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温初的皇家奖章
殷惜把她牵出来的时候, 外头一片静谧, 然后响起了几道嘘声, 同时还有起哄的声响。
一个凶恶,一个放荡,岂不是天生一对?
说起来, 这样,也算是当众给李家公子哥儿难堪了吧?
毕竟殷惜把原温初牵出来, 可没有问过李沉意的意思, 原温初可是他的舞伴啊。
殷惜看见是她,唇角微扬, 眼中有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却又极笃定。
他知道一定是她。
原温初低着头看着他的手指, 手掌宽大, 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手指上除了深深浅浅的茧子, 还有一些细小的旧伤疤。
的确不是什么公子哥, 他做殷家管家, 也是一步步从杂活儿干起来, 没得到过什么优待。
他眼瞳里头是无垠一片细碎冷风, 但是盯着原温初的时候, 却像是原野上头猛然升腾起大片大片的野火, 有无穷火光, 冲着她而来。
音乐响起来。他的手指揽过她胳膊, 触碰到她的瞬间, 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其实我起初不会跳舞。”
“虽然我母亲是个舞女,可我一次也没有瞧过她跳。”
原温初有些疑惑地盯着他看,却又听见他说道。
“但我想,有朝一日或许能派上用场。所以等我母亲去世后,才学过该怎么跳。”
三三两两,低低徘徊的声线就缭绕在她耳畔,殷惜凑近她的时候,那双眼清朗深邃,情绪微妙,然后他们一并滑入舞场。
……
一曲很快便结束了。殷惜松开手,他点到为止,很有分寸,绝不会让人难堪。李沉意走上去,原温初是他邀请的舞伴,又同他跳了第二只舞。
有殷惜作为例子,其他的男宾客们也纷纷上前找到舞伴,哪怕选错了,一时之间有几分尴尬,也不过是将错就错,不至于让局面冷场。
顾铮洲一直坐在那里,他没有挑选新的舞伴,也没有左顾右盼。舞池里头俊男靓女翩翩起舞,却有人走到他身旁来,眸光闪烁地盯着他的脸,顾铮洲听见那个人说道。
“顾大少怎么不入场 ?”
这场子里头都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但是也有例外,比如眼下走到他面前这个老者,在港城政坛已经被打落尘埃,曾经的警备司司长詹木雄。
顾铮洲坐在那里,听见这老者说道。
“听说明年李家要调任。李沉意这小子有个好出身,他有家族扶持,比那单打独斗的强百倍,我看再过十年,警备司的司长就是他了。”
但是詹木雄说起这些话,他唇角却涌动着一丝丝的不屑。也是,毕竟他曾经做过那张位子,又被赶了下来。
顾铮洲慢慢地说道。
“詹司长有没有后悔过?”
詹木雄如果不是因为贪恋女色,不至于沦落到这一步,被人从那个位置上头赶下来。过往他能得天价贿赂,如今只能靠着些许微薄酬劳,苦哈哈过日子。
大手大脚惯了,一时不够宽裕,才会更加靠拢这些曾经他不屑一顾的大家族公子哥儿。
此一时彼一时,他要东山再起,也要大笔银钱开道,才能买关系的。
詹木雄被他提到自己的伤心事,一时之间有点尴尬,顾铮洲在角落里头慢慢品鉴杯中红酒,他冷静地说道。
“见过北面的格局,再回头来看港城,才会觉得这都是些小打小闹。如果不能着眼大局,单单惦念着这么一点池子里头的东西,又有什么意思?”
詹木雄知道顾铮洲是从北面闯回来的人,他听见顾铮洲的话,心上一凛,扭过头再看向顾铮洲,却听见他平静淡然地说道。
“詹司长知不知道自己是被什么人害成这样的?”
