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惜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则虚往前走, 原温初跟在他后头向前, 殷则虚隔了半天, 才说道。
“你要见他啊, 他大概等会儿过来。”
原温初嗯了一声,走到尽头,殷则虚推开门, 让她坐在沙发上头,给她端了一杯热茶。
两年前的小少爷,如今已经步入社会,显得成熟干练许多,他低着头, 翻动着桌子上头的文件, 他翻动文件的时候,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声。
原温初看着他的模样,倒是很唏嘘。当年的殷则虚, 可不是如今这模样。只能说时间改变了太多。
她坐在那里,门却一下子被推开, 然后一个女孩子闯进来,看见原温初的时候一怔,视线尤其在原温初的脸颊上头停留了好一会儿,然后原温初听见这个女孩开口说道。
“经理, 有人找你。”
“她说是你以前的同学, 叫做玉落。”
玉落?原温初的脑海之中立刻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的面容, 她姐姐玉莺当年在港城当红, 但是顾铮洲回归港城之后,却并不太重视她。她匆匆离开港城,内地又不大安全,玉莺的妹妹玉落又去了国外留学,所以她去了马来。
后来原温初又让陈实打听,好像说她在国外发展得不错,小有名气。她这才安心。
玉落也留学归来了?
不过算算时间应当差不多。可是殷则虚听见玉落的名字,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愉快的神色,他坐在那张办公桌前头,手指握着那只钢笔,仍然在纸上写写画画,隔了好半天,他才说道。
“我忙工作,没有空见她。”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对面的女孩点了点头,就要转身走出去,而原温初的眉头则是略微蹙起,隔了数秒,她才轻声说道。
“你们不是曾经颇为要好么?”
殷则虚听见原温初开口,他这才抬起头来。殷家二少殷则虚,其实论容貌,倒也不算难看,当这个曾经声色犬马的小少爷褪去了那层浮华之气,才显露出原本的气质来。
他同殷惜,理论上是亲兄弟,但是容貌没有半点相似,比起英俊冷厉,好似冷风入骨的殷惜,殷则虚给人的感觉,则是显得精致一点,但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反而没有那份杀伐果决的气质。
差了那么一点峥嵘杀气,就是天差地别。
眼下瞧着,不过是一个有着好皮相的公子,眼中透出淡淡精明之色,却仍然没有江湖大佬那种定鼎的威风之态。
他当然离那种身份差的远。
整个港城,能够拥有定鼎江湖姿态的人,又有几个?
眼下他蹙眉看着原温初,但是大概是因为原温初的身份,同曾经教授过他学业的情谊,所以他的神色稍稍缓和了几分,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原讲师,你也知道,我同玉落是曾经要好过。这两年,发生了太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不用劝我,我说不见她,便势必不会再见。”
“她能够为了一篇论文攀高枝,她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我在国外沦落到尘埃里头去……她那么心狠,我不报复她,已经是对她最后的温柔了。”
他的神色讥诮而又冰冷。
但是从他的话语里头,还是隐约透出几分怨气来。男女之中,大抵多是从爱生怨,来回纠缠罢了,而原温初听他的口气,似乎殷则虚认为,玉落对不住他?
攀高枝?
原温初的脑海之中浮现出一个勤学勉励,刻苦钻研的小女孩的形象。玉落家境极为一般,出身贫寒,她姐姐待她倒是极好,供她读书——但是若是说,那个小女孩攀高枝,这样的指责横加在玉落身上,原温初却反而觉得不可以相信。
因为至少在她眼中,玉落并不是这样的人。
那个小女孩家境虽然贫寒,但是不会做出攀高枝这样的事情。
但是她不是当事人,并不知道殷则虚同玉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作为局外人,她暂时也不能偏帮一方。外头的女子犹豫片刻,点了点头关门向外走去,殷则虚的心思却明显没有放在文件上头,他抓着那只钢笔,来回不断地在纸上写写画画,隔了片刻之中,索性直接摔了那只钢笔。
他不在状态。
分明是因为听见玉落的消息,听见了这个人名,所以才表现得如此烦躁不安,原温初没有主动开口询问他,他却抓了一把头发,然后原温初听见殷则虚开口问道。
“原讲师,如果一个人背叛了你,你还有可能原谅她么?”
