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罗境吃醋,地狱场掰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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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则虚是万万不肯再回去, 但是原温初的态度太笃定, 让殷则虚自己都后悔因为受不了跑来找自己的这位女先生诉苦了。

    他的双手绞动着, 他低声说道。

    “你就不能再三思三思……那地方真不该是女子去的——都是赌局,跟马场不一样,我说血腥, 没说谎……”

    原温初只是拍了拍他肩膀让他带路。

    殷家二少爷叫了辆车来。他心里头格外惴惴不安,感觉如同怀里头揣了一只活兔子踢来踢去, 而原温初坐在那里,神色始终淡漠, 等到车开去了街道边缘, 殷则虚盯着她的脸,提出了一个建议。

    “要不然, 我给讲师你买顶帽子遮着脸?”

    原温初瞥了他一眼。

    “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殷则虚飞快摇头,但是他同时也老老实实地说道。

    “不是见不得人, 是原讲师你,你生得太美了,我觉得你美得……美得太惊人, 怕惹出乱子, 我不是阿惜,什么都应对得来,我也是, 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

    少年苦着一张脸, 原温初这才点头颔首, 这少年溜下来, 又偷偷摸摸地拿了一顶礼帽上头。

    “前头那楼就是,不过在下面。阿惜第一次带我过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新鲜玩意儿,还很兴奋。”

    少年的眼眸滴溜溜的转动着,但是很快又变成了一片失落之色,他轻声说道。

    “后来我才知道,哪里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他苦笑了一下,低下头,眼神都黯淡,声线极浅淡,他小心翼翼地说道。

    “我做不来,阿惜做得来,他能踏着人命替殷家厮杀,我只想……躲在他后头花天酒地坐享其成。”

    这条巷子其实很整洁干净,外头挂了招牌。“

    安乐同盟会。”

    看上去煞有其事,瞧着像是什么善男信女其乐融融的好地方。

    她把帽子往下拉了拉,然后抬起脚走进去,脚尖落在台阶上,一旁湿漉漉的地面上,印染着深深浅浅的褐色不明痕迹,不知道是什么,旁人也不会注意,她的眸光只是一掠而过,并未停留。

    ……

    里头出乎意料的热闹。

    “来!呵呵,郑少爷好一阵子不见面,听闻家里头的生意最近不好了?诶呀若是运气好,在这里一夜就可翻本,你抵押的两间铺子,一夜之间就赎回来了,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九少爷也来了?听闻九少爷最近行运正劲,春风得意啊,九少爷手里头拿的必定是一手好牌。”

    原温初走进去,里头熙攘热闹,殷则虚瞧着却鬼鬼祟祟的,他冲着原温初招手,然后把原温初往旁边领,他声音小心翼翼,好似生怕惊动了谁。

    “这边这边。”

    里头原来另有天地。殷则虚盯着自己足下的影子,他声音沉沉地同原温初解释。

    “这里头还有一个场子,那里玩的才大,阿惜带我进来过,里头都是殷家信得过的人,外头那些人,如不是熟客,也很难进,里头玩的都是至少这个数。”

    殷则虚伸出手比划一下,然后他瞧着对面一个中年男人,脸上带了几分畏惧之色。

    “忠……忠叔你也在啊?”

    对面的中年男人,盯着殷则虚,神色就像是教导主任逮到了上课逃课的学生,殷则虚讲话都大舌头了,他吞咽了一下口水,才小声说道。

    “我……我带人来玩两把,忠叔你忙……你忙。”

    对面的中年男人盯着他看,声音里头还是带了几分不放心。

    “今日有大客人要来。二少可不能胡闹过了头。”

    殷则虚摆了摆手,表示自己知道,他的模样不是一般的乖巧。原温初眼眸向里头探,她眼中所见,里头的场子明显清冷,她推门进去,并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

    角落里头的房间,一个穿着便服的男人同对面的青年站在一张牌桌旁边,他们桌子上放了六张牌,那青年轻飘飘抽出一张来,打出去的时候看也不看一眼,他坐在最角落,五官通通都掩映在黑暗里头,让人觉得看不真切。

    他对面的男人,年长许多。瞧着大约有五十岁上下,他跟这年轻人打牌,却显得饶有趣味,他说道。

    “你真的想入局玩一玩?”