詹木雄猛然抬起头来!他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小心,才被人发现了端倪,发现了他同那位太太的私情,以此迫使他下台,但是听顾铮洲这个口气,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可是怎么可能呢,他平素那么小心翼翼……
詹木雄的表情都似是有些迷茫起来,他注视着顾铮洲的脸颊,冷风吹拂过他面门,然后詹木雄听见顾铮洲说道。
“我知道那个害了詹司长的人是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对面的老者眼眸立刻四处看,然后他听见顾铮洲轻轻报出那个名字。
“殷家的那个私生子殷惜。”
这老者瞳孔里头闪现过一丝震惊之色,但是他第一反应是否决。
“不可能!我从未同他有过任何瓜葛,他为何要害我?”
他觉得匪夷所思。
但是顾铮洲抛出这句话来,他眼眸深处却似是涌动着别样光芒,隔了好一会儿,他才不动声色地说道。
“不论你相不相信,这是事实。”
殷惜的发家史,他目前也未弄明白。
他布局陷害詹木雄,这不太像是他的手段,他做一件事情,必定是收回成倍甚至数倍利益才肯做。有的人,天生就懂得如何撬动杠杆,殷惜就是拥有这种天赋的人,詹木雄的眸光飞速在殷惜身上闪过。
顾铮洲说道。
“你如果想要报复他,我这里倒是有个好机会。让你还他这个仇怨。”
詹木雄仍然是半信半疑。
“好机会?如今这时局,怎么可能还有什么机会留给我?”
詹木雄觉得不可信。
毕竟他眼下已经远离了港城高层的权利中心,一朝被放逐,想要再冲回去,谈何容易,那得付出许多艰辛的苦功夫,不知道打通多少门路,才能够换得一个渺茫的机会。
而对面这个比他年少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却突然抬头看向詹木雄,他说道。
“我说有就有。”
“詹司长,你有没有考虑过,引沪上那边的势力入局?”
“港城几大世家根深蒂固,把持港城经济命脉由来已久,不管是哪边来的过江龙,都会被港城本土势力一同合力排挤出去。你我都知道,港城这里,阶级泾渭分明,哪有什么泥鳅化龙的例子,殷惜也不过是走了极端,而且他本来就是殷家私生子。”
“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条关系,殷家那些叔伯,怎么容他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家伙嚣张?”
詹木雄心中一跳。顾铮洲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却始终给他一种杀伐果决的感觉。
詹木雄能够隐约感觉到这青年熊熊燃烧的野心,有这种野心的年轻人不多,他知道大部分如今都已经身居高位,他当年何尝不是如此,野心勃勃,什么都敢伸手,才能踏上警备司司长这个位置。
只是好日子过得久了,太过太平安稳。
一时大意,忘了这地方是凶险江湖。
才葬送了他自己前途。
他的唇角隐约有点苦涩。在这种年轻人面前,似乎不服输不服老也不成。
詹木雄的眸光闪烁了两下,然后他的声音都有些沙哑起来。
“可是……如果让沪城那边的人入局,蛋糕只有这么大,那是跟港城所有其他人作对,焉知他们不会合起伙来对付我?我怎么能够冒这样的滔天风险?”
顾铮洲看了一眼身旁的詹木雄。
这个老者,如今虽然缩手缩脚,收敛起雄心壮胆,但若是利用得好的话,也不失为一枚好棋子。
他的瞳眸里头好似有汹涌河流奔走。
“谁说这个蛋糕不会越做越大呢。我们如果能够联合沪上势力,才能够割下最狠厉的一刀,取得最为甘美的成果。”
“沪上的势力来,带来的不仅仅只是凶刃出鞘,而且还会带来大量的现金热钱,金银珠宝,想象到时候会发生什么,等到一切旧的秩序被打破,重新摆位。我要做那个主导者。”
“蛋糕怎么分,我说了算。”
顾铮洲并不忌惮显露出他明晃晃的野心来。
他的野心那样鲜明灼眼,几乎快要从他的瞳眸之中透出来。而詹木雄却仍然畏惧不前,他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追问顾铮洲。
“可是沪上那么热闹繁华,为何他们要放弃自己的老巢,自己的大本营,跑到我们港城来搅动风云,他们那边也有洋人撑腰,安全得很……根本不值得他们这么孤注一掷南下啊。”
顾铮洲听见詹木雄的话语,他顿了顿,隔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才用一种颇为微妙的语气说道。
“北面很快就不安全了。”
“他们早晚待不下去的。”
“詹司长,如果不相信的话,不妨——同我打一个赌?”
