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再度转移(倒v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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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关上了, 之后是自动上锁的声音。

    四个玩家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很快外面就重新安静了下来。阴森、寂静的气氛再度笼罩住整个房间, 陆攸躺在水底下,郁闷地吐出了一串泡泡。

    他不是没想过求助于这些人带他离开, 他也确实尝试过了, 想在Monster转身从水缸边离开的时候伸手拉住他——这么做的结果是, 陆攸现在又变成了身不由己的状态。“身体”没有再重复之前的举动, 而是沉到了缸底,像要睡觉似地静静躺着,只有尾巴还时不时轻摆一下。

    无事可做, 陆攸只好胡思乱想。刚才有脚步声过来、有人走近房间,陆攸的第一反应就是“那个人来了”。其中名为Monster的那个玩家,身形和气质都还算符合, 武器是手|弩,还欲盖弥彰地遮住了面孔, 怎么看都是最可疑的角色。

    但摘下面罩后,黑发黑眼的年轻男人却是完全陌生的相貌……

    不过,既然是虚拟现实的全息游戏,也存在着相貌进行过调整的可能性,陆攸还是把Monster留在了备选名单上。他现在虽然有了能够检测灵魂编码的道具,却没有能作为标准答案的对比数据。也就是, 他至少得再经历过两个副本, 或者额外消耗积分回到先前的世界——还不知道系统允不允许这种做法——获得两组以上的编码, 才能验证“一直以来遇到的是同一个灵魂”的猜测。

    以为自己算是移情别恋, 结果掉进的还是上一个坑。如果真是这样,陆攸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而且他重蹈覆辙不是一次,而是三次,大概还会有更多次……

    不过,是他自己选择去爱,也不必摆出吃了亏或者受到算计的姿态。况且,反过来也可以他坑了那个人三次……要是把顾奕算上,还能再多一次。

    陆攸的思绪回到刚才那几个玩家身上,想起了一个有意思的细节。

    从卡和夜静的话中可以得知,副本的通关次数是有限制的,实际接到任务的是个叫做“冥府之路”的人,Monster他们这次只是在帮他探路,最好不要真正开启副本。所以他们才会在遇到那个女人的时候,狂奔回房间躲避……但这样一来,Monster不慌不忙地进门、还试图攻击的举动就很奇怪了。

    带着自己的队伍来帮忙的人是他,态度最随意的也是他……不知那个冥府之路和他是什么关系。损友?还是看不顺眼却不得不合作的人?

    至于夜静提到的另外几个人,桃子茶、生病的哥哥、调音师晏川,有游戏也有现实里的情况,陆攸都默默地记了下来。

    理完了这些讯息,身体还是不能动,陆攸又接着试了呼叫系统、召唤手环……期待的情况没有发生,这两者还是半点回应都没有。

    行动受限是件很难受的事情,而且水缸里的环境虽然适合人鱼,对之前一直生活在空气里的陆攸来可绝对算不上美好。就在他逐渐开始感到难受和焦躁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人鱼动了动,缓缓上浮,将脑袋和肩膀露出了水面。门开了一条缝,先伸进来的是一只拿着提灯的手,手臂晃了晃,提灯带来的更明亮的光线和更浓重的影子也跟着晃了晃。像在对暗号似的,人鱼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两下水面。

    一个佝偻着背的人影推开门,举止笨拙地挤进房间,又匆忙将门关上了,还将身体紧贴在门上听了一会,似乎担心后面有恐怖的东西追踪过来。等提灯的光线不再晃动,这个人转过身,光线中出现了一张苍白的脸,瘦得形销骨立,颧骨上还带着挨揍后的淤青。

    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岁数,个子挺高,却显得手脚的比例不太协调,还很明显地驼着背。稻草色头发的青年脸上习惯性地保持着懦弱瑟缩、担惊受怕的神情,快步走近水缸,对着静静待在水里的人鱼举起提灯,上上下下照了一通,随后明显松了口气。“幸好他没对你做什么。”他低声,嘴角边刚露出一点微笑,又立刻愁苦地重新垂下了,“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把提灯的底座靠在水缸沿边,让陆攸看到了绣在袖口内侧的名字:这个青年名叫埃里克。他身上带着和这房间如出一辙的阴冷气息,举止也不像玩家,应该和人鱼一样,也是副本中的人物。

    原来玩家不在的时候,副本剧情还会自己继续发展?

    陆攸对这个游戏里AI的智能程度有了新的认识。他反正不能自己行动,就把这正在进展的一幕当做电影来看了。埃里克半蹲下来,将提灯放在地上,然后贴着玻璃缸坐下了,也不顾地上脏兮兮的还都是水渍。人鱼也没有表现出在玩家面前的那种凶暴本性,而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了轻柔的声音,像是在表示愉快和安慰。

    明明是水里的生物,叫声却像是体型娇的鸟类一样……

    人鱼伸出手,替埃里克梳了梳那纠缠结、不知多久没理过的头发。虽然这一举动实际除了将发丝弄湿、再添上一股腥味之外毫无改善作用,埃里克还是真心地笑了笑,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缺爱。“父亲……”他突然开口,让陆攸吓了一跳,差点以为这是他对人鱼的称呼,幸好他很快接着了下去,“父亲今天又做了一次实验。”