    对面的青年说道。

    “为何不入局?又不是没有筹码。”

    他随手又翻开一张牌,忽而笑了。

    “真有意思。”

    “通杀。”

    那些筹码哗啦啦的全都堆在他面前,虽然赢了,但他脸上并没有任何得意的喜色,他看向对面的那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他低声说道。

    “詹先生很有兴致,换做数月之前,詹先生还不是如今这个处境,不至于要到这里,依靠这牌局消遣。毕竟春风得意的时候,每一分一秒都紧张重要,要忙着办要紧大事,揽金银财宝,见权贵高官,踏青云大道,哪还需要借助这些消遣玩意,詹先生你说对么?”

    他对面穿着风衣的男人,居然就是曾经警备司的最高长官詹木雄!

    但是如今他已经不坐在那个位置上头,人走茶凉,他眼下坐冷板凳,曾经门庭若市,眼下却不成气候,他眸中带了几分凉意,手腕旁边的茶水更是早已经凉透,他说道。

    “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这牌局是输是赢?港城是个好地方,风水轮回转,焉知不能转回我门前,看让我借着东风起势东山再起?”

    彼此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便可。

    詹木雄坐在那里,他知道此一时彼一时的道理,换做曾经的他,也不会把一个刚回港城不久的富家少爷放在心上,不过眼下则是有所不同,他起势的希望,都在这富家少爷身上。

    他沉吟片刻,正打算再继续开口,对面的富家少爷却突然抬眼,他看向詹木雄,外头似是一片喧嚣,他对詹木雄点头,然后说道。

    “我出去看看。”

    詹木雄的身份不太方便露面,他刚回到港城不久,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顾忌。

    ……

    原温初站在角落里头,殷则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抓住了原温初的袖子,若是换做过往,他必定浑身发抖腿脚发软,但是身旁有自己讲师,这位殷家二少爷,倒是生出了几分勇气来,他牢牢地抓紧了原温初的袖口,说道。

    “别看别看……”

    他自己吓得颤抖如筛,倒是让原温初不要看。原温初其实眼底并没有太多动容色。

    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那把切西瓜的长刀就放在桌子上头,一个赌徒红着眼,手脚皆被人按住,有人凑近他耳畔,阴恻恻地问他。

    “蔡东,当初你自己签下的契约,说是十日还钱,要不然就把十根手指剁下来。你说,从左边开始还是右边?”

    殷则虚死死咬唇。

    这场面他见过一次,连着做了数个晚上噩梦,再也不敢来,而那个红着眼睛的男子,也不知道在这地方熬了多久,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呼吸粗重,眼看着那把西瓜刀越来越接近,寒光凌冽。

    他从额头滴落大滴大滴的汗水,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叫喊着。

    “等……等等!”

    他的声音慌乱不堪。

    “我……我还有个妹妹……叫蔡斐斐,她生得花容月貌很靓的,还有一副好嗓子,她在珠宝行打工——我妹妹,我妹妹可以拿来抵债的,你们把她抓走啊,你们别剁掉我的手指,我妹妹不够,还有我……我姨妈也风韵犹存的……”

    四周的男子哄堂大笑,这红着眼的赌徒的话语,在他们眼中十分可笑。

    “怎么不说你老母靓啊,你这样的人,我们见得多,有个狗屁的妹妹!”

    这赌徒红着眼,他脑海之中一根弦猛然断裂,他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头挤出来,却又透着急迫,怕是旁人不相信他,声音都猛然提高了几个调子,又尖又锋利。

    “我妈已经死了,要不然,要不然也可以呀!”