“北面太平不了多久,后头多的是人背井离乡到港城,就像丧家之犬来逃难,自然要把所有家底都掏空才肯安心。”
“这是天大的机会。”
他那么肯定,就如同他什么都知道。詹木雄看他神色,有些紧张勾动手指,这青年一直在北面呆着,莫非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太平,是要打仗?
可是不太平,他为何还要让自己弟弟离开港城,这说不过去啊。
……
李沉意同原温初跳完了一支舞之后,被他一些熟悉的叔伯拽去讲话,这青年家族势力太大,所以他享受着这其中的便利,也难免会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原温初孤身一个人站在原地。那些大家族的姑娘们都频频看她,她想了想,却主动走到角落里头的殷惜身旁,直接开口问他。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屏风后头的人一定是我?”
这是个好问题。面对着屏幕的观众也想要知道,为什么殷惜那么笃定,屏风后头的人,一定是原温初。
殷惜对她居然已经……熟悉到这种地步么?
“殷惜是不是对原大小姐有意思?”
“我以为他表现得还蛮明显啊哈哈哈,就是他明显没有顾铮行那么胆大,就是总默默做事,所以才被忽略掉。但是他心意挺明确的,我以为你们都看出来了,狗头……”
“可是殷惜面对原大小姐的时候,总给我一种温吞吞的感觉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就是——一种,我想想怎么说,感觉他拼命压制自己,压抑自己情感需求的感觉。”
“对对对!特藏着。他不怕把自己憋坏么噗。”
大家没提到殷惜是重生的这件事情。弹幕也根本发不出来,直接就被系统屏蔽了——这也是观众们最为焦心的一个点,简直恨不得拿着大喇叭,然后冲到原温初面前,对着她耳朵大声喊。
殷惜是重生的!
你快问问他,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内幕啊!
你们两个彼此对质一下前世的事情,这样不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么?
而站在原温初对面的殷惜,他本来是低着头看向地面的姿态,听见原温初的话语,他的睫羽轻微颤了颤,然后他方才抬头,眸光落在她脸颊上,但是也没有拼命盯着,只是一扫而过。他眼眸低垂,整个人都显露出一种含蓄的姿态。
方才选人选的那么决然。
舞跳得那么好。
如今他的态度好似又变得有些冷淡,隔了好一会儿,原温初方才听见殷惜轻声说道。
“这种小事情,记得住很奇怪么?”
“路上过路人,只要看一眼,他们的主要讯息,就会存储在我的脑海里头。这个人穿什么衣服,穿的什么皮鞋,是哪家铺子购置的,我都看得出来。”
“这种本事,想要在这个世上混迹,终归要掌控。毕竟我做了那么多年管家,这种察言观色,观察入微的本事,早已经融入到了我的身体里。”
原温初不说话了。她能明白殷惜说的这句话。
她其实也能做到。比如她看了殷惜的手掌一眼,她好像就能记住他手掌上头那些深深浅浅的茧子分布在什么位置,记得他食指上头的伤疤。
殷惜说得很合理。她这样冲上来问他,倒像是显得她——她自作多情一般。
她的脸颊有些发烫,转过头,殷惜却突然看向了她的脸庞。
原温初当然很美很美,她脸颊这么看过去,像是一块无暇的白玉,眼睛黑亮,鼻梁少见的高挺,脸颊有一种东方人少见的立体,美得的让人挑不出错处。而且她现在毫无疑问是最春风得意意气风发的时候。
人的精神状态,同五官的容貌相辅相成。眼下她得意运势,脸颊上头那股自信张扬让人移不开眼。
他每次见到这样的原温初,心里头都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他抿了抿唇,突然说道。
“原小姐你等一会儿,打算拍卖什么私人物品?”