隔着一张办公桌,他的眼眸看着原温初的脸颊,眼中的纠结痛苦交织在一块儿,好似当真遇见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问题一般,而原温初听见他的问话,她沉默片刻,方才冷静地说道。
“你口中的背叛,指的是什么意思?”
殷则虚低着头,阳光投射在他身上,映照出一片阴影来,他低声说道。
“是爱人的背叛。”
不用原温初再追问,他自己深吸一口气,然后把该说的话语说得清清楚楚,他眉梢眼角尽皆苦涩,原温初听见殷则虚的声音,低沉而又喑哑,带了极为浓郁的疲惫之态。
“我是真心。可是她不是。原讲师,我在国外这两年——我终生难忘。我吃过的苦头我不会忘,玉落对我的背叛,给我的重重一击,我更加不会忘。若没有她,我只是身体疲惫,不会那么痛不欲生。发现她背叛我的那一日,我曾经想要一了百了。但是我却不甘心。”
“就是因为我不甘心,所以我才能够撑着一口气回到港城来。”
“原讲师,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原谅她。”
他虽然没有具体提及玉落如何背叛他,但是联系到他前头所说的攀高枝的说法,倒是可以揣测出几分来。原温初默不作声,这种事情,殷则虚显然并不需要她开口安慰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宣泄的出口,让他把该说的话都说得一清二楚罢了。
“原讲师,你回到港城,若是有要帮忙的事,尽管开口。只不过,我能够帮到你的地方,也极为有限。”
这青年苦涩得笑了一下。
“殷家不是我做主。我不过是仰人鼻息,讨一口饭吃。”
殷则虚心里头,从来不承认殷惜是他的哥哥。两年前,他尚且能够亲亲热热地叫他一声阿惜,但是如今殷则虚做不到。彼此身份已经调转,天差地别。
他说完这句话,原温初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听见有人推开门走进来,然后是低沉声线,听上去好似风雪过山河,江海涌白浪,那道低沉声线说道。
“她有事,当然不必去找阿虚你。她可以直接来找我。她开口,我自然有求必应。”
然后那个男人,一步步地从门外走进来。
今日天气不错,有阳光从窗户外头渗透进来,那个男人则是一步步地靠近原温初,逆光的男人,给人的感觉唯有冰凉。他今日没有穿他一惯穿的黑色大衣,换了一套黑色西装,十分妥帖,从头到脚都给人一种精致的感觉,大概是特意定做过,才能够同他的身形如此贴合。
高大英俊的男人,走进来自带无尽气场。
同常星野,也就是顾铮行的张扬不尽相同,他的气场,更加偏向冷肃,内敛到了极致,却让人难以想象,这些内敛的气息,一旦若是彻底爆发出来,会到何等惊人的程度。原温初默不作声地抿紧了唇瓣。
她还坐在沙发上头,殷惜走到她身旁,她不等殷惜弯腰,就腾得一下站起身。
殷惜不易察觉地皱眉。
然后他听见这骄傲大小姐说道。
“我有事要同你谈,去你的办公室吧。”
殷惜却摇头,他头也不回,直接发号施令。
“不用那么麻烦,我让阿虚把这间办公室暂时腾出来。”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不假思索地对着殷则虚开口说道。
“阿虚,出去。”
就这四个字,但是却是让人不能违逆的命令。殷则虚猛然站起身,他眼底仍然有愤愤不平,但是他已经不是两年前,恨殷惜恨不得他去死的那个小少爷了,他知道——眼下的殷家,谁的话才算数。
他站起身,抱着那一堆文件,一步步地向外头走,走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关门。仰人鼻息就是惨的,需要卑微到这等地步,才能够换来活命的饭碗,对方看他,大概不外乎如同看一条狗。
也对,他肯低头,在之前十年给殷家做管家,做走狗。
如今轮到他殷家二少爷,给这个曾经的管家做一条狗了。这不就是他的目的,他这样才能出气么?
