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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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晟的上班地点就是他老师留给他的那个拳馆。他们进了门, 陆攸连周围的陈设布置都没能看清楚, 就有个穿着白色练功服的青年从里面冲出来, 见到段晟后一脸大喜过望地正要开口, 眼神一偏发现了跟他一起走进来的陆攸,明显地一愣。

    于是陆攸就自觉去前台翻宣传册看了,让段老板和他的员工在旁边话, 零零碎碎听到那青年了些“换人”、“挑衅”之类的字眼——似乎是拳馆的人和别人输了,想让段晟帮忙找回场子。

    段晟没答应。那青年大概算是他半个徒弟, 因此犯蠢后得到的对待格外不客气,被他残忍地施加了“没实力还输不起”的精神攻击后,拖进训练场准备继续进行肉体折磨。更残忍的是,段晟还邀请陆攸一起过来围观……虽然那青年一脸“让我死吧”的表情看起来真的十分可怜,然而陆攸对这部分内容好奇很久了,硬着心肠假装没看到, 跟了过去。

    训练场上没有他想象中那种四根栏杆、围着弹力绳的台子,只是中间一块地面的颜色和材质与边缘不同,被立柱分成了几个区域, 靠边处悬着沙袋。场上还有其他人在训练,他们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关注。陆攸在角落里找了个位置坐下, 青年虽然苦着脸, 热身时却也很有精神的样子,段晟去了侧面的更衣室, 几分钟后, 换了身看着挺普通的短袖长裤出来了。

    他戴着覆盖住手背和半截手指、露出指尖的黑色拳套, 材质好像没什么厚度,让不太了解这方面的陆攸有点担心防护效果,不过……很帅。看到他走过来,陆攸想到那些拳赛视频里的场景,在他停在面前时伸手拽住他的衣服下摆,象征性地往上撩了一下。

    “不脱吗?”他问。

    “要我脱吗?”段晟笑着问。

    陆攸瞥向他身后,看到不远处一张凑过来偷听到对话后目瞪口呆的脸,没好意思继续下去,轻咳了声松开手,抽回手之前顺手在他身上拍了拍,也没注意拍到了什么地方,总之摸到的肌肉手感很好就是了。“我在这里看着你哦。”他用老气横秋的口吻,“好好表现。”

    结果他实在没能看出段晟有没有“好好表现”——他得太轻松了。旁边训练的人在他进场时开始停下动作、围拢过来,没等围拢完成,段晟面前的人已经横在地上了。似乎遵循着某种默契,接下来陆续有人上来挑战……或者是讨教?段晟似乎不需要休息,逐一应对下来,到最后也没有谁在他面前表现出了威胁性。

    陆攸半懂不懂地在旁边看着,前几场时还不太明显,越往后,就越能察觉到段晟身上开始显露出来的那种凶狠的气势。他从不出声,表情平淡,动作间却带着杀气,像是在这些应对游刃有余、玩乐般的对战之中,都在不动声色地准备拼命。他结束战斗的惯常招式是“摔”,陆攸看到有几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时惨白着脸——估计不是疼,是吓的。

    其他人只是在训练,而他像是在战斗。

    拳馆的教练和穿着统一制服的学徒们挨个去段晟那里挨了一顿——这大概真是他们的惯例——之后,那些看着就是纯粹过来玩玩的客人也有的跃跃欲试,段晟随意应付了两个,在看到有人站在陆攸身边试图和他话时收手下场,朝陆攸招招手。

    陆攸摆脱了那个应该只是比较话唠、想找人聊天的客人,到了段晟身边,才想到这时候的标准流程大概是要拿条毛巾给他擦擦汗、或者拿瓶水的,然而他两手空空,想了一会,伸手在段晟覆着一层薄汗的手臂上摸了摸——感觉更像是在耍流氓。

