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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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远山在听见“朝三暮四”这个词的时候眼神陡然阴沉了下来,安氏以为他在动摇,赶紧说道:“老爷,玉儿可是你的嫡女啊,对于女子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清誉,你真的忍心让玉儿遭受如此不公的境遇吗?”

    眼看着安氏脸色通红,眉宇间全是担忧不忿,一双杏眼里更是含了水一样叫人心疼,傅远山的神色却愈发冰冷,他看向这个他近二十年来都没有好好审视过的妻子,猛地想起一件往事来,或许那件事情……真的是她做的……

    向小葵当年眼里的冰冷和巫马信的痛苦隐忍一下子浮现出来,紧紧攫着他的思绪不肯放开,怒气便如此突然地汹涌出来,让他的呼吸都有些沉重,看向安氏的眼睛里更是写满了冰冷,如同怒目金刚一般让安氏的心漏跳了一拍。

    征战沙场而带来的杀伐之意从他身上缓缓散发出来,逼得安氏退后了几步,握着帕子的手也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老……老爷?这……”

    “安盈盈,”现在不是和安家翻盘的时候,傅远山收敛了怒火,声音却依旧冰冷,安氏愣了一下,终于从他这十几年都不曾唤过的名字中找到一丝彻骨的寒意来,再也不敢说话。

    傅远山像是在叙述一样再平淡不过的事情一般缓缓说道:“徐州毗邻南阳,绸缎珠宝与苏州相比落后了不止一成,苏州客商又排斥外来商户,想要在徐州站稳脚跟,与千川阁攀上关系无疑是上上之策。”

    傅远山淡淡的声音瞬间让安氏如坠冰窟,身体摇晃了一下便瘫软下来,张口想要解释些什么,傅远山却接着说道:“不光是在徐州,哪怕是整个大晟,与千川阁攀上关系也是扩张生意最好的方式,我说的对不对?”

    “老爷,妾身……”

    “我对于做生意一道并不如何精通,但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刑部尚书,有些事情却也是能看明白的,你是不是觉得我还是当年那个满脑子征战沙场的傻大个?”

    傅远山的声音实在是算不上严厉,但是也绝不温柔,要他强撑笑意将刀子驾到别人脖子上,这不是傅远山的行事风格,因此他只是冷淡罢了,就好像是在公堂上审讯犯人一样波澜不惊。

    然而安氏哪里敢回答这个问题?全身的血液就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僵硬着身体不能动弹,脑子里却好像是沸腾的热油,蒸出满脸的汗。

    傅远山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当初为什么会娶你?”

    傅家三代将才,傅明有着定北侯的爵位,身居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官拜一品,两个儿子虽然年少,却已经随傅明南征北战战功无数,正是风光无限之时,傅远山有着这样的身世,便是公主都娶得,他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娶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之女,被誉为金陵城一大奇谈。

    安氏还记得当年傅远山上门提亲时自己的不敢置信和欣喜若狂,那个人是金陵城所有女子的梦中情郎,一身战功却平和俊朗,她那时候想,她大概是积了几辈子的德才会得到他的青睐。

    后来她在所有女子的艳羡目光中嫁给了傅远山,婚后的生活中傅远山对她也是以礼相待,她那时候并不知道其他人家的夫妻之间究竟是怎么相处的,只觉得这样的生活十分幸福。

    可是她错了,在这样平淡安逸的日子中,她终于感觉到了他皮囊下的疏离,她多番试探无果后便以为傅远山天性如此,不敢强求,直到她看见傅远山和那个女人在一起的情景。

    桃花下的少年笑容爽朗,丝毫不顾忌男女大防与那女人勾肩搭背,嫉妒像是野草种子在她心里扎了根,瞬间便疯狂地席卷了所有的理智,于是她做错了一件事,没有人知道是她做的,但是那段日子傅远山却并没有流露出异常,那个女人依旧穿着男装来傅府找他,她一直以为她的计划失败了。

    可直到那个女人对她流露出杀意,她才知道原来并没有,但是这个女人却已经知道了一切,她原本是不怕的,可是那个女人身上流露出来的气势太可怕,安氏至今都记得那女人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如果你不是傅老大的妻子,我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这是一个毫无用处的威胁,那个女人说完后便顺价变了脸和赶过来的傅远山说笑,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仿佛游丝被风拂过,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后来……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女人就没再出现过了,于是这件事情最终被安氏埋葬在心里,就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直到现在,傅远山问出这个她无数次自欺欺人的问题后,这件事情便毫无预兆地冒了出来,那女人狠戾的表情瞬间让安氏哆嗦了一下,终于抬头对上了傅远山冷淡的眼睛。

    “是,妾身明白了。”

    功高盖主,傅家声势太过,本就引来了帝王的猜忌,若是与朝中重臣联姻,恐怕只会得到一个盛极必衰的结果,傅远山选择她,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只可惜这个道理安氏明白得太晚,并且到现在都幻想着傅远山能对自己“日久生情”。

    “十几年来,安家三番两次利用傅府的名头打压同行排挤他人,只要不过分我都不会追究,你们想要攀上千川阁我也不关心,但是三丫头姓傅不姓安!你要记住这点。”

    如果说之前傅远山都是在旁敲侧击的话,那现在他就是已经明明白白地指出了安氏的心思,如此不留情面终于让安氏清醒了过来,强撑着自己答应了傅远山的话,然后看着他再次离开,这才任由自己的思绪被放空,坐在地上也没有想过要起来。

    她用了二十年把自己埋在自己亲手织就的美梦里,一朝梦碎,便仿佛是坠入深渊!

    她呆呆地看向门外,眸子里终于一点一点地聚集起恨意,想起安文书命人传过来的信,手指便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半晌才终于松开。

    她慢悠悠地站起来,把眼里的情绪收拾得看不出一丝裂缝,这才唤了丫鬟进来替她更衣。

    傅远山,这是你逼我的……

    深夜像是一团墨,往人间一洒便吞没了所有的秘密和阴谋,阆苑阁里的事情除了安氏和傅远山之外没有一个人知道,第二日的生活也与以往一般别无二致,傅弦歌听说南棠院里添了小厨房的时候既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喜,也没有尝试着去探寻些什么,甚至连翘迫不及待地溜出南棠院她也没有阻止。只是对于喜云被迁出傅府不再教导宫廷礼仪一事表示了些许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