    “我……我没有说谎的,我讲的话真的不能再真了,我妹妹真的花容月貌,她打工也赚不了几个钱,要不然也不会还不上我欠的赌债。求求你们,你们去抓她,她还是雏儿,一定能卖高价的……我不要断手,你们……”

    他还在说话,然后就看见里头一道门突然推开,从门里头走出来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生得颇为俊秀,他瞧着二十五六岁,有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睛,高挺鼻梁,鼻梁上一副秀气的金丝眼镜,瞧着如同学者或者医生。

    他一步步走出来,动作很慢,旁人的眸光都看向他,有人想要拦他。

    “客人……”

    这男人笑了笑。他笑起来,神情淡漠,然后他抓着放在桌上的那把西瓜刀,他盯着看了两眼,然后举刀,对准那人十根手指下落,一气呵成斩下,眼睛眨也不眨,液体溅上他金丝眼镜。

    惨叫声几乎快要刺破人耳膜。

    殷则虚站都站不稳了。

    他吓到了极致,他两眼一翻,眸光情不自禁往原温初那里看,他想原讲师一定吓得不轻,他不论如何都不该带原温初来的——但是原温初却比他想象之中的能扛事,她冷静站在那里,身体连颤都不颤一下,地面上血痕晕开,她听见有人在她身后说道。

    “抱歉,让你见了这一幕。”

    那声音很熟悉,她扭头,瞧见身后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一步步地从她身后走出,他身后悄无声息跟着几个黑衣人,郑尧兴也在里头,这般场面,他居然好似浑然不在意,还对着原温初眨眼。

    弹幕停了整整三秒。

    “方才……是道具吧?”

    “挺逼真咳咳,好像打了个马赛克?”

    “亏得有马赛克庇护,要不然估计这个视频就保不住了……”

    “还可以,也没那么吓人,就是那家伙瞧着斯文,动手真狠啊我滴个妈,真是人狠话不多,不怂不怂。”

    大家嘻嘻哈哈,有弹幕护体,大家一点儿也没把刚才的局面当真,只有谭青青看得浑身发冷,她是打心底里头担忧原温初的安全——她所在的世界,是当真可怕,保命都难。

    她室友之前熬了一整夜补完了前头的更新,眼下则是饶有趣味地盯着屏幕问。

    “砍手指头的……是顾铮行他哥?果然狠劲儿一脉相承。等等,他哥不是还在住院么,怎么会跑到这种地下庄场来?”

    “我还以为他人哥是个温和人,这么一看也是社会社会,惹不起的大佬。我又觉得殷惜可以,又觉得顾小狗哥挺狠,啧啧啧,顾铮行他哥跟他长得倒是不怎么像,他真的好狠啊。”

    屏幕里头,从原温初身后走出来的殷惜,他的眼眸,平静地凝望对面的青年,两个人对视的瞬间,好似中间隔了整整一道银河,是天堑,却被殷惜向前的一步打破,他说道。

    “这是殷家场子,不用劳烦客人替我做主。”

    那个男人倒在地上,叫喊得死去活来,让人心里头发寒。

    而对面戴着金丝眼镜的青年,他伸出手,掏出一张纸巾,擦了擦眼镜,然后慢条斯理地重新戴上,然后殷惜听见他说道。

    “做主?可你是主子么?你并不是,你只是看门狗。”

    原温初在后头瞧着,她第一次听见有人当面骂殷惜,她心里头都能够感觉到那从殷惜身上渗透而出的冷气,她以为殷惜要立刻翻脸,但是眼前的殷惜,却被她想象之中能忍耐许多,他说道。

    “看在顾家二少的话上,大少的这句话我可以当做没听到。”

    他不等对方回答,扭头看向那个蜷缩在地上腰背弯成虾米的男子,他眉眼微沉,说道。

    “既然有人替我们做了该做的事情,把他送回去。”

    顾铮洲的眸光越过殷惜,他说道。

    “这场子做主的到底是谁?”

