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第一渣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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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港城报刊登了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 虽然只得一个侧脸, 却已经能够看得出风姿绰约的好容貌, 而她对面的青年,穿着警备司的制服,举着咖啡杯, 眼中似乎还有笑意。

    港城里头的那些喜欢看早报追花边的三姑六婆, 谁看了也要称赞一句郎才女貌,但是只要她们看一眼标题, 眉头就忍不住皱起来。

    “原家大姐浪荡作风不改,勾引港城警备司青年警官……”

    “妨碍司法公正,涉嫌构陷他人,有串通一气的嫌疑……”

    下头的文章大写特写原温初是如何通过搭上警备司年轻警官的这条线,排除异己,给自己家继母找麻烦的,把白秀岚写得仁慈大度, 把她写得放荡不堪,她给白秀岚的弟弟白泰仁布局, 就是为了把这个继母的弟弟从自家银行踢出去。

    表面断绝父女关系,但是学过经济法的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下手狠辣, 狠毒无比。是个货真价实的渣女。

    这篇报道用词辛辣大胆, 甚至把警备司也牵扯进来, 公开质疑警备司的公正性, 可谓出手极狠。

    原温初看着学生拿来的报纸,在办公室里头喝了一口白水,心里头想,白秀岚这一下怕是大出血,才刊登了这片报道。虽然报不如顾家的港城日报卖得那么好,但是也有一批喜欢看家长里短,传播流言蜚语的忠实读者。

    显然这篇报道,令她们相当兴奋。

    原温初对挽回自己的名声这件事情已经不抱什么希望,她也懒得在意,她抽出下头压着的另一份还散发着新鲜油墨香气的报纸,瞥了两眼,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道疑惑的声音。

    “欸?”

    比起方才那篇写得颇为轰动,但是实际上就是开局一张图,下头全靠编的不实报道。这份顾家的报纸却让她有点意外。

    “《港城原家大姐原温初疑将参与港城选美做评委?她有无资格成为争议点!》”

    “《传闻原家大姐同顾氏影业少爷热恋,她勾引少年仔的手段是一绝!》”

    这狗血的文风……太不顾氏了,原温初觉得顾铮行虽然热切想要跟她公开恋情,但是他……应该是看不上这种文风的吧,不过想到顾铮行那个性子……原温初又有点不大确定。

    也许是他想搞轰动玩脱了。

    要不然,总不能是他刚回港城的大哥看她不顺眼,要给她抹黑吧。

    她都没见过对方,倒也不至于。

    原温初并不知道,第二种揣测其实才是真相。

    她放下报纸,走出去,都能听见来接学生放学的贵妇们围在一起,议论的话题中心就是她。

    “那个原讲师啊,你们听没有。她好喜欢放电。她当老师,还不把人都勾引跑,我们不能让她教坏我们家儿子,而且你们听没有,殷家那个少爷殷则虚,因为不堪她骚扰,要退学呀!”

    “她都不知道怎么对那些学生崽下毒手,那些学生崽可怜呀。”

    “殷家二少爷那个殷则虚,歌厅舞厅都不跑了乖乖上课,怕不是被她榨干了……”

    “这都好几天不见影子,肯定是怕了她的如狼似虎。她现在对顾家少爷又下毒手,看中人家钱财家世,人家也还是学生崽吧?何家退婚退得对!这女人不能要,家宅不宁……”

    “而且她专门挑有钱有势富家少爷下手,她就是贪慕虚荣……”

    原温初哪怕是心大,也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些贵妇看着她,却丝毫不怵。

    “你自己,报纸上都写了的,你还怎么教书育人。”

    “就你这个名声,这么狼狈,谁放心。女孩学你放荡,日后就别想嫁人了,男孩还要担心被你勾引!”

    “你自己是狐媚子,美人蛇,你还怕别人讲么?”

    这些家长的诉求,就是她不能再上课。学院找女讲师可以,不能找个名声这么差的。

    原温初却表现得很硬气。

    “有证据拿证据,没有证据就不要瞎,否则我会起诉你们诽谤。报纸上写的话也能算数?我会找律师出公告函,让他们公开登报给我道歉。”

    “警备司象征司法公正,也是他们诋毁得了的?还有,我就算同谁谈恋爱,也堂堂正正是我自由。”

    “我来讲课,于做人上我坦坦荡荡,于学术上我问心无愧,对学生我尽心尽力,你们两嘴一碰想要让我辞职,倒不如来亲自听我讲课,看看我讲课的时候,有没有你们所担忧的那些问题。如果港城每一个讲师被人这样泼了脏水就要辞职,那么你们自己给你们自家孩子讲课去吧。”

