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路走不通的
白泰仁走了没有多久,这座工厂便迎来了新客人。
坐在车上的原温初眼下好似有淡淡青影,她毕竟不是钢铁铸就,总会感觉到疲乏。
但是即便如此,她依然是精神奕奕地看向前方,开口问身旁的人。
“就是这里?”
回她的是陈实。
陈实对于这些三教九流的事情最清楚。
他当年在跑马场当侍应,接待过形形色色客人,又从码头一点点跑生计,对这些事反而知道很清楚。
“这里的货最真。”
“而且整个港城,能造水货表的工厂也不多,这一片,水货皮包水货表,本来是在城西那一块,但是被查缴过一次,才搬到这里来,看中的就是地租便宜,又偏僻。”
“这里的工人,很多都是南下来做工,都不怎么话的。很好糊弄。”
原温初看了一眼陈实,陈实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个清秀少年的表情有些踌躇,但是隔了数秒钟,还是忍不住主动开口对原温初道。
“大姐,你拿钱想要开厂做水货啊?”
原大姐之前要自己做赚钱生意。
所以她问陈实,哪里有水货表,他就想到这一重,忍了一路,终归还是没有忍住。
“大姐,你不要怪我讲话难听,但是这一条路行不通。”
“虽然一下两下能赚到钱,但是被抓到,名声扫地不,还要坐牢。”
“跑马场里头都知道,有的钱只能赚几次——长久不了。”
“做水货,万一被人拿住把柄,那就没有以后,名声臭了,也没有人会再同你做生意……”
他这些话虽然的直接,但是却心翼翼地观察原温初的表情。
他生怕这美艳大姐生气。
但是她刚回港城不久。
对生意场上的事情,或许也没有那么了解。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大姐名声扫地的。
原温初勾了勾唇。
她笑起来像是春风掠过。
陈实瞧着她艳若桃李的脸庞怔了一下,但是他咬紧牙关,却继续道。
“真的。”
“我当年在跑马场,见过一掷千金的客人,转眼就身陷囹圄,就是干这个的。”
“好多事,都是表面风光一时。”
“真的不能做。”
原温初她瞥了一眼这个涨红了脸的清秀伙计,然后她道。
“你放心吧,我不是做生意。”
“我找这个工厂,是因为另外的事情。”
陈实听见原温初这样,才安下心。
原温初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清楚,那种笑容浮现在她脸上,着实灿若玫瑰,自信张扬,无人能比她更加灼眼艳丽,然后她道。
“我是为了对付一个人。”
陈实啊了一声。原温初得浅显直白,他盯着她的笑容,脑子里头却有点浑浑噩噩。
“对付……对付谁?”
“是不是那个,那个大姐你做证人,送他弟弟坐牢的华必文啊?”
他能想到的,原温初唯一的一个敌人,就是此人。
而原温初却摇了摇头,她语气平静得很。
“不是。”
她开车门下了车,陈实跳下车就跟在她身后,这个少年心里头好奇地像是有火在烧灼,然后的听见原温初问他。
“你怕不怕惹事?”
陈实犹豫了一下,摇头。
“我不怕。”
“我反正出身就是最下等人,光脚不怕穿鞋。”
而且他都跟着原温初办事,他知道这个大姐身旁也没有什么可以借用的力量,空有家世——她父亲却好像也没有那么宠爱她。
这种情况下,他当然豁出性命帮她办事。
当年若不是她。
他还在码头扛大包。
做人要懂得感恩,这是陈实从就懂得的道理。
原温初瞥了一眼陈实清秀带了几分灵动的脸庞,然后她道。
“我要对付的,是我继母白秀岚的弟弟,白泰仁。他如今是原家银行的经理。但是我怀疑他给原家银行制造了大笔亏空,用假账本欺骗我父亲。”
“你知道表行失窃案吧?”
“我父亲给了他一笔钱,让他调用银行资金,去郭家调货。”
“虽然郭家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要涨价,但是表行遭灾,肯定是稳住人心,稳住那些老客人最重要。”
“但是我怀疑白泰仁偷偷吞下这笔钱。”
“想要用水货冒充正牌,送到表行,糊弄那些客人。”
“所以我才要和你一块来调查。”
“我这么告诉你,你可明白了?”