原温初没想到殷惜会主动问她这个——若是说物品,她倒是准备了一样。她笑了笑,语气淡定。
“只是拿了样小东西拍卖着玩一玩,若是没有人想要我的东西,我便自己收着,也没有什么不好。”
毕竟她同港城其他名媛不太一样。
她又飒又野,拿了她的东西,或许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殷惜看着她眼瞳里头闪过的那丝狡黠,她像是能勾动人魂魄,眨一下眼,便是一招迷魂计。
怎么可能没有人拍卖她拿出手的私人物品,大概唯一的问题,只是那样东西能拍卖出多高的价钱,会不会刷新历史。
……
舞会逐渐接近尾声,场地被清空之后又临时布置了一下,很快便变成了一个小型的拍卖厅,摆放好桌椅。
红色绒布下头盖着的东西,便是这些名媛小姐们的捐赠。
毕竟说是拿去做慈善,善款的目的也说清楚了,这一次慈善拍卖,获得的钱财,专门用来资助家境贫寒的学生就读法华学院,还会给一份证书,图个好名声,所以这些小姐还颇为积极。
说起来,这个小拍卖,其实不好办。给出价值太高昂的物品吧,难免让人觉得吃亏。可若是给出的物品价值太低廉,又很丢这些名媛的面子,所以只能斟酌着来。
不少姑娘都看原温初。大家都知道,她同原家闹翻——她如果不回家拿东西,显然是不会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好物品的,如果她拿出来的东西寒酸,显然是丢人现眼,正好可以借着这机会狠狠嘲笑她一番。
但是这些姑娘们却等不到这个机会。
原温初的东西,是一枚奖章。
她在英伦学院念书的时候,拿到的皇家奖章,只有她一个东方人得到过,所以在港城,乃至于整个东方,都是绝版的东西。绝无仅有。
这一点有她的国外导师替她背书,证明她所言非虚,此物的确很罕有。
这枚奖章,是她所拿出来的,她从国外带回来最有价值的一样东西。
眼下她把捐出去拍卖,也没半点犹豫。
下头有贵族名媛说酸话。
“不就是一枚奖章,哪里有我的珍珠项链值钱……”
但是却无人附和她,四下皆是一片沉静,所有人都被原温初的手笔有些震惊住。
而更有不少人,其实是不知道原温初这段过往的,对她更加刮目相看——难怪这姑娘张狂过人,总得有她的道理。能够在洋人的地盘拿下这样的荣耀,足够她横着走了。
整个东方仅此一枚。
那每年量产的珍珠项链,什么古董手表,如何能够同这枚沉甸甸的奖章媲美?
这样象征着至高无上荣耀的奖章,这姑娘居然也肯拿出来拍卖,她不是疯了?
但是坐在那里的原大小姐,面容如白雪,她明显比谁都清醒。台下的那些男宾客们面面相觑,隔了好久,才有人试探着举牌子。
开了一个不高不低的价格,但是却也同之前的成交价码差不多了。这只是起价——注定会被打破的。
众人眼神一凛。
心里头都很明白一个事实。
原温初的这枚皇家奖章,只怕是要拍卖出一个天价来了。
果然这价码报出来不到十秒钟,就被另外一个家族的公子哥儿打破,这些公子们可不是傻子,难得有这个机会讨好原温初对着她抛出橄榄枝,怎可放过。
这位名媛贵小姐虽然说是声名狼藉,但是同时也艳名远播。
她报纸上几张糊照片就已经足够让人心潮澎湃的了。
无奈她不怎么出席宴会。
平素其实也低调得很,不去舞厅歌厅那样的场合,无事的话,就在法华学院里头教书,让这些大家族的公子们想要接触都没有门路,更别提讨好了。
姑娘们愤愤不平。
怎么之前没有瞧见这帮少爷们这么积极?