    那些贵妇通常吵架都是胡搅蛮缠,听这个女孩话语之中井井有条,连消带,她们的语气也弱下去,这个姑娘太不好惹了,关键这么能辩论,她们嘟嘟囔囔地走出去,还想着怎么投诉她。

    原温初却快步走过人群。

    外头有一辆车,车里头坐了一个中年男子,眼下他推开门走下来,看了一眼那些贵妇人,他道。

    “那些报纸都是胡八道,满纸荒唐言,没有一个字可信。我女儿需要勾引公子哥?我看是那些不自量力的人上赶着讨好她。”

    “你们哪一家孩子身世比得上我女儿娇贵?”

    “你们看好你们自己家儿子才是真的。难道男的在名节上还能吃了亏?那点子钱财也值得我原实牧的女儿贪?”

    “荒谬!”

    “你们再胡,我找律师跟你们官司,告到你们家破人亡为止。”

    他这么一怒斥,那些贵妇太太们彻底没声了。而难得替自家女儿撑腰讲话的原实牧,则是走过来,看了一眼站在那里一脸倔强的原温初,他其实也只是听见那些长舌妇三道四一时之间有点忍不住,但是走到原温初面前,多少又有点尴尬。

    之前几次都不欢而散,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自就倔强的女儿,他低下头,含糊地道。

    “上车再。”

    原温初却没有挪动脚步,她停顿了一下。

    “让我去给二太太道歉?”

    “还是想要跟我商量,托我找老师的关系,找英伦的大律师给白泰仁官司,好让他尽快放出来,还去祸害原家的银行?”

    “如果这样的话,恕难从命。”

    她话就是冰凉带了讥讽,原实牧听见她声音都觉得自己胸口一疼,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明明是父女,却搞得好似仇人家一样,可是他抬起头,看着对面女孩那张脸庞,她面容讥诮冰凉,但是他却好似能够从她眼底看见那么一点点悲戚的底色,这个女孩儿是美的,但是作为父亲,他却只觉得这个大女儿酷似他前妻。

    他一时之间涌上的,也不知道是愧疚还是后悔,他的声音放缓了许多。

    “都不是。你上车我再同你。”

    他了不是为了白秀岚话,原温初思索了一下,看着他的背影走向那辆进口特制的轿车,她才迈开步子跟在自家父亲背后走过去,原实牧让司机给她拉开车门,他同原温初坐在了同一排。

    这种狭窄的空间,同自己的父亲相处。甚至都让原温初感觉到了一丝丝不自在。

    她抿了抿唇,却没开口。

    原实牧也没想好怎么,其实他很不会跟大女儿相处。

    女儿软糯,贴心黏着他这个父亲,在他面前心翼翼又乖巧,能够满足他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全部情感同想象,所以他其实有点偏疼原温宁。

    但是原温初不一样。

    她虽然长得像母亲。

    但是个性……原实牧不得不承认,其实原温初的个性很像他。又冷又硬。

    根本没个服软的时候。

    如果原温初是一个男孩,或许他会动念头把原温初培养成自己的继承人,她的性子,哪怕是放在吃人的港城商场,都能搞得掂,不会输。

    宁宁不一样,她就像她妈妈一样,又软又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靠山,需要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他在宁宁身上,才有做父亲的感觉。在原温初面前,自己倒似她仇人。她从七八岁就对自己横眉冷对,自从她知道白秀岚同原温宁存在,这个女儿没有再在他面前笑过一下。

    这种冷漠同尴尬维持了很长一段路,然后原实牧才终于缓缓吐出一口气息,出他早已经安排好的决定。

    “银行都交给你。白泰仁放不出来了,经理给你,可以动用的流动资金都交给你。我知道你有本事,你在外头读书要是没有白学的话,先杂一年,做得好的话,几个月也可以,然后银行就是你的了。”

    “你在外头,花销别人家的钱没有必要。我自己家的女儿,不用那些阿猫阿狗养活,他们也配?”

    原实牧皱着浓眉。

    “那些乱写的报章,我明日就去警告他们。他们觉得你没靠山乱写,但是我不可能让原家的名声受损……”

    原温初却突然开口断了他。

    “只是担心原家名声受损么?”

    “还有,那些报纸上写的话,也不算胡八道。有一桩事是真的。”

    “我的确交了一个比我一岁半的男朋友,我觉得他不错,我自己也很满意现状。他不是不三不四的阿猫阿狗,他是我男朋友。”

    原实牧花了整整三四秒钟才反应过来。手腕上头的手表,秒钟滴答滴答地走动了两下,他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许多。

    “什么?”