    埃里克低下头,他的背弯得更厉害,额头贴上膝盖,将身体蜷缩得像一只皱缩在茧壳里的幼虫。“绳子没有绑牢,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那个’挣脱出来,跑到了走廊里……”他低低地,像是在对人鱼倾诉,又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父亲让我去拦住它,用铁钩穿过它的肚子,把它拖回来。我没能做到……父亲自己去做了,回来后揍了我。”

    他脸上那一大块淤青估计就是这么来的。陆攸听出了他话音里的茫然和羞愧,有些急了起来。做不到才对啊!他想什么,发出点声音也好,唇舌却不肯听从使唤。“身体”的手指玩过了埃里克的头发,现在正在玩他的领子,以这个副本中设定的人鱼的智力,恐怕并不能真正听懂身边这个快要停止挣扎、被黑暗污染的灵魂的倾诉和哀鸣。

    “……父亲这次还是失败了。他发了很大的脾气,毁掉了不少东西。”埃里克机械地,“他明天要去镇上采购,还要去取之前定做的工具。我觉得他可能在准备对你动手……”他突然停下来,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转而将一只手放在人鱼的手背上,寻求依靠似地轻轻握了握。埃里克的掌心全是冷汗,和生活在水缸里的生物一样湿润冰凉。

    “父亲发现那个下水道口了,他在上面焊了铁条,很难弄断。”埃里克放轻声音,同时加快了语速,“我们得再找别的方式逃出去。我把妈妈的安眠药留下了一点,还弄到了半瓶酸。这次我们一定……”

    “埃——里——克——!”

    一声大吼就在此时远远传来,穿透墙壁门板,顿时断了埃里克没完成的保证。

    那吼声粗粝沙哑,充斥着令人胆寒的狂怒,仿佛在宣告着很快就会过来将他活生生撕碎。埃里克像被锤子砸中背脊,浑身剧烈地一抖。“我要走了。”他急匆匆地,一骨碌爬起身,伸手抓起了提灯,“我尽量找机会来看你……千万别尝试独自逃跑,好吗?父亲对研究的进展很不满意,他开始怀疑那个配方的真假了。再被他抓到逃走,他可能会直接杀掉你。”

    他把肩膀上人鱼的手推下去,按进水里,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破旧黯淡的灯,抬起手在胸口处按了按。“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裘德在保佑我们。”他飞快完这句话,在第二声大吼更近距离地炸响时仓皇离开了房间。

    门一关上,大概这段剧情算是过了,陆攸对身体的控制权就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视野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黑,再亮起来时,就已经转变了场景。

    眼前出现的是一间简陋拥挤的病房。六张床两两相对,同一排的三张床彼此以帘子隔开,不时有人在过道中来去,话声和墙壁上电视发出的音乐声夹杂在一起。窗台上放着没洗干净的饭盒、香蕉皮和探病者带来的花束,花已经半枯萎了,一只苍蝇正从花蕊上爬过。

    这个画面的角度有点奇怪,好像视角是从靠近天花板的地方、也就是通常装摄像头的那个位置,在向下俯视,紧盯着靠近窗边的那张病床。

    病床上有人躺着。视角一点点转动,从病床尾部被盖在薄薄被单下的双脚,移向压在被子边缘、正着点滴的手,继续向上……

    尖锐的警报声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刚刚移到胸口的画面随即终止于一片漆黑。

    这是什么?

    游戏的过场CG?

    陆攸正一头雾水,短短几秒钟黑暗过后,再度出现的画面又切换到了新的场景。这次是一间放着床和书桌的卧室,面积挺宽敞,视角则是从房间角落,望向了坐在卧室中央床上的人的背影。

    这间卧室里的床、书桌、衣柜和地板都是原木色的,台灯等较的配件也是简约风格,靠近阳台的玻璃移门被藤蔓纹的浅色窗帘遮住。堆在床上的几个抱枕和玩偶却是萌系的风格,稍微显出了一丝违和感。

    坐在床边的人穿着淡蓝色的睡衣,黑发略有些长,正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后领口露出一截细白的脖颈。过了一会,他把手中的东西拿远,半转过身调整角度——原来是要用手机给自己拍照。

    他转过来的角度很,只能看到一点点侧脸,手机上前置镜头照出的画面又在晃动着,也看不清内容。随即,这个莫名其妙、不知在表达什么的场景同样被黑暗终止了。

    “……夺回来……”在陆攸耳边,响起了一个平直冷淡的声音,“我被抢走的东西……”

    这声音似乎十分虚弱,断断续续的,消失之前连一个整句都没完。陆攸听到这句像是在布置任务的话,终于灵光一闪:难道刚才那两段画面,是来迟了的资料传输?

    前几次投放后的资料传输都是沉浸式体验,仿佛能够共享投放对象的人生和情感,这样放两段视频后直接让他听愿望的方式,还是第一次。而且,在声音消失后,笼罩世界的黑暗却没有散去……比起刚投放后视野受限、身体无法动弹,此刻出现了更严重的情况:他连身体都感觉不到了。

    陆攸只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正与一个平整微温的平面接触着……却分不清碰到的是手臂、腿脚,还是身躯的其他部分,他甚至无法确定还有没有这些部分存在。只剩下听觉还在正常地发挥着作用,让他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椅子挪动的声音……衣物摩擦声,以及很轻微的呼吸声。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放在了与他接触着的这个平面上,有一下碰撞响动,以及微不可查的震动感。就在陆攸因为还能感到“震动”而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