这些港城所谓的上流社会贵公子们才不管这么多。
许多年轻男子就是有钱没处花的纨绔,这个比拼的劲头,比他们在舞厅打破头争夺舞女不知道激烈多少倍。
原温初名声不好,这是好事啊,若是个个贞洁烈女,他们还怎么一亲芳泽啊。
她能拉顾家那个二少爷顾铮行手掌心,为什么不能拉自己的手,自己也不比顾铮行差在哪里啊。
这些阔少们个个心里头都是这样想,更是迫不及待地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往上头报,瞬间翻倍,竞争激烈,那些姑娘们急得跺脚也是无计可施。
殷惜盯着台子上头的那块皇家奖章。
他其实见过这块奖章,当然是上一世——而且他记得,上一世,他见到这块奖章的时候,也是在拍卖会上头。
当然,并不是如同今日这样的场合,而是……原温初迫不得已要卖掉皇家奖章,筹措一笔银钱。
前世他以旁人的名义买下了那块奖章,收藏在自己的书房里头。
他知道她很厉害,读书很厉害,性子也很厉害。洋人能做到的事情,她就强迫自己一定要做到。
他当初跟她并不算太熟悉,其实他起初不知道原温初这个名字对他代表了什么意义,后来知道的时候,却已经太迟了。
他盯着那块奖章。
他自然不会让奖章旁落。
他慢慢地听着旁人报价,这些富家子开口,不过是几百几千地往上涨,小辈们拿零用钱小打小闹,自然不会大气到何处去,瞧着倒像是在舞厅斗气似的,殷惜等着气氛差不多炒热,方才慢悠悠地吐出一个数字来。
“五万。”
全场一下子嗖嗖地冷静下来。
之前的价格……大概也不过是在一万出头。要知道,五万在眼下的港城,买好地段的地皮绰绰有余,郊区的空地随便挑,这个殷家现在年轻的主事人,却拿五万砸一块奖牌?
毕竟只是一样死物,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价值,顶多是说出去好听。
再加上能够讨好讨好这位原小姐。
可是五万块砸个响声,还是太奢侈了一些。
而且从一万跳到五万……跨度也太大。
弹幕有点不理解。
“好像也不算太多?233333他们怎么一副那么吃惊的表情啊,都是大家族了,那么有钱,拿几十万几百万也不是难事吧?”
下头立刻有人科普了。
“不能这么算吧,不知道这里的汇率是多少,但是大洋你们知道吧,一枚大洋说不定等同我们的七八百块钱,如果这里也差不多的话,殷惜真的……牛气哄哄。”
弹幕也闭嘴惊艳。
詹木雄心头都因为这数字一惊。以他曾经警备司司长的身份,他当然见过富贵,但是这么挥霍的却不多见,他凑到顾铮洲身旁,然后低低地问他。
“你不是说,他做事一定要得到翻倍利润么?”
“这块奖牌这么值钱?”
