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Rou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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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从地下发出的沉闷轰鸣, 震动了午夜寂静的空气。
地面塌陷, 断裂的水泥块向下方空间砸落, 仿佛山间巨石滚落的震动和轰响远远地传递出去。附近已经入睡的人们被同时从梦中惊醒过来,茫然慌乱, 耳边回荡着那闷雷般的余音。阴云在天空上飞快地聚集, 空气变得湿润了, 让他们感到呼吸不畅, 像一场夏夜的阵雨即将降临——亦或是正在酝酿的海上风暴,被召唤而来,压抑地笼罩住了这个城市的上空。
藏身在人类中的魔物们对此有着更为鲜明的体会。从那一点猛烈爆发的力量朝周围荡开, 转瞬间形成了只有它们能够感知到的漩涡,脆弱的个体发出哀鸣,具备避害本能的朝着藏身处惶惶缩去, 却也有自诩强大者感觉受到挑衅,争锋相对地放出了气息。
灰灰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 看到的是一片尘埃弥漫的废墟。遭受毁坏是一条不算偏僻的街道,不像上回在大学城内追击变形怪时没有造成混乱,这一次事态很快就有了失控的迹象。有不明就里的人被混乱吸引过来,随即卷入其中,灰灰抵达时正听见一声惨叫,弥漫开来的血腥味令她皱起了眉头。
——但是在看到那只从废墟底下爬出来的怪物时, 她的疑惑和不满便全部变成了震惊。
动荡的力量尖啸着。怪物毫无顾忌地在世人眼前显露出了噩梦般的可怖身姿, 数条漆黑触手将砖石掀开, 举向阴云密布的天空, 这部分肢体上没有能够发出声音的器官,挥动造成破坏时的轰响和空气被撕裂的爆鸣,更反衬出了怪物自身的寂静——濒临疯狂、下一刻就将要崩溃的寂静。它从已经被破坏到面目全非的地铁站里爬上了地面,触手中有几根在身前蜷缩着,像是受了伤,之后灰灰才看出它是在护着怀中的什么东西。
她想她已经能猜到那是什么了。
模样娇的少女在废墟中艰难跋涉,心地朝动荡中心靠近。地面上绽开了极深的裂纹,从断开的地下管道中喷出的水流带着一股浓烈的水生物的腥气,仿佛被其中极度混乱的力量染成了黑色。灰灰没敢走近多少就停了下来,祁征云身上气息的杂乱程度令她心惊——之前那些被他捕猎、吞噬的魔物,都在他原本的力量中留下了一时难以消化的残片,如落入水中的树叶和泥沙。他的力量确实比起初见时有了明显的增长,代价却是损失了稳定性。
如果动荡不休的力量失去控制,在冲突中迎来爆发,不知会对周围造成多大的破坏……
海怪的触手正沿着废墟的表面攀爬,不时将所接触到的大块物体卷住举起,猛然发力勒紧,挤压成碎片。这种行为似乎没有什么明确目的,只是在狂乱的痛苦中发泄着情绪。有新鲜的血腥气顺风而来,灰灰望向废墟边缘,看到有人一动不动地倒在那里,一时分不出是死是活——触手落下时避开了这块地方,没有将这个倒霉卷入的路人当做土石一般直接抓起来撕碎。
还顾及着无辜的生命,这让灰灰稍稍松了口气:刚过来听到那声惨叫时,她脑海中闪过的最糟糕的猜测,是祁征云开始杀人泄愤了——
虽然按照她对现状的猜测,下一次的重启和时间线调整恐怕不久之后就会发生,无论此刻多少东西毁掉、多少人死去,到时候都会完好无损地恢复成原样;但她还是衷心希望祁征云不要失控得太厉害,毕竟,那时得继续面对他的就是“过去”的自己了。
灰灰爬上一大块比较完整的水泥,勉强在晃动中维持住平衡。这时已经没必要考虑掩人耳目了,她正想随便喊点什么,将祁征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以确认他还有多少理智残余,最好也再确认一下陆攸的状态,就看到触手挥动破坏的动作缓慢了下来,仿佛终于开始感到疲倦了。风中传来了细微的“呜呜”声,像气流穿过狭窄的缝隙,灰灰先入为主地将祁征云的原形当做了哑巴,又过了一会才察觉到这哭泣般的声音正是他的叫声。
那几根蜷缩收拢的触手缓缓开,降向地面,将裹缠在其中的青年的身躯心翼翼地放了下来。陆攸身上看不见明显的伤口,却沾染了不少血迹,他的生命体征在这之前就已经完全消失了。触手聚集又散开,显露出了一身黑衣的男人的身影,那短暂持续过的声音也随之止歇,让周围彻底陷入了沉寂。
祁征云低着头,一言不发,沉默地站在尸体身边。他脸上带着麻木的表情,却不像是在悲痛中哀悼,而是正在思考着什么。
空气中蕴含的水分已经达到了临界点。雨滴落下来了,是咸涩、微温的海水。轰隆轰隆,水的声音在地面之下回荡,曾经栖息着拥有柔软翅膀的生物的通道,在被海水灌满后成为了奔流的暗河。非常奇怪的,在这一刻,哀恸消失了,愤怒也消失了,只有沾染在耳边的血迹冷冰冰的,提醒着他刚才终于得到、随后又立刻失去的东西。
——他的心像被从中间切开,疼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迟钝如他,直至尝到了这疼痛才意识到,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对“失去”无能为力的滋味。在这个世界被重启之后,曾与他相爱过的人就会彻底地消失了。哪怕能够跨越世界的屏障,再也找不回来,再也没有继续的可能。
不是中途的暂停,而是“结束了”。
生来永恒不死的神啊……这就是,凡人所要面对的永别。肉身的消陨、灵魂的孤独,凡人在面对它们的时候,所感受到的就是这样的恐怖。如今他也终于知晓了。那天晚上,他肩头被陆攸的眼泪浸湿的地方,在这一刻传来了冰冻彻骨的寒意,让他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惶恐啃噬着他的内脏。冰冷的感觉向胃里延伸,这感觉令人作呕。
为了尽快补全这可怕的空白,为了不承认徒劳地挽回不可能挽回的东西,或许确实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怪物下意识地做出了一个举动。
灰灰正在抹去脸上的雨水。重新睁开眼睛时,她看到依附在地面上的影子波动起来。
那些紧紧蜷缩起来的触手像是正在融化,回归到不存在定型的阴影之中……在陆攸闭着眼睛、没有了气息的身体下面,黑暗如同黑色的血泊不断扩大,黑暗在强烈的饥饿中张开了嘴巴。
意识到他是想做什么,魔物少女的脸色改变了。“祁征云!”她尖叫起来,“你疯了——!”