    殷惜扭过头,殷则虚双腿都在打哆嗦,他眸光简直不知道往哪里看,站出来也是手足无措,声音都结结巴巴,颤抖得厉害。

    “是……是我。”

    殷惜平静看着殷则虚,他似是得到鼓励,拼命挺起胸膛,好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脓包,然后他咬紧牙关说道。

    “是我!我是殷家二少爷,这里暂时我做主。”

    这几句话说出,他险些舌头打结。顾铮洲把殷则虚逼出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眸光越过殷则虚的身影,这么一个不成器的纨绔不至于让他另眼相看,他的眸光落在阴影之中的女孩身上。

    戴了帽,都能看出漂亮过分的轮廓。衣袍遮不住好轮廓。人间绝色。

    然后他慢慢走过来。

    同刚才出手的狠厉判若两人,他轻声问她。

    “吓到了没有?”

    语气很温柔。

    像是对小情人儿,透过那薄薄金丝眼镜的镜片,原温初感觉到对方的视线灼热地盯着她,可是……她见过他么?

    他是在报纸上见过她的照片?还是因为她的容貌,才给了她这样的待遇。

    不论如何,这个男子方才出手狠绝,原温初看得清楚明白。他问她吓到了没有,原温初轻轻摇头,听见对面的男子浅笑。

    他那副好容貌,笑意却只浮在面上,眼底仍是细碎冷光,像是冰屑沉于眼眸深处。

    “没有便好。不过肯来这里,便该心中有数会见到些什么。”

    言下之意,是吓到也活该?

    原温初蹙眉,殷惜很快让人收拾残局,这个青年转过身推开门又走进去同人打牌,浑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而殷惜站在她身旁,低下头来,他的声音难得如此不冷静。

    “你该认识他的,你迟早会见到他,如果你还同顾铮行在一块儿的话。”

    他话语之中的隐藏之意,让原温初忍不住抬头凝望他眼睛,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

    “他是顾铮行的哥哥,顾铮洲。那个从内地回来不久的……顾铮洲。”

    原温初脑海之中一瞬之间浮现出顾铮行嘟囔声。

    “你还是不见我哥比较好……我跟他不一样,真的!”

    她起初倒是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顾家大少,这个不同,也许是个守旧的大家少爷,斯文儒雅,同张扬少年不同,大概见不惯她。

    她前世对顾家实在是没怎么了解过。

    若是她刚才瞧见的人就是顾家大少爷顾铮洲,显然她是想差了。

    对方看上去,似是只比顾铮行更狠,小狼崽子的哥哥,比他更多出年岁历练过的狠绝。

    殷惜凑到她耳畔,远远看去,这个距离已经超过安全界限。不过他显然是有私密的话要说,所以才靠得如此近,他的声音冷冷地渗透到原温初的耳中。

    “离顾铮洲远些。”

    “他和顾铮行不一样。他比顾铮行狠戾百倍。”

    原温初不动声色地说道。

    “我不认为港城有谁能狠戾过你殷惜。”

    白手起家,踩着父亲与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崛起的商界大鳄,再过十年,或许不用十年,他凶名便会彻底深入人心,再狠,狠得过他么。

    殷惜唇瓣略微抿起,他说道。

    “原大小姐倒是看得起我。”

    但是这句话,他没反驳。若他动手,那烂人命都不会留。

    ……

    殷惜让忠叔把二少爷殷则虚送了回去。他自己站在角落里头,原温初以为他会让自己回去,但是他却没有,殷惜说道。

    “你让陈实走这条路,你有没有为他考虑?”