顾铮洲沉默了一会儿,他眼底有脉脉情绪荡漾开来,他其实本来打算报价同殷惜争夺一下,但是这的确太得不偿失,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对詹木雄说道。
“有一种情况例外。”
“男人对心爱的女人,才不会考虑得失成败,只会贪图一时痛快。”
“感情毕竟不能用翻倍利润来计算。”
詹木雄却有些蠢蠢欲动。
“你是说,殷惜对那个原家小姐有意,才不惜一掷千金地去讨好她?既然如此,若是他势在必得,我们不如抬高价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举起牌子报价,又加了一万块。
顾铮洲想要阻拦他却没有来得及,他扭头看了一眼詹木雄,隔了好一会儿,詹木雄才听见他低沉声线如冷风过境。
“我们报价又不一样了。”
“殷惜不会再跟。”
詹木雄一脸错愕地盯着顾铮洲,顾铮洲却摆出一副爱莫能助的神情,留着詹木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殷惜果真没有再加价,压力一下子落到詹木雄头上,他瞬间有点着急了,把他榨干也榨不出这么多钱来,他的钱财都拿去疏通门路——他看向殷惜,眼中满是求救之色,港城混迹,讲得还不是一张颜面。
人要脸树要皮,何况他这么一大把岁数,又曾经身居高位,若是当着众人的面反悔,丢人不说,名声也一败涂地,没了脸面,羞也羞死他了,詹木雄犯愁,他只能找顾铮洲求援,只有这位顾家大少爷才能堂堂正正同殷惜打对台。
顾铮洲本来是不想出价,跟殷惜这么早正对面对上。
不过詹木雄毕竟是他眼中布局的一枚棋子,倒是不好就这么放弃掉,所以他蹙紧眉头,隔了数秒,才轻声地又加了三千块。
他很谨慎。
他报价之后。
殷惜跟了。
他加了七千。
七万块钱换一块奖章,这价格太过高昂,怕是资助一百个学生都是够的,听见殷惜再度加价,詹木雄又有点蠢蠢欲动,他看了一眼顾铮洲,有些贪心地想要让顾铮洲再报高一点,坑殷惜一把。
但是顾铮洲闭眸数刻,却不假思索地摇头。
“不能再冒险。”
价格最后还是定格在七万块,原温初自己要把奖章交给殷惜。
她其实听见他的报价,心情有点复杂,红绸布包裹着她的那块奖章,她沉默片刻,抿唇说道。
“其实也不用出到如此高昂,毕竟只是我留学时候的一个纪念。”
“你这样,反而让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我得代表法华学院多谢你。”
殷惜听见原温初的话,他从她手中接过奖牌,从原温初的角度,看得见这个高大的男人紧紧抿着的唇瓣,他的手指触碰到她手背,他的手指出乎意料,并不灼热,反而同他这个人一样,带了几分凉意,然后她听见他说道。
“没关系。”
“只是这奖牌,哪怕顾家二少爷找我要,我也不会给他。”
这东西是他的。
前世是他拍卖下来,今生他也不想留给任何人,他只想自己收藏。
殷惜顿了顿,然后他说道。
“不是只有顾家才能够资助法华学院。”
他也可以。他的唇瓣抿紧,那是一副好似带了点淡淡凉薄的表情。港城相师在前世说殷惜天生一副绝情像,说他断情绝爱,心中不可能存任何情爱,也让那些名门女子对他打消念头。
原温初盯着他的脸庞,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这句判语来。
然后她听见殷惜说道。
“你如果当真想要代表法华学院感谢我,我只有一个要求。等会儿你不要同李沉意走,不要让他送你走,让我送你。”
原温初一时踌躇,但是对方用七万块拍卖下了她的奖章,灯光掠过她的睫羽,好似流光溢彩淡淡闪烁的银河,然后她说道。
“好吧,那我答应你。”
……
宴会结束,殷惜出手这么大方,让人吓了一跳,那些姑娘们一开始觉得他出身低贱人又凌厉,不敢接近,如今眸光却频频在他身上流转。
这位殷家的新主人。
出手可当真是大方。
听闻他还未成婚——如果能够成为殷家的女主人,他会不会更加大方?