    “什么男朋友?”

    原温初的话,似是机关扳动,给了他重重一击。

    “被我认可的男朋友,在我心里是算数的,我会带他去母亲的墓见一见母亲。”

    她提到自己的母亲,原实牧的前妻,这就像是横亘在这对父女之间巨大的伤口,原实牧又不话了,车越过外头姹紫嫣红挂满广告牌的街道,港城姐大赛的宣传画一闪而过,原温初的视线看向窗外,看似若无其事,但是她自己知道。

    她心底的那个伤口,从她儿时溃烂,不得痊愈。

    她的母亲,她从来都耿耿于怀。

    原实牧沉默许久,再开口,这个商界叱咤的家主放缓语气。

    他闭眸,再睁开,尝试修补自己同女儿的关系。

    “温初,你还是去银行看一看。我知道白泰仁不成器。至于你……你继母,这段时间,我会让她好好调养身体,不会再去找你。你妹妹还在读书,你最大,从银行开始接手天经地义,我没有那么狠心,真的看着你在外头颠沛,就当做……我给你一份保障,至少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原温初的话,是冷冷冰雨。她道。

    “可你知道我想要什么东西么?”

    她的唇角仍然全是凉意。

    “你有问心无愧么?”

    “如果你觉得这样做就能让你问心无愧,那你就大错特错。因为我不接受。”

    ……

    汽车停在原家银行。

    原温初开车门,她抬起头看着那栋鲜亮的大楼,大楼顶端的天穹灰扑扑的,她想起她纵身而跃的那瞬间天旋地转。

    天灰沉沉地吞噬了她。

    又想起前世她最后看原实牧重病的样子,她心里头那么多苦楚,却到最后麻木地站在那里,身体同精神被割裂成两个部分,唯独只剩她苦苦捱下去。

    她闭眼,脑海里头的眩晕感挥之不去,然后她走进去。

    她不接受,但是她还是走进这个地方。因为她想知道,原家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前世白泰仁纵然可恶到了极致,但是她后来方才发现,原家的败落,同一股神秘力量的狙击有干系。

    原实牧看着原温初背影,他的声音低沉,带了苦涩。

    “去医院吧。”

    他还要去看白秀岚。今日她产检。那是他期盼许久的儿子,所以不能有差池。

    ……

    医院里头,原实牧看着白秀岚一脸哀怨的脸颊,短短数日,她就消瘦许多,她的眼睛盯着他看,他心里头又涌上一股愧疚感,几乎像是本能反应,他听见白秀岚喃喃地道。

    “我在医院安胎,可是我不知道我弟弟的消息,我怎么能安心。医生也我忧思过甚,我只是想要知道他好不好……他过惯了好日子,怎么能熬得下那些苦,我心疼我自家弟弟难道也有错?”

    她的手指纠成一团。

    原实牧的心里头又有点乱。

    白泰仁吃苦?他吃的哪门子的苦,有白秀岚这个姐姐全心全意给他点盘算。

    他抿唇,只觉得一股难以名状的力量冲击着他的心脏然后蔓延向他四肢百骸,白秀岚还在开口话,只是她的嘴巴一张一合。

    可是他却有些听不清楚她在什么。

    只感觉胸口一阵阵疼痛,他蹙眉,然后用尽自己的力气转过身向外走去,还不忘关上门。

    他觉得心脏很难受,好像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等到他走到门口,甚至觉得站立不稳,他的脚下一软,几乎要一头栽倒,然后一只手扶住了他。

    一个青年看着他。原实牧的视线有点模糊,他只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青年。

    对方却主动开口。

    “我是殷家的管家殷惜。原先生是否有哪里感觉到不适?我去找医生过来,马上,原先生稍等。”

    他想话,却没有力气,只能离开墙壁,医生飞快赶来,然后给他做了初步检查,神色有点凝重。

    殷惜看着原实牧一副透不过气的模样,他的眼眸仍然是有些冰凉的。

    检查结果出来,显示原实牧很有可能是心脏方面的疾病。

    医生简单救治过后,原实牧倒是逐渐恢复了正常。他缓过这一阵,发现那个青年还站在不远处,他心中涌上几分真切的感激,却同时第一反应,就是这个消息决不能透露给任何人。

    他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对面的青年却略微低头,他的声音极礼貌,站得位置恰恰好,半边身体都隐藏在黑暗的阴影之中,让人难以窥探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恰到好处的低沉声线,很容易让人生出信任之心。