殷则虚的眼底浮现出几分的悲凉,但是他还是从走廊向外走去。
等到脚步声远去,殷惜这才重新抬起头看向原温初的脸颊,盯着她的眼瞳,然后说道。
“有什么话,直接同我说便好。不用有什么犹豫。”
原温初本就不犹豫。她站在他身旁,看他眼底冰山,她问他。
“殷惜,你为什么要帮我?”
殷惜沉默。
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道。
“结个善缘而已。”
“毕竟你是原家大小姐,又留洋归来。”
“而我当初只是殷家一个管家,我想要同你结个善缘,说不定到了某一刻,你便能够帮上我的忙,不是么?”
原温初听着他的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儿,脑海之中涌过许多画面,都同前世有关系,她站在那里,身旁的殷惜却没有再催促她,而是耐心地站在她身旁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隔了好一会儿,他听见原温初问道。
“所以你到底认不认识白秀岚?”
殷惜仍然轻描淡写,姿态轻巧。
“认识。她是原家太太,原家同殷家是亲戚,一向有来往的。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可是他的语气这么轻轻巧巧,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原温初冷笑了一下,殷惜听见原温初开口说道。
“不,你之前就认识她对不对?”
“你一定不想要说实话么?”
殷惜停顿了两下,隔了数秒,原温初才听见他的声音,他声线愈发低沉,原温初听见他反问。
“你想要听什么样的实话?”
“原温初,我的确认识白秀岚。我很多年前就认识她。我告诉你实话,你满意了么?”
原温初默不作声。而这个青年,明明是搅动整个港城风云喜怒都不动声色的大佬,但是眼下,他的眸光则是落在原温初的脸颊之上,隔数秒钟,原温初听见他轻声说道。
“我认识白秀岚是因为我的母亲。她同我母亲,是同一个歌厅的舞女。我母亲带着我,当初她还未认识你父亲,出身贫寒,一门心思想要改换命运。我母亲同她关系算得上是不错,她入行,也有我母亲领路。”
“所以我见过她。”
“原温初,你的母亲是你的伤疤,我的母亲也是我的伤疤。何必耿耿于怀地刨根问底?”
原大小姐握紧了手掌。
殷惜几乎从不用这种语气说话。但是他很清楚说什么样的话,才能够打动她。殷惜的眼神落在她脸颊上头,他轻声说道。
“那一对母女过得很狼狈。我知道你要复仇,我没有帮过白秀岚。你还有什么要问?”
原温初站在那里,她默不作声地抿紧唇瓣。她脸颊冰凉,是风霜打落一冬天的雪花,她藏在心里头的冰雪却根本不得融化,她低着头,不去看殷惜的脸庞,唯有睫羽细微地颤动着。
而殷惜看着原温初的手指。
他脑海之中浮现出的,是前世原温初最为软弱无依的时候,他见到她,披着单薄外衣,站得笔直,狼狈沧桑,可是她魂魄里头仍然有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在黑暗里头,把一切照得雪亮。
港城最为不堪,最为声名狼藉的大小姐,就是她。她走投无路,人人都想要看她笑话,可是她藏在魂魄里头的那团火焰那么鲜明,那么熠熠生辉,那么璀璨的光芒呀,好似在最黑暗的长河里头,也要跋涉向前。
尘埃里头开出的花朵,就是前世的原温初。他看着她白皙的脸颊,像是着了魔。
他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但是手指明明只是细微地抬起了一下,他自己就好似触犯了什么禁忌条例一般,然后迫切无比地收回了他自己的手指,他眼瞳细微地流转了一下,见到原温初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才撤回眼神。
如此卑微。
卑微得一点都不像是他,恐怕也无人能够想象得到,他殷惜,居然有朝一日,也能够卑微到这种程度,卑微到整个人都不再是他,可是他这一生,也只能够为了一个女人卑微到这种程度。
他内心苦笑。
原温初却根本不理会殷惜苦不苦,她抿了抿唇,然后冷静发问道。
“原温宁说,你撺掇白秀岚害人。”
“是真的么?”
殷惜顿了顿,然后反问原温初。
“你觉得,白秀岚的话可以相信么?”