    原温初倒是有点意外他会从陈实说起,她盯着不远处的桌面,灯光投射下一道狭长的影子,殷惜听见她轻声说道。

    “这是他自己的打算。”

    殷惜倒是有点诧异,他顿了顿,说道。

    “你倒是挺有本事……让人忠心。”

    他这句话听不出情绪,说不好是调侃还是讽刺,那扇门紧闭,殷惜的手中握了一个酒瓶,他说道。

    “那扇门里头,除了顾家的大公子顾铮洲,还有一个人,叫做詹木雄。是曾经警备司的最高长官,我不知道原小姐有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但是他如今已经被调职,眼下专门负责港城新开设的一个养老署——当然,没有任何油水可言,表面上位子高,实则清清冷冷冷板凳,等同于被贬了职位。”

    “对于这种手握权力已久的上层人物来说,绝不会承认失败,那比死还要难受。”

    原温初没想到顾铮洲居然能和詹木雄牵扯到一块,殷惜把这个说给她听,显然也不可能是白送给他一个情报,她站在原地不动,殷惜看了她一眼,他转过身似是直接想要向外走去,原温初心里头咯噔一下,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等!殷惜。”

    穿着黑色大衣的青年转头看他。黑暗里头,他的脸迎着灯光,冰凉漠然。

    他的情绪并不怎么浓烈,不论何时看过去,都觉得他好似是一团冰冷迷雾,眼下他手中端着酒瓶,一双黑眸沉沉地看向她,像是黄昏暮时一缕冷风过街。

    原温初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从殷惜的眼中,看见了一点儿难以名状的悲凉,然后她听见殷惜问道。

    “我知道。你想问殷则虚是不是?”

    他说得不错。原温初跟着殷则虚来,本意也是想要见殷惜,谈谈殷则虚。

    这少年是她学生,而她偏偏又是一个护短的性子。

    她不论殷惜同殷家有过多少过节,但是他做了她学生,她不可能再让这少年如同前世那般崩溃到住进精神病院,然后她听见殷惜说道。

    “殷家那些叔伯觉得他撑不住场了,自然就会放弃推他再入血腥丛林,而是让他多学些本事。这件事情,我还要麻烦原讲师。”

    “听闻国外的大学,想要入读,需要提供一份足够漂亮的成绩单。这种东西,殷家二少爷自然是没有,尤其是洋文成绩,我见过他作业,知道一塌糊涂,但是我需要他有个体面的成绩单,让他能够入读英伦绅士才能就读的学院。麻烦原讲师帮着——遮掩一二,出具一份证明。”

    “殷家自然有重报。”

    他的意思,就是不会再把殷则虚逼到山穷水尽,而是送他去国外念书。

    这也是一个对于殷则虚而言不错的结果,原温初沉思,开口说道。

    “他洋文是当真差劲得很……就这么把他丢过去?”

    殷惜发出低低的笑声来。

    “要不然呢?丢过去,等到一句都不说便要饿肚子,自然学得会。原小姐当年去英伦之地,也不可能是事事筹备妥帖,不也是好端端的?”

    原温初刚去的时候,的确是一头雾水咬牙苦捱,但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一张亚洲面孔,不通语言在异国他乡要吃多少苦头。

    她也不反驳,殷惜则是说道。

    “原小姐替自己学生问清楚了这件事,可否可以离开了?我们还要做生意。”

    他知道原温初为何要出头。

    他驱逐她也理直气壮,原温初转过身,他仍然端着那瓶酒,转身走开,却听见原温初说道。

    “那个赌棍蔡东的地址给我。”

    “我想要瞧瞧,他是不是有个极美的妹妹。”

    殷惜看了她一眼。他眼中带玩味,然后他说道。

    “原小姐,你当是个狠人。”

    “不过,这样也好。”