“你要把重启的‘信标’吃掉吗?!”
怪物对耳边传来的噪音置若罔闻。黑暗凝成了能轻易撕开血肉的利齿,它仿佛已经尝到被雨水冲淡变得冰凉的血味。即将成真的“失去”带来的威胁是如此迫在眉睫,于是它脑海中只剩下了唯一的阻止念头,而完全没有考虑到代价:如果在这里将这个灵魂吞噬、成为自身的一部分,用这种方式虽然确实可能保存下来一些东西,但留下的只是残骸,因此彻底断送的却是未来的希望;更严重的是,如果世界将其视作“陆攸”这个个体的死亡,依旧认定为达成了重启的条件,此后将发生什么——
在他回到还原点之后,那时还活着的陆攸会因此被抹去,随即便是再一次的重启。他的时间将被困在这道罅隙之中,除非他愿意彻底放弃这个循环的任务、放弃纯白棺木中沉睡等待唤醒的未来,否则他将再也无法前进或脱离,永远地凝固于这一点上。
但死者冰凉的嘴唇似乎还贴在他的耳边。血迹刻印着相爱的证明,仿佛在祈求不要被抛下,让这一次终结带上了和以往截然不同的意义。所以他只是一心一意地注视着眼前,竭尽全力想阻止消逝。
黑暗的巨口合拢了——
如同刀锋切过空气,得到的触感只是斩入空处的虚无。周围所有的声音突然真正地安静了下来,斜斜飘落的雨丝凝固在半空之中。不知从何处涌现的白光照亮了夜色。祁征云还能看到陆攸就躺在他的面前,还能看清他如睡着了一般覆下的眼睫和嘴唇沾染的血迹,分明是这样近在咫尺——!
这一回,世界重启的效率好像格外的高。从一切陷入停滞、到触感虚化,之前至少会有几分钟间隔,这次却一眨眼就过去了。险些造成不可挽回后果的举动被强行终止,仿佛冥冥中某种力量朝这一场悲剧投来了怜悯的一瞥。然而怪物对这怜悯毫不领情,依旧固执地试图将空虚攥住,并在数次尝试失败、终于连视线能捕捉到的最后的虚像也开始被白光吞没时,从心底疯狂地涌现出了近乎仇恨的怒火。
世界从结局处掉头返回,不断接近预定好的原点。黑夜倒回到白天,被破坏的道路恢复原状,重新出现了车流和行人。全新的一轮即将开始了。他应该吸取教训,借助之前经验让这一次重来能进行得更加顺利;他应该立刻找到这一次的陆攸、将尚未面临危险的人保护起来,以先知的优势避免再度犯错……这不正是他仔细计划过、原本就算要做的事情吗?
那些尚未能同化的碎片依旧掺杂在他的力量之中,已经化为自身增进的部分也没有再被剥夺而跌落。他能感应到有个恰好在附近的魔物气息凭空消失了,这验证了他重启不但能累积经验、也能直接将敌人消灭的猜测。时间调整的规则确实如他所想——因为不得不保留他存放在体内的碎片,而将无法同时存在的本体抹去了。
这本该是一个好消息。最终的目标从未改变,从此时起一切将回到正轨。不过是一次预料之中的失败,这个计划仍能按部就班地进行。
……那为什么他站在这个地方,陡然间觉得如此难以忍受?
祁征云望着周围熟悉的街景,恍然间意识到这其实正是最初车祸发生的那个路口。此刻陆攸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正在朝他、朝着必定的死亡一无所知地走来。是该他开始行动的时候了。至少要先隐蔽身形,不能这样直接出现在陆攸面前……
为什么?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问。
影子从地面上升起了。犹如从地狱爬上人间的恐怖之物,漆黑的触手一根一根地显出形态,向四周伸展开来。此刻重启还没有彻底完成,反过来是他成了不可触碰的虚无,往来的行人和车流对街道中央的怪物视而不见,如穿过清薄雾般穿过他的身体——直到第一辆车在行驶途中撞到了他的触手上。
他感到了疼痛。触手表面的鳞片有一些掀了起来,流出了透明的血。撞击的巨响声中,那辆车子歪向一边,车内安全气囊弹了出来,司机大概是在事故发生的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很幸运地没有来得及感受更多惊恐。对于完全伸展开来的触手来,薄铁皮的车身就像一个的玩具,他将它抓起来、抛向旁边,火光在更多车子为了躲避而连环撞上的轰响中爆开,伴随着终于反应过来