原温初默不作声。白秀岚的话……可不可以相信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一件事情,殷惜一定有什么隐瞒了她的事情。
她过往不同他对峙,是因为她没有武器,也没有充足的底气,同殷惜对峙,但是如今她什么都不怕,她抬起头,对面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睛,却突然凑近她。
殷惜同她之间,平素都隔了安全距离。他突然凑近她,眼神落在她身上,原温初感觉到对方呼吸都急促起来,他略微闭上眼眸,再睁开的刹那,眼瞳之中有流徙的银河,是层层碎裂开来的冰原万里,他说道。
“原温初,你为什么要回港城来?”
“这个港城,还有什么值得你放不下么?”
原温初抬头看向他。
“殷惜,港城就应当是你的天地么?”
“你能在港城占据一方天地,我连回来都不可以?”
殷惜的呼吸为之急促了一下,然后他苦笑着说道。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原温初眼瞳仍然是一片淡漠,她扭过头,墙壁上头挂了地图,她凝望着象征港城的那个小点,同北面的广袤天地,她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过几日,我可能要北上一趟,去沪城。”
她这句话说得轻飘飘的,却让殷惜的表情都为之一变,他向前一步,情绪有些激动,想要攥住原温初的手腕,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只是声音却无法再保持那么平静。
“北上去沪城?可是北面那般乱糟糟,你去沪城……我也有生意在那边,我让人送你去,这样安全点,我心里头也好放心。”
原温初却摇头,殷惜的确是担忧在意,但是她的反应却极为平静,她开口说道。
“不需要你送我去,我自己自然有渠道过去。正因为北面乱,所以我才要走。”
涉及到她的安全,殷惜没有办法熟视无睹,其他时候,他可以随着原温初的性子来,但是眼下他却做不到当做一切无事发生,就让她这么莽撞离开港城,他低声说道。
“乖一些,你别去。”
他的声音沙哑隐忍,情绪被他自己深深埋在他自己的心里头,殷惜自己都觉得自己极其能够忍耐,可是面对眼前的原大小姐,他怎么做怎么错,只能选择忍耐。
不是他殷惜想要忍,是他无可奈何,在她面前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他何尝不羡慕旁人亲近她?他何尝不想要像是两年前那个顾铮行那般,直接往她身旁蹭,靠近她接近她,可是他做不到。他咬了咬唇,然后说道。
“我劝说不了你,终归有人能劝你。”
“原温初,你莫要任性。”
原大小姐人好似一朵俏丽玫瑰,她扭过头,眼底是星星点点笑意绽放开来,她哪怕是玫瑰,都是尘世之间最为娇艳欲滴的那一朵,然后原温初开口说道。
“我决定的事情,谁也变更不了。殷惜,你更不可能改变我的主意,所以,不要白费心机了。”
她瞥了他一眼,眼神里头是烟波浩渺,殷惜同她之间隔了两三米,他声音低沉急迫。
“你别去——内地对于你而言不是什么福地……”
原温初骤然之间眉眼凝住,她盯着殷惜的脸庞,然后一字一句地开口问道。
“不是福地是什么意思。我倒是很好奇,殷惜,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从两年前,我就知道,你一定有事瞒住我。如今我愈发肯定,对不对?”
殷惜同样看着她的脸,只是他自己的神色淡漠了许多,像是天色转阴,天边那一缕渺淡的烟雾,烟云凝住,这个港城眼下名声最大的商界大亨,被认为凶恶无穷的大商人,在她面前却表现出几分无措,他抿唇,那唇瓣凉薄,哪怕是这样看过去,也能让人觉得,并没有什么温度可言。
然后原温初听见殷惜反问。
“那你呢?”
“你是不是也有事情瞒着我?从你那一日,去殷家赴宴,见到我的第一眼开始,你是不是也同样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
屏幕前头的观众们忍不住开始搓手了。
这两个人对峙得好哇!这个局面,是不是等同于快要互相掀开底牌了?
原大小姐是重生的,大家都知道。
殷惜是重生的,观众们也知道。
不过眼下看着这个情况,是不是原大小姐打算跟殷惜掀开底牌,彼此都戳破对方重生的事实了?