    ……

    港城平民区的屋楼总是那么拥挤。漏水的管道,漏出黑色污水来。这里的用水都不能够保证干净,平民的饮用水,不过是凑合着用净水片对付一二。

    能有净水片已经算条件不错,更多人只能用盆等待自然沉淀。

    车停在这么脏污不堪的一条小巷道里头,从车里头走下来一个女子,矮跟鞋,偏偏一双腿,够长够纤直,就这么一个探腿而出的小小动作,都有千万种风情如画。

    抱着木盆的女孩,同一旁一脸倦色的大妈还在聊天,却因为那辆不合时宜,停在面前的小车而停顿住。

    从车上跳下一个少年。

    那少年很俊秀,个子很高,穿了一身随意的灰风衣,那风衣本是软趴趴的版型,却架不住这少年个子高骨架足够好看,硬生生被衬托出几分挺括。这少女手里头还拎了一个黑色塑料袋,里头装了点在洋人开设的药局抓的西药,眼下忐忑不安地眨眼。

    “你们……找人啊?”

    顾铮行扭头就看向原温初。

    原温初沉默了片刻,她转过头看向眼前的少女,伸出手点了点,说道。

    “你要不要明年来参选港姐?”

    “先读一年书,明年去参选港姐。”

    少女愣住了。片刻之后,她带着原温初回了她家,的确是破旧逼仄,连一张干净凳子似乎都找不出来,墙壁上是烧火的黑漆漆的煤灰,她蹲在那里,原温初听见她说道。

    “我哥要是真被人砍死,我一点也不奇怪。”

    原温初嗯了一声。

    “没死。不过也是个废人了。”

    她倒不是动了恻隐心,只是她觉得——这么一个小姑娘,若是没人拉一把,得沦落到地狱里头去。

    “我出钱,供你读书。”

    对面的女孩生了一张清丽脸蛋,他那个被顾铮洲剁了手的哥哥,在这一点上头倒是没有说谎。

    屏幕前头的观众盯着原温初的脸颊,她今日穿了一身黑色暗花的长旗袍,露出半截小腿,领口的盘扣通通扣上到脖颈之间,明明打扮得极为庄重,但是却瞧着宛若撩人魂魄的一段依依袅袅的深夜昙花。

    她穿什么,什么就撩拨人。已经同衣物无关,同她这个人息息相关,看见她就惦念到风月。

    她盯着眼前的女孩儿,她说道。

    “我是法学学院的老师。想招个新生。”

    对面的小姑娘满脸通红。

    “你不大像是……老师。”

    原温初却笑了起来。

    “班上已经有个聪明漂亮的小姑娘。但是聪明漂亮的小姑娘,再多也不嫌多——”

    她说的是玉莺的妹妹玉落。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想要给玉落在班上找个朋友,这个小丫头挺可怜,险些被自家哥哥卖了,她捡人回去全凭兴趣。

    顾铮行就跟在她后头,等到这姑娘最终松口答应报名法华学院明年的考试,顾铮行才好奇地问原温初。

    “你怎么知道她考得上?”

    原温初笑而不语。

    这个小姑娘,她认识。事实上,她在殷家的地下盘口,瞧见那个青年的时候,只隐约有些面熟,听见他要拿自家妹妹做抵押,原温初突然想起来,她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准确来说,她后世见过他的画像。

    他被人雇凶暗杀。

    杀了他的,是他的亲妹妹。后来南洋出名的,顶级歌后,叫做蔡斐斐。

    听闻她当年十五六岁就被人拐卖到南洋去,在南洋最低贱的场子杀出一条血路,成为蜚声鹊起的的南洋歌后,甚至名声传到港城来,是个极为了得的女子,天赋才华是一绝。

    她寻人暗杀她兄长,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最终,这位南洋歌后似是被发现自杀在自家的豪宅,死的时候也不过二十来岁,写下血书,指控她的兄长,当年因为欠下巨额赌债,所以才把她卖到了南洋去。