她把始末得清清楚楚,陈实也不是个傻子,否则当初也不会在跑马场混出名堂。他怔怔点头。
这些事。
涉及原家内部纷争。
她原本应该谁都别告诉的。
他在脑子里头想着原温初方才的这番话,许久,这少年才呐呐地道。
“我以后不问了。”
“原大姐你吩咐我做什么,我直接便去做。”
“你让我做的事情,肯定有道理。”
原温初的语气,却显得温和。
“你替我做事,心里头存了疑惑,事情也未必能够办得妥当。你若是好奇,来问我,能告诉你的话,我必定告诉你。”
“我既然选了你,就定然信任你。”
她的眉眼之中,涌动的是淡淡的自信。
那种光彩,熠熠生辉,极为动人。
“你若是因为其他原因背叛我,那也是因为我让你觉得不值得追随。”
“可我值得。”
“旁人可以给你银钱。我继母白秀岚,若是想要收买你,可以拿出比我眼下可以动用的钱财多得多的银钱。”
“可是我给你的——是更璀璨的未来。”
“是教会你怎么赚钱,教会你如此思考,如何应对这个世上的惊涛骇浪——如何成为人上人。”
这是原温初第一次开诚布公地同陈实这些话。
她一点不忌讳谈论这个话题。
“陈实,路是你自己走出来的。”
这个少年看着她侧脸,心里头的滋味一时之间复杂无比,他张了张嘴,握紧了手掌。
他第一次。
听到从原温初口中,出这个。
他怎么……
怎么舍得背叛原大姐。
他当年在码头第一眼,看着那个璀璨如光高高在上的大姐,就想着——若是能够在她身旁,哪怕只是替她跑腿杂也好。
他开口道。
“我……我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人上人?”
原温初的回答却让陈实极为诧异,同时愈发心潮澎湃起来!
“你知道,殷家的管家殷惜么?”
陈实的确隐约听过他。
原温初平静抛出她的话。
“你且等两年,等着看他。如何从管家翻身。”
“若是殷惜能做到。”
“你就也能做到。”
陈实看得出她眼眸里头的认真。他牢牢记住殷惜这个名字,大姐得对,若是如此,那么至少两年后,他至少不能比殷惜差。
被撩动的热血沸腾的少年,随原温初走入工厂之后,迅速冷静下来,又恢复成那个跟在原温初身旁,低调的样子。
而原温初则是量这座工厂。
规模比她想象中稍微显得更一些。
里头没有很多工人,因为现在不是旺季,但是气氛倒是热火朝天,她还能看见一些散碎零件散落一地。
工厂主人匆匆走出来,看见年轻的少女,带着一个跟班模样的少年,有些诧异,但是挥了挥手。
“我们这里只批发不零卖的。”
“我不知道谁告诉你这个地址,但是你还是回去吧。”
他把原温初当成那种听到风声,前来添置假表的了。
毕竟的确是有那种虚荣名媛,买不起昂贵名表,又要充台面。
他把原温初当成了这种人。
原温初却瞥了一眼这工厂主人。
她看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这一眼,却威势极重。
虎父无犬女,虽然原温初同原实牧闹得不愉快,几乎断绝父女关系,但是原温初看人的时候,这股威势,却像极了在商场上搏杀的原实牧。
她淡淡道。
“我不是来买货。”
“我来做生意。”
这工厂主人却根本没有把原温初的话放在心上,就当做她是在开玩笑,毕竟原温初这么年纪,瞧着也不像那些精明泼辣的生意人,能有什么生意好做?
他正算开口把她轰出去,但是这面容绝美的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气定神闲道。
“我有一批顶级表芯。”
“正统英伦进口货。”
“我有渠道。不知道你们收不收?”
“价格好商量。”
她这一张口,却让这工厂主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实际上,他刚才接到大订单,就有些发愁,工厂内部的储存量不够,他正算想着要不要向附近工厂调货,但是万一走漏风声,肯定要被狠敲竹杠,毕竟那句话得好,同行是冤家——他们开厂做事的,彼此也都是竞争关系。
这女孩一张口就是顶尖表芯。
这是雪中送炭来了。
可是他还是不太相信眼前这年轻女孩。
她长得太漂亮了。
而原温初的模样却高傲。
“货只有一批。但是这里表厂不止你一家。你不要我走了。”
她深谙对方心理。
不假思索,对着陈实使了个眼色,抬脚便走。
陈实跟在她身后同样转身,这工厂主倒是有些慌张了,上来想要拉原温初胳膊,被陈实挡住了。
陈实桥瞧着是瘦弱美少年。
但是他当年码头做苦力也不含糊,还是很有一把力气。
这工厂主被他握住手腕,诶呦一声,却还是急迫地看着原温初,连声叫唤。
“等……等等!”
“你手里当真有货?”
原温初转头,随意点头。
“你爱信不信喽。”
“我瞒着家里做点生意赚点零花钱。这批货还是我从国外留学的时候带回来的,如假包换外国货。”
“但是只有原装表芯。”
“我可以给你看一只表芯验货,但是你现在就要跟我签合同。”
原温初知道直接探消息,对方肯定不会透露任何细节。
但是若是对方急需大批表芯,表现得分外急迫,那么很有可能就是接到大单。
这个节骨眼上,能下大单的,除了白泰仁还有谁。
她不可能让假表真的被交付出去给原家表行的客人。
但是她得抓住白泰仁跟这工厂主交接的证据,才能一举锤死白泰仁!
至于钱么……
反正这水货工厂自身就不正,到时候让李警官来查封喽。
再送他一笔功劳。
原温初笑眯眯地看着眼前的厂主。
这厂主只觉得这美貌姑娘果真漂亮没脑子,这么重要的表芯也肯低价转卖,却根本没料到,他才是原温初眼中那只嗷嗷待宰的肥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