸爸是脾气暴躁了点，太口不择言了，我替他道歉。”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没关系的……我也骂了秦导。”阮娇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

    秦绻抿嘴一笑，觉得姑娘把骂人得这般坦荡，还真是挺有意思。

    秦绻太和气，阮娇娇难免觉得有些怪异。

    不过秦绻始终很温和，又有才华，随口聊了两句，阮娇娇就觉得挺喜欢她的，别的方面根本没多想。

    聊着聊着，秦绻也有些惊讶，姑娘是背着个书包来的，她原以为她是带了随手礼，结果带的全是书和笔记，大概是闲着无聊，还找她讨教了两个历史问题。

    ——很专业，也很用功。这是秦绻下的第一个判断。

    然后秦巍就出来了，看到阮娇娇在叽叽呱呱地，就觉得有点不喜，神情恹恹地：“你和我来书房。”

    阮娇娇站了起来，抱着笔记，跟着秦巍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秦巍就面无表情地指着桌上的笔墨纸砚，：“你不是会背《春游曲》吗？默一遍。”

    ……阮娇娇愣了愣，不过还是放下笔记，：“秦导，这是我写的人物传，您有兴趣看一下吗？”

    秦巍：“你先写。”

    阮娇娇撇了撇唇，只好提笔开始默写。她上辈子时候接受过最精英也最传统的教育，写毛笔字不再话下，不过穿到阮娇娇身上，手就生疏了许多，前一段因为中意这部戏，又听秦巍要求女主腹有诗书气自华，咬牙苦练了一番，没想到派上了用场。

    虽然，现在大部分电视剧，这种场景，早已用上了替身。

    秦巍坐在书桌对面的沙发上，默默看着眼前的姑娘。她穿了一件无袖的黑色连衣裙，衬得她的肤色莹润似玉。和外界传闻不一样，看过去很得体也很端庄。

    拿笔的架势也不错，像是有长期练过的。

    看她的坐姿和仪态就知道，她很聪明，知道他想考察什么，所以她现在基本是在边演戏边写字，刚刚还一脸不服气的样子，现在已经是一派眉眼柔和，贞静的模样仿佛是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

    真是天生的好演员。

    不过太聪明了些。

    她写得慢，秦巍顺手就拿起了她的笔记本翻阅，那人物传写得是真不错，吊他带过的大部分科班学生。

    好得实在让他怀疑不是她自己写的，皱了皱眉，秦巍的脸色又沉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阮娇娇才默完那首《春游曲》。秦巍看完，嗤笑了一声：“假把式，一看就是突击训练的。”

    阮娇娇抿了抿唇，：“是，我是刚抄了一个月的《灵飞经》。”　其实她也清楚，她现在写的就是清秀流畅，但手腕没什么力量，行家看来就觉得她的字没什么风骨。

    “还算用功。”秦巍中肯评价道，“底子太差。”

    不过拍戏自然是够用了。

    阮娇娇心里想着，秦导愿意考她，可能还是件好事。但是他这标准，难道还真要挑个书法家？

    结果秦巍下一句话，问得她更是瞠目结舌。

    “你会英文吗？一段。”

    ……？？！！！她拍的难道不是唐朝的戏么？还要英语口语。

    不过英语对她来是信口拈来的。

    然后秦巍又让她法语。

    好在也会一点。

    完，阮娇娇赶忙：“秦导，其他什么语我就真不会了。您难道这是要去拍好莱坞片？”

    “学习能力这么强，为什么高考那么差？”秦巍又问。

    阮娇娇不由一噎。

    不过秦巍很快就此道歉，：“这个我不该问，是我错了，忘记你的家庭背景了。不过，你后面有算继续深造吗？”

    “没有。”阮娇娇得直白，“我只想专注在演艺事业上。”

    她上辈子去全世界各地深造过了，这辈子目标明确。

    然后秦巍就哼了一声，：“肤浅。”

    原来来去是嫌弃她“文盲”，阮娇娇挑了挑眉：“秦导，我不知道您从昨天到今天对我有什么误解。但是我觉得学识和学历不一定挂钩，而且一个人的学习也不是只能在学校里完成的。如果您是因为我的学历对我有偏见，那我确实对昨天的结果不服气。”

    “呵。”秦巍笑了一声，不再像是昨天那般暴怒，而是平静地问道，“你对你的演艺圈生涯是怎么规划的？”

    阮娇娇完，秦巍冷冷道：“大言不惭。”

    阮娇娇撇了撇唇。这是真是她史上最奇葩的试镜了。

    “你的人生规划这么满，所以你算什么时候结婚？”秦巍负着双手，问道。

    阮娇娇惊呆了，这都是什么八卦问题。不过结婚……这件事，她还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

    哪怕现在有男朋友。

    “秦导，这个是我的个人隐私……”

    不过秦巍的问题就没停下来过：

    “平常都喜欢做些什么？”

    “以后要怎么平衡生活和工作？”

    “交过几个男朋友？”

    ……

    忍不了了，阮娇娇吐槽道：“秦导，您这是选角色还是选儿媳妇呢？”

    她每个问题回答得不是敷衍，就是让他觉得不尽如人意，哼了一声道：“就你还想做我儿媳妇？做梦。”

    书房的门是虚掩着的，而后阮娇娇就听到了外面的开门声和秦绻的话声：

    “周允，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　　23333.虽然具体原因下章揭晓。但是你们一定已经看出来秦导的心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