双重生者对峙,互相掀开底牌。
剧情有必要发展得这么快这么刺激的么。早就知道时间线过了两年,原大小姐重回港城,必定还有精彩篇章在后头等着,不过双重生对打,还是让人有点小兴奋的。
“快说啊……啊啊啊要不是被屏蔽,我们早八百年就戳穿这个事实了——原大小姐快上,别给他留脸面!”
“我想看他们对上前世的口供,这两个人前世肯定很有精彩的故事,快快快,掀开底牌吵起来,我想要知道殷惜前世到底跟原大小姐发生过什么,进展到了哪一步,我小板凳都搬好了,专心等着呢!”
“就是!快,咱们快人快语,打开天窗说亮话,有什么话乘着今天就说明白了吧,爱恨纠缠别整的那么麻烦了,麻溜的,我看完还要洗衣服做饭带孩子呢!”
原温初默不作声地抿唇。
她早猜到了。
而殷惜则是看着她的脸颊,这张年轻绝美的脸庞,让人沉迷也让人恍惚不已。他两世为人,却从来都栽到她一个人身上。
这也是正常的事情。因为这个港城,原温初从来独一无二,再也不可能有第二个原温初了。
前一世——他不是也没有等到么。
他低下头,黑发黑眸的殷惜,低声说道。
“那一日,我没想到你会来。”
他指的是,殷家那一日的宴会。他这一世见到原温初的第一眼,她去赴宴——穿着洋装同披肩,骄傲无比的原家大小姐,他看见她的那一眼,心里头几多诧异几多沉迷,更多是倒吸一口冷气,他想,原来是真的,她真的回来了。
这一次……
他得看着她,一世太平。
殷惜既然开了这个头,再往下说下去,似乎也就顺利了许多。他原本以为有些话,会极其难以说出口,但是原来,这些话也没有他所想的那般艰难,他本就是冷静到了极致的人,真正打算坦白,反而比他所想的,更加容易些。
“原温初,我见到你的时候,我想,你大概什么都不知道,我想护好你。”
“有些不必要让你承受的痛苦……你便大可以不承受。”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你已经不需要旁人护着。我起初不知道,但是后头逐渐反应过来,你是同我一般无二,重来一次的人。”
“你每一桩事情都做得很好,华必文华必武那对兄弟伤害不了你。孔家你也保护住了。何家你干脆利落的退婚。”
“原家的钱财被你攥在手掌心,你过得好极了。有人喜欢你,有人惧怕你,有人敬畏你。你在这个港城过得有滋有味,风生水起,而我看着你,好似自己的一场梦境,也最终得到圆满,感觉到欣慰极了。”
“原温初,你做的这么好,比我想的好一万倍。”
“所以我也不必告诉你,我都经历过什么。”
原温初极其冷静地听着殷惜的这番话。
这算得上是,彻彻底底开诚布公地谈了谈,殷惜没有明说,但是他的语气,分明是已经知道,她是重来一世的人。原温初静默地站在原地,灯光不算太明亮,但是在这种昏暗的光线上,对面的人的脸颊好似隐藏在黑暗之中,他低着头,轻声说道。
“原温初,你我都很清楚,彼此的过去。”
“有些事情,不必讲得那么清楚,我们都懂得。”
原温初却摇头。
“不。清楚的是你,我还有许多事情不清楚。”
她抬起头,凝望他的脸庞,黑暗投射下的阴影狭长,眼前的男人长身玉立,他是俊美的,凌冽的,眼前的男人二十七岁,这大概是他最好看的年纪吧,褪去青涩走向成熟,没有后期那种让人几乎透不过气的阴郁,成熟得恰到好处,俊美潇洒,处理任何问题都游刃有余。
殷惜在港城是众人口中的饿狼,但是也有许多大家小姐,在见过他本人之后,对他春心萌动的。
只是殷惜从未给过那些名媛一个眼神。
哪怕是一个好脸色都没有。他从来不联姻,也不利用女人获取利益,这对于他而言,是十分罕见的事情,因为殷惜出了名的不择手段。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他的敌人,顾铮洲。
顾铮洲游走在港城那些名媛之中,他那张脸太有欺骗性,给人的感觉,就仿若春风化雨,不少港城名媛,世家小姐的一颗心都陷落在他身上。
听说不少名媛小姐,同他的关系极为暧昧。
但是殷惜在感情上头,却洁身自好,从没有这方面的传闻。众人都说是因为他凶恶,所以让人不敢靠近,那些心怀叵测接近他的女子,不论容貌何等靓丽,只要接近他,都通通没有好下场。
久而久之,也就无人打他的主意,只是不少人都传言,说殷惜只怕是有些难言之隐,才会导致他二十七岁还没有成婚,连一个暧昧的对象都没有。
眼下原温初凝望他的脸庞,这个男人的脸庞比记忆之中更好看,大概是风华正茂的好时节,只是他眼底浓郁化不开的那片阴暗之色,让人心中仿佛也升腾起乌云片片来,然后原温初听见殷惜抿了抿唇,他开口说道。
“你有什么事情不清楚,想要问我的?”