    她不知道经受了多少折磨,方才成为歌后,但是她哥哥时时刻刻拿旧事胁迫她,她一生都活在噩梦里头,迫不得已,□□。杀了她哥哥,心愿已了。

    这份遗书一出,令人扼腕。遗书刊登在报刊上头,原温初当初也瞧过,很是同情这个蔡斐斐。

    所以她眼下,才会来寻她。就是为了给她一条活路,这个姑娘的哥哥虽然被斩断手指,但是未必会放过她,所以她只能先想办法护着她。

    这些事情,涉及到前世,所以自然不大好对顾铮行解释,索性顾铮行也没有刨根问底,他安安静静地跟随在原温初身后。

    原温初还想要说话,突然听见外头哐哐有人敲门,她眯着眼睛,那个小姑娘,未来的歌后蔡斐斐蜷缩成一团,她躲在门背后满脸惊恐,原温初看了一眼顾铮行。

    顾小少爷笑眯眯地揉了揉拳头,还有空暇做了两个热身动作,然后才不假思索地一脚踢出去。

    哐当一声。

    不等对方把门撞开,他先主动把门踢飞,门板打开的撞击力把人撞得一个趔趄,少年站在那里,衣角翻飞神采飞扬。

    就是一尊大神。

    “你们干什么的?”

    蔡斐斐小声在后头喊人。

    “是我大伯……”

    对面的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一脸不怀好意。他眼神打量了一眼顾铮行,大概是这少年瞧着高大,身手又利索,他眼中有些忌惮,但是想到他身后的人都是精心挑选的好手,他的底气又充足了许多。

    “我们来找蔡斐斐。”

    他探头探脑地看向原温初身后那个少女,不假思索地说道。

    “斐斐,不要怪大伯无情啊,主要是你大哥欠了一屁股拖两胯子的债,旁人追债找到我头上来,我只能带他们来找你。你大哥欠的钱,你这个做妹妹的还,也是情理之中——你大哥欠了高利贷,利滚利,你打一辈子工都不够,斐斐,你不要怪大伯狠心,你也知道,欠人钱财,总要偿还。”

    “钱不够,就拿命抵。你也不能看你大哥死吧?”

    那个小姑娘吓得抱头,而原温初一脚踢飞板凳,把眼前这个一口黄牙的男人砸的一个趔趄,她虽然没有学过武,但是看见桌上的空酒瓶,随手拿过来,在墙上敲碎了,她轻飘淡写地说道。

    “谁欠找谁。”

    “这姑娘已经同蔡东没有半点干系。我就是她请的律师,已经替她出了公开声明,明日就登报,今日带顾氏的记者来做个见证。”

    对面的蔡家大伯连带着那些打手都一时之间愣住,原温初抓着敲碎了后半段的空玻璃瓶子,她说道。

    “谁再进一步,不要怪我不客气。我这是合法合理的自卫,警备司来了,我也是同样的说法。防卫杀人可不犯法的。”

    这姑娘穿着旗袍生得绝美,眼眸笑眯眯的,说出的话语却喊打喊杀,顾铮行本来就打算出手的,听见原温初的话,却一时之间不动,他的眼睛落在她脸上,眼中神采连连,他从没见过她这样,感觉心脏极快,视线离不开她。

    对面的人咬着唇,声音不自觉地透出一丝慌乱来。原温初先声夺人,口中说得都是他听不懂的词儿,但是却又给他一种……一种很厉害的感觉。什么律师,那不是洋人才有的玩意儿么?什么记者,哪里来的记者?

    顾铮行在口袋里头掏了半天,果真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工作证。

    他之前随手从自家报社拿的——没想到现在还能用得着。

    少年神采飞扬,女子美得恣意,对面的男人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口水,结结巴巴地说道。

    “可是……怎么能断绝干系,蔡东是她亲哥哥……总不能……亲眼看着蔡东……看着蔡东去死吧?”

    原温初却抬起下巴,她的声线斩钉截铁。

    “为何不能?”