    段晟突然俯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把他托了起来,陆攸完全没防备就双脚离地了,接着眼前天地颠倒,脑子里一片空白,都没想起来要惊呼。段晟一副随时要松手把他扔下去的架势,把他抗在肩膀上走了几步,又轻轻地放下来,还是没让他碰到地面,半拖半抱地直接进了旁边的更衣室。

    陆攸被他放在衣柜中间的椅子上,接着唇上被亲了一下,感觉脑袋晕乎乎的,满脸通红,气氛好像接着就要发生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段晟还真的进行了一番考虑,最终因为环境实在不合适而遗憾地放弃了这个念头。他去洗澡时,陆攸坐在外面努力冷静,险险在几分钟后那个被段晟叫做“程”的青年心翼翼地在门口探头进来之前,恢复到了似乎没有异常的状态。

    程不知过来是想看什么,见到陆攸抬头看他,再听见浴室门响,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缩回去就想跑,被边擦头发边走出来的段晟出声叫住,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转了回来。

    段晟叫住他,跟他了一些拳馆方面的事务,又提了提他接下来的训练方向,最后表示自己接下来一周有别的事情要忙,就不过来了。

    “有别的事情?”离开拳馆时陆攸问,有点好奇,“你要去做什么?”难道是去对付周泽尧?那家伙的作死之路上其实已经不缺他们这两个落井下石的人了,但哪怕因为周母而有些顾虑,想到能让周泽尧更倒霉一点,陆攸还是有点动心。

    段晟的回答却是:“我陪你。”他推推陆攸,和他换了位置,自己走在靠路边的那侧,“你录了音,又把录音给薛琳雅,要是周泽尧以为你是在刻意暗算,可能会想报复。我担心他狗急跳墙。”

    比如开车撞人和“仇人”同归于尽,比如干脆再借一笔高利贷雇凶杀人……被逼到绝路后人的疯狂,他以前可见识过不少,不能不防。

    “除非直接把他弄死,”段晟了这句话后稍稍一顿,似乎有些遗憾,“或者断手脚……不过这样妨碍了他筹钱,再被梁旭或者赌场那边盯上也有点麻烦,还是先等期限过了吧。这几天,我陪你待在家里……”

    他偏过头,见到陆攸盯着他,“或者,我们出去旅游吧?多玩几天再回来?”

    陆攸刚才那一瞬间,还以为这人控制狂的本性复发了。他转开目光,“断手脚……你这是完全不准备掩饰自己凶残的本性了啊?”笑了一句,他又有些不情愿:“难道要一直躲着那个家伙?要是期限过了他也没事……”

    段晟笑了笑。“不可能的。”他笃定地。

    ……后来陆攸还是选择了待在家里。出去旅游虽然听起来比较好玩,但是离得远了,万一出了意料之外的情况就很难应对。不就是一周不到的时间吗?正好可以让他把丢下好久的本职工作——翻译再捡起来。新手机的钱还是段晟付的呢,虽然能养他的话段晟不定会很享受,他自己还不想弄得这么堕落。

    陆攸把左念的那张手机卡就放在段晟那里,不准备拿回来了,反正左念的联络簿里根本没有值得继续交往的“朋友”,不担心会错过什么。不知段晟会不会嫌麻烦,反正他看上去还挺开心的。有时候戳着屏幕不知看到了什么,还会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他们也没有回之前住的地方,免得周泽尧找上门来闹事,段晟的老师终生未婚,留给他的还有一套旧房子,段晟之前一直有好好扫,现在就直接无视了陆攸莫名有些羞涩抗拒的心情,拖着他搬了进去。

    “感觉在被老师看着……”陆攸僵着脸站在门口。

    “老师见到你会觉得高兴的。”段晟,轻轻地在背后将他推进了屋里。

    屋里陈设有点老了,但并不破旧。阳台上养着仙人掌和吊兰,邻居家的猫会过来晒太阳。陆攸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有种回到了最初那个世界的感觉。接下来的几天里风平浪静,不知是梁旭那边没把新地址透露给周泽尧,还是他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总之,他一次都没有出来刷过存在感。