    “原先生放心。我是殷家管家,知道该如何做事。”

    原实牧才想起了这么一个青年。他忽而眯着眼睛量他,他也知道的殷家大少爷殷则实突然车祸身亡的消息,殷家太太同老爷眼下情况都不怎么好,毕竟中年丧子,人生痛事,还是悉心栽培的大儿子。

    眼下殷家最能拿得出手撑场面的,居然阴差阳错的就成了这么一个管家,不定日后还要同他交道。

    这么一个青年,会办事,懂人情世故。再给他数年,未必还是今时今日这个地位。

    对方今日等于间接救他一把,他也不介意卖这个辈人情,拉他一把。

    不过今日显然不是这个的时机。而且他的身体……他一直以为自己年富力强,从来没有想到过,类似的问题,居然会出现在他的身上。原实牧心中第一次升腾上一种畏惧,同强烈的危机感。

    眼下的原家,他一旦倒了。

    后果不堪设想。

    ……

    殷惜走出去的时候,站在楼梯口,罕见的点了一根烟。

    他盯着那根烟,却没有凑近,神色怅然。殷惜今日,其实想过不管不顾,任凭原实牧跌倒在地。

    那瞬间,他伸出那只手,看似只是刹那,他那瞬间脑海之中却涌过百转千回无数道念头,最终方才做出决定,伸出了那只手。

    他知道。

    原温初同她父亲的关系很僵硬。是仇家。

    可是讨厌父亲是一回事,真正失去父亲,也许又是另一回事。而且从更加理智的角度来,原实牧暂时不能有事,原实牧一死,她必定要卷入家族争产的风波中去,纵然她可以不要原家那些钱财——这样就能避免麻烦……

    可是殷惜想,她凭什么不要呢。

    就如同,殷家他其实从来没有算放过一样。

    本就是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不拿?

    殷惜的眼眸黑沉沉的盯着那只烟在他手指尖燃烧起来,烟气缭绕,他的胸口里头却沉甸甸,他很不喜欢医院,但是却被迫经常要来。

    殷则实的死不是他动的手,他的车刹车失灵,查不出任何疑点,被认定是一场意外,但是殷惜却觉得不是意外,因为时间点不对。殷惜闭着眼,他脑海之中各种讯息飞速闪过,但是最后只剩了一条最迫在眉睫的。

    他要把……

    原先生的身体,现在就出了问题的事情,告诉原温初么?

    ……

    原温初还在银行大楼里头。

    她盯着手中的文件,明明是个美貌的女子,但是她对面银行里头的人都战战兢兢,因为这位原姐提出的问题太尖锐,他们许多都答不上来。

    原实牧是过招呼的,大家都知道,原家家主好似又想要把生意交给自己大女儿理了,虽然搞不清这些复杂的豪门纠葛,不过他们拿钱办事,当然还是什么是什么。

    原温初因为外貌太美,所以太容易被看做是花瓶,但是她显然并不是,她飞速地翻阅着文件,然后她突然抬起头,报出一份报刊的名字。

    一份很罕见的英文报纸。

    需要漂洋过海邮递过来,当然已经失去了时效性,但是这份报纸上头会刊登一些原温初想要知道得消息,员工们翻找了半天才从一堆废纸里头找到那份报纸,原温初逐字逐句地阅读,她的神色严肃异常。

    她终于知道何处不对。

    前世,要等到整整数年之后,英国商人费吉斯,才漂洋过海前来,他带了一笔庞大资金,利用法律漏洞以及他自身敏锐的商业才华,在港城大捞一笔飘然远去,他所采取的手段,甚至被以他的名字命名,称为费吉斯之掠夺。

    逼得港城推出了一部新的经济法,就是对抗这种恶意扰乱市场,做空银行,合法利用漏洞掠夺大量金钱的恶劣行径。

    这个办法眼下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是有人用在了原家名下的银行上,如果不是她今日心血来潮来了原家名下的银行——原家很有可能会加速崩塌,不用等到数年后,至多几个月,就要欠下一屁股债,到时候便迟了,纵然港城能推出新法,也无济于事。

    垮了就是垮了。

    她深吸一口气。

    这样做的人,到底是谁?

    前世五年后才出现的法子,而且还是洋人的法子,现在就出现在港城,是巧合么?

    她觉得不是。

    那么……是不是也有人,同她一模一样,也是重生的?

    而且这个人,毋庸置疑,是敌人,藏在暗处,已经出招,随时都想要吞噬掉整个原家……或许,还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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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隐约苦大仇深的氛围里,只有一个人什么也不知道并且过得很开心233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