而且这么看,其实他生得倒也不错,是俊朗好容貌,
如果忽略他神色那么冷漠,其实他俊美不在顾家大少爷之下,反而别有一番风味,也有他自己独特的味道,这种不羁冷漠,又略带狠绝的好看,感觉挺耐人寻味,初看觉得有些可怕,却耐得住仔细咀嚼,越看越有味道。
原温初去同李沉意打招呼,她说要同殷惜一块儿走,李沉意看了她一眼,他似是有些犹豫,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她。
“他也许不怀好意……他那个出身,做事不择手段。我听说过一点他是如何上位的传闻,港城里头有一种说法,说是殷家大少爷殷则实死得蹊跷,否则轮不到他殷惜……”
原温初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殷惜是个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眸光低垂,眼波略微荡开,李沉意看着原温初的脸颊都恍惚,他虽然不喜欢这么美得有攻击性的美人,但是以欣赏的眼光看,她这样的尤物,让男人心动是理所应当。
“没事。我只是回学院。我知道轻重好歹。他不会对我做什么。”
李沉意还是担忧得很。毕竟殷惜出那么高昂的价格,拍卖下她的奖章,如果说他什么都不贪图,恐怕整个港城谁也不会相信。
天底下哪有这么傻的男人?
原温初却清楚,殷惜当真不会对她做什么。
这种了解,建立在她前世对殷惜了解的基础上,所以她也不好解释,只是含糊说道。
“他知道我有男朋友。若是不成,我跳车逃跑便是了——你别担心。”
李沉意担忧得很,他点头目送原温初远去。黑夜里头,路灯摇曳,殷惜的背影走在她身旁,身影略微落后半步,倒是保持了距离,的确显得礼貌疏离。
也许,也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糟糕?
……
原温初上了车,今日殷惜是亲自开车来的,郑尧兴不在。
她不是第一次坐他的车,之前殷则虚还在港城没有被送去留学的时候,便坐过许多次。
想到殷则虚,又想到方才李沉意的话语,原温初的笑意略略有点黯淡下去,而殷惜透过倒车镜看着她的神色,他居然一下子就能够猜透她在想什么。
“你那个学生,我那个弟弟死不了。玉不琢不成器,他要是还有一点骨气,就该埋头苦学。”
原温初坐在后座。这个距离能够给人一种安全感,殷惜熟练打着方向盘,原温初突然问道。
“你想你母亲么?”
殷惜的手掌行云流水地转动着方向盘,原温初听见他回答道。
“我连她的样子都模糊了。”
他不太想要谈论这个话题,但是身后女孩的话,却让他握住方向盘的手,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听见原温初说道。
“我很想念很想念我的母亲。我不止一次想,她若是还活着就好了——她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殷惜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
“她如果瞧见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欣慰。”
殷惜的母亲,也是他的伤痕。
他们都没有一个温暖家庭,支离破碎,却又迥然不同。一个是被强迫的舞女生下的私生子,一个是父亲有了二房的正室女儿,的确差别极大。
原温初不说话了,外头的路灯一闪而过,转瞬之间就到了法华学院门口,殷惜的车开的很稳当,他也没有可以拖延什么,他下车给她拉开车门。
妥帖谨慎,没有什么可以的挑剔的地方,给人的感觉就是谨慎守礼。
原温初甚至怀疑她那个梦境的真假,殷惜这个表现,当真是喜欢她么?
原温初虽不怀疑自己的魅力,也不自作多情,徒惹尴尬。
她向外走去,接近大门的时候,殷惜就站在车门旁,盯着她的背影,她有些犹豫地回过头,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对着她点了点头,转过身走向车里头。
她迟疑着喊道。
“殷惜?”
他这才顿住脚步。
“嗯?原小姐还有什么事么?”
原温初摇头,殷惜转过身,车灯逐渐远去,她这才一头雾水地走入法华学院,她想,殷惜真的……就没什么别的要说的了?
真的不是为了追求她?