    转眼间,五天过去。期限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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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泽尧正在做梦。他知道这一点,但他怎么都醒不过来。

    现实中的时间还没到要下雪的时候,也许是他现在待的地方太冷了,他在梦中重温前几天的记忆时,所有的场景都覆盖在厚重冰冷的雪层之下。以前一起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在他开口想要借钱的时候全都不见了影子。以前真心和他交往过的同学朋友,在他和第一个女朋友交往的期间就差不多都断干净了。通过薛琳雅结识的那些“上层人物”,明明有些人自己都是一团烂泥、背地里五毒俱全,见到了他居然还装模作样地冷下脸来,让他滚开。

    和左念失去联系后,他走投无路,只得放弃了这么长时间来苦心经营的形象,去向那些人请求帮助。那些人都是可以拿钱当纸的家境,多借几个人东拼西凑,不定还真能凑齐。但是他发誓过、哀求过,哭过,甚至跪在那些人面前,都没人肯搭理他。

    是因为薛家……

    女孩子笑容甜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又在他面前扭曲了。对于这张一直以来肖想着、曾经让他觉得就算她没了用处、身份不能帮他继续向上攀登,就放在家里好看也不错的面容,他心里先是涌出了恨意,渐渐地却又多出了几分恐惧。

    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

    他做这么多……做了这么多,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不都是因为想和她相配吗?她那样的家境和眼光,普通家庭出身的人,哪里会看在眼里?要是她平时生活力朴素一点,别用那些贵得要死的东西、去那些消费高昂的地方,他也不会……

    眼前闪过被砸得面目全非、完全失去价值的车子,被扯碎烧坏的名牌衣服,被完全弄坏了才退回来的珠宝首饰,他的心脏抽痛起来。都没有了……都没有了……所有的退路……

    疼痛越来越鲜明了。周泽尧恍然领悟到,这确实是来自于身体上的痛苦。他的身体抽动起来,逐渐从梦境中脱离。他睁开眼睛,灼亮的光线刺入了他的瞳孔,他感觉到了身子底下平台的冰冷,贴在皮肤上、正要向内刺入的冰冷,这冰冷从他喉咙里勾出了惨烈的尖叫。站在台子旁边、正在不锈钢托盘里翻捡工具的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被口罩挡住大半的脸上,一双眼睛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他怎么醒了?”他向一个站在周泽尧看不见的地方的人问,“麻醉不够吗?”

    “什么麻醉。”那人懒洋洋地回道,“对这种人,哪来这么好的条件给他享受?他刚才那是吓昏过去了。”他嗤笑了一声,“可惜啊。”

    戴口罩的人挑挑眉,“哦”了一声,似乎这便不再有任何疑问了,手里拿起了一把剪刀模样的器具。周泽尧一直没有停下惨叫,他的声音迅速沙哑了,就在这一刻,也许是恐惧推动了他的思维高速运转,他突然想明白了一个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就算知道他的家世是骗人的……薛琳雅也不至于那样疯狂地生气……她为什么……

    她还知道了什么事情?

    ……左念……!

    那条短信……那最后一条内容是“我喜欢你”的短信……

    原来是这样……

    周泽尧僵硬的身体突然能动了。他在紧紧捆绑的皮带底下剧烈挣扎起来,像是一只被剥了皮在抽搐的动物,用尽全力喊出声来,喊得嗓子里几乎冒出了血:“等等……等一等……我还有办法!”他尖叫着,“让我个电话!我还能……我能弄到钱——拜托!拜托!求你们了!你们也更想直接拿到钱的吧?求你们——”

    刚碰到他腹部的器具顿了顿,停下了。戴口罩的人转过头,朝倚靠在墙边的另一个人投去了询问的眼神。周泽尧不出声了。在简直要令他窒息濒死的数十秒钟过后,随着那人微不可查地一点头,一部手机被传过来,放在了双手绑住、无法自己动弹的周泽尧面前。

    “安静点——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好了。”那人,“报号码吧。你要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