他的话音几乎刚刚落下,原温初的提问就接踵而至。
“殷惜,你为什么要帮我。”
“不是这一次。是……瓢泼大雨里头,我赤足走在港城街道上头,你停车在我面前,然后走下来,说我是丧家之犬的那一次。我那么狼狈,对于彼时拥有一切的你而言,没有丝毫可以利用的价值,可是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停下车,讥讽我之后,又给我机会?”
“你为什么要帮我。我那时候什么都没有。可是你殷惜,从来不做不赚钱的买卖。”
原温初的话音几乎是刚刚说完,就被对面的男人打断,他轻描淡写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原温初,然后原温初听见他反问自己。
“你焉知我没有从你身上获取加倍价值?”
这一世的原温初从未狼狈不堪过。
所以不论是殷惜还是原温初,他们心里头都一清二楚,原温初所说的事情,根本不曾发生在这一世,是上一世。
上一世他同原温初相逢,那一年,他已经是港城叱咤风云的顶尖大佬,而原温初那一年,被继母陷害,父亲病逝,丢了原家,她走在街上,就宛若赤贫的平民,被雨水浇头打湿的落汤鸡,没有美貌没有财富,什么都没有,跑丢了一只鞋,仓皇的落汤鸡。
原温初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她说道。
“我知道,你没有。”
“你没强迫过我,没让我做不想要做的事情。不是么?”
她记得。前世的殷惜,虽然嘴上讥讽,但是实际上待她颇为客气。她起初险些以为对方看上了她,要玩金屋藏娇的把戏,但是并没有。他给她提供住所,待她礼貌疏离。这个男人很是忙碌,所以很少出现在她面前,只是偶尔有同她一同共进晚餐的需求。
所以原温初重生之后,只是想要躲着殷惜。
却对他没有什么恨意。
她要恨的人很多,要报复的人也很多,可以殷惜却不能算在这些人的行列之中——如果严格来说,殷惜勉强也可算是她的恩人吧,毕竟是在她前世最为狼狈的时候,给了她一条生路的男人。
以他彼时地位。
自然可以不帮她。以传闻之中的那个殷惜的手段同对女子的厌恶来看,更加不可能帮她,可是他却偏偏在那日停了车。
殷惜听见她的话,他默不作声地站在原温初对面,原温初说的话,给他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
前世的一切还没有终结,延续到了这一世而已。
原温初能够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在殷惜眼中,已经算得上是上天垂怜,他不敢奢求太多其他。而原温初的话语,则是给他打开了一扇窗——他前世,一直以为她很恨他。
他低垂眼眸。
他之前只是怀疑,可是这一场对话,让他确定了一个事实。
拥有完整记忆的人,唯独只有他。
尽管他同原大小姐两个人,都重生了一回,各自拥有了从头再来的机会,可是某些关键讯息,她似乎不知道。
也许是她暂时还没有想起来,也许是那些记忆她永远也不会再有,所以——拥有完整记忆的人只是他。
否则,她不可能平心静气好好地同他说话。
殷惜很相信这一点。
但是他当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提醒她。她能够少恨他一点,终归是好的。光线逐渐黯淡下去,他的脸颊消瘦,他拥有让很多人羡慕的一切,但是也比常人所想的更加忙碌。他站在原温初面前,然后嘶哑着嗓子开口。
“可我不能保证我日后永远不从你身上索取价值。”
声音透着疲惫的男人,他低声说道。
“原温初,我放过你,不是因为我愧疚,也不是因为我对你没有心思。”
“我放过你,是因为我能忍。”
他抬起头看着她,眼底光芒散逸开来,他的声音好似冷风入怀。
“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能够忍到几时。”