他居然也会做一桩赔本买卖么,他不是从来都同善事无缘,怎么好端端,真心实意想要赞助法华学院。
……
原温初不知道的是,她走进去,等到车开到街角,那个男人方才松开手踩下刹车。
他从车下掏出烟盒,手里头拿了一只打火机。
原温初或许能够认识,是她后来送给郑尧兴的那个。
殷惜点了一根烟。
他是不怎么抽烟的人,他低着头,手中是原温初的奖章,外头是红色的绒布绸缎,他的手指尖一点点细致地摸过去,他脑海之中浮现出支离破碎的画面来。
他知道他记性很好。
他从小记性就很好,那些来往的客人,喜欢什么,他一眼就记得住。他知道怎么做的对自己最有利,所以他能一路朝着他的目标,毫不犹豫披荆斩棘地往前走。
他有很多本事,但是这些本事不能让他立足港城,殷家家主这个身份才能让他立足港城。
他花七万块拍卖下这块奖章,他脑海之中回想的是后头断断续续打听过那个少女去留学的时候,吃过多少苦头,遭过多少罪,才能得来这么一枚奖章。
前世她很珍惜,因为那是她的骄傲。
流言蜚语里头。
她仅存的骄傲就是这枚奖章,所以她看得比什么都重。
但是这一世,她过得顺风顺水,她导师来港,所有人都知道她在英伦之地有多优秀,有没有这枚奖章已经不再重要,所以她才这么镇定地把它拿出来做慈善拍卖。
殷惜闭着眼眸。命运好似几番轮回,唯一不变的是,他曾经拥有的,都会重回他手掌。
殷家的一切。原温初的皇家奖章。未来脚下的这条街,高楼大厦——声名地位,都会是他的。
可……那些前世拥有不了的呢。
连他也不知道答案。
……
视频定格住了——谭青青揉了揉眼,男朋友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笑眯眯地看着她。
“你在想什么?”
谭青青说道。
“我好想顾小狗啊!他这个杀千刀的怎么还不回来。我方才看视频的时候,我多盼望着他能跳出来,把这枚奖章抢到手,殷惜出七万,他就出十万不行么?啊啊啊我好生气!如果让我写,一定是顾小狗回来抢戏。”
“他死哪里去了,他一掉线,我看殷惜就忍不住了。”
对面的男朋友觉得有点儿好笑。
“是谁出场重要么?殷惜瞧着不是也挺好。你就是一个旁观者,你不能太真情实感,而且你不说,你是……是原温初的唯粉么?”
谭青青叹气。
“就是唯粉兼具亲妈粉,所以才觉得顾小狗单纯点会对我女鹅好。那种阴沉沉的重生回来的家伙有什么好的,他之所以重生,一定是因为他前世把事情搞砸了,搞得一塌糊涂……要不然我女鹅是怎么重生的。不是我对他有偏见啊,只是你想,他都是一个有前科的人了,谁能保证他一定能比前世办得更好啊。”
谭青青下结论。
“我只希望有个甜甜宠我女鹅的男人,谁宠我女鹅我站谁。”
男朋友不出声。他跟着谭青青把视频看了一遍,不过——他纵然有自己的见解,也不敢出声,他想了想,问道。
“原温初是不是还在持续涨粉啊?”
“没有因为顾铮行下线而掉粉吧?”
谭青青瞥了一眼。
“那倒是没有。经纪公司那边说是给她投放宣传了,我今天刷短视频还刷到推广了——什么恋上民国野性小狼狗……”
“狼性总裁的退婚小娇妻,这是古早言情风。”
“那些年我同重生复仇大少不得不说的往事……”
“重生之后狠虐我爸小老婆……”
“豪门宫心计,绝世大美人&复仇上位绝密史——欸怎么这个还带日文字幕,居然还有英文翻译,这个配音还挺好……”
她看了两眼,她说道。
“我明天再跟原大小姐私信一下,我觉得,她可能抽空处理一下我们这边的事情。”
“她条件太优越,蹿红太快。”
对原小姐的事业发展的如火如荼,一夜蹿红的现状,她作为她的未来经纪人,表示很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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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铮行下一章大概会闪现一下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