    “就是要看着他去死。”

    “等他死了,给他烧纸。”

    她拍了两下手,说出的每个字,都让人心惊肉跳。

    “不知道你们是哪一拨来追债的,不过可得抢个先机,那个叫蔡东的家伙,可是欠了不少地方的债——今日在顾氏,已有人找他收了利息,他现在八成躺在哪个黑心诊所里头哀嚎,你们若是不动作快些找到他,他血怕是都流干了,被人套麻袋沉海,轮不到你们杀。”

    她一字一句都说得认真,一点儿开玩笑的意味都没有。

    这群追债的人盯着她,似是盘算什么——顾铮行却站直身体,少年的身形,矫健英挺,像是一只猎豹,盯着人的时候,自然而然有几分护犊子的凶光。

    他就一个人。

    但是他说。

    “你们想好。谁今日敢进这屋子一步,顾家同你们没完。”

    那些人如同潮水一般退却,原温初的酒瓶就抵在蔡东那伯伯的心头,他心中狂跳,擦了一把汗,而原温初看向他,似是看透一切。

    “我说话算话。以后这个叫做蔡斐斐的姑娘同你们家没关系了,明日等着看报纸吧,登断绝亲戚关系的断亲书——你们自家人欠的债自家还,你做大伯的,身先士卒,我朋友的种植园里头还缺了几个苦力,我介绍你过去干活——让你日日夜夜给你侄子还债如何?”

    对方吓得一个哆嗦,一溜烟跑走了。

    身后的小姑娘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走出来。

    眼前的女子,是她见过最美貌的女子,也是她见过最凶悍的女子。

    她小心翼翼探出脑袋,声音却极弱,即便如此,也听得出黄鹂一般的好嗓子,她低声说道。

    “谢……谢谢。”

    “这等大恩大德,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原温初则是看了她一眼。

    “记得考试,好好上学。我真不骗你,别觉得我凶,我真是个女讲师。”

    ……

    弹幕久违的刷满了屏,原大小姐她太凶残,凶残到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就像是大夏天吃西瓜喝可乐,怎一个爽字了得。

    谭青青飞快发弹幕。

    “销魂骨,拢魂香,霸王花,都是她。”

    “我真的可以!”

    “请原大小姐正面来!”

    下头一群鬼哭狼嚎的弹幕,原温初从这破旧的屋子里头走出去,原温初跟着顾铮行向外走,顾铮行闷声说道。

    “你说你今日见到我哥了,还看到我哥砍了这个小姑娘那个赌棍大哥手指头——你怎么想?”

    原温初嗯了一声,她的声音,尾音略微上扬。

    “什么怎么想?”

    顾铮行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知道我手段没我大哥凌厉,可是我也会进步的,而且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我跟他真的不一样——但是我也一样优秀一样好。我只是比他小五岁……”

    原温初这才明白过来这少年的意思。他是怕他的大哥让自己心动?

    可她只得一个顾铮行。旁人凶不凶与她何关。

    这世上凶神恶煞的人多得去,她自己难道还会因此而心动不成?这少年着实杞人忧天,她笑眯眯地向前走,顾铮行慢慢地说道。

    “我大哥手段在我之上,我知道。”

    “我们是兄弟。他说不定同我喜欢的姑娘……差不多呢。”

    他忧心的就是这个。

    原温初站定身体,踮起脚尖看他。

    “那你难道不知道么?”

    “只要你对我的喜欢凌驾在旁人之上……我便不看旁的男子。你有什么好担心?”

    对面的少年猛然抬起头来。原温初的安慰让他心满意足,他眉眼里头有欢喜,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你说得对,比喜欢,这世上,那一定是我赢。”

    谁来都一样,其他也许比不过,比喜欢一个人的程度,他怎么能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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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大小姐真?凶神恶煞(褒意)。

    观众:本来养女鹅,心疼女鹅怕她被欺负。

    结果发现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除了日常操心早恋,这个妈粉当的可真省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