原温初皱眉。眼前的男人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疑惑不解,对面的男人却已经背过身去,然后他抬起步伐向外走。
“原温初,别北上。”
“你留在港城,我护你一生一世。我殷惜说到做到,这一世我只要你太平安稳,不论发生什么,哪怕外头洪水滔天,我仍能让你平安顺遂。你喜欢什么,我便给你什么。”
原大小姐听见他这番话,脸颊之上却没有任何动容之色,她的声音亦是极为笃定,她开口说道。
“我要的,是自己为自己负责。”
“我做出的决定,我不会后悔。你我既然已经开诚布公谈过,知道彼此都很清楚彼此都是再来一次的人。你就该知道,以我的性子,不可能做笼中鸟,掌中雀,我自有我的广阔天地要去拼搏,去绞杀。”
“我不要你护我一生一世,你怎知我们未来不会是仇家?”
“世事易变,何况一个男子的承诺。殷惜,你两世为人,应当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我绝不依赖旁人,更不可能相信你这一句所谓的诺言,丢了自己。”
殷惜不说话了。
这的确是原温初会说的话。
她从来都倔强。
他大概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原大小姐能够倔强到何等程度,所以他听她这样说,才选择沉默不语,但是终归交了底,就像是一块压在心底沉甸甸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既然如此,倒是可以谈一些之前谈不了的话题。他低着头,阳光投射下一块光斑,原温初听见殷惜问她。
“你对顾家二少爷是真的心动了么?”
她承认得痛快。
“嗯。”
她从来不做自欺欺人的事情。她不知道殷惜有没有,但是她没有。
殷惜听见她的话,尽管是意料之中,心脏那瞬间仍然好似抽搐一下,绵密的疼痛着,他伸出手慢慢地抵在胸口的位置,然后原温初听见他说道。
“所以顾家大少爷,是真的奇怪。其实……前世有这个人,但是他主要在内地发展,不知道为何这一世换成了港城。”
“我不知道这之中是否有什么偏差。也许就是因为顾铮行吧,顾铮洲这个人,是未知数,我看不透。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他对我的敌意。他好像……想要同我抢夺港城这块地盘,许多事情,我的商业思路,他好似都抢在我前头。”
“但是只要我能够见招拆招,找出新的解决之道,他好像就无可奈何。他给我的感觉,能力平庸,但是却好似拥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尤其擅长把控大方向,能够预知到未来的细微变化,我觉得这非比寻常。”
“我怀疑,他是同我们一样的人。”
“他也重新活了一次,才能够做到这一点。”
殷惜说得很直接了当。
也只有他这样地位,拥有这样强烈的直觉,才能够直言不讳地给出这样的结论来。
而原温初听见殷惜的揣测,她眉头略微皱起,她想了想,想到之前看见的顾铮行的vlog,在广城那边窥探到的一些细节,同财叔的弟弟,说过的,见到大少撞邪的事情,她的手指慢慢挪移,然后她说道。
“这是一个方向。不过,我觉得,你还可以查一查,他是不是霸占了顾家大少的身体。他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另外一道魂魄。”
在这件事情上,原温初是要同殷惜站在统一战线上头的。
对付顾铮洲,这么一个古怪的敌人,联合起来,很有必要。
“另外一道魂魄?”
殷惜倒是没觉得原温初的话是天方夜谭,毕竟他同原温初都能够重新活一次,其他可能性自然也都可能发生,他点了点头,记下了这一点,他说道。
“我会去查。也许是南洋的某种邪术,我会想办法查出他的破绽,若是什么邪术所导致,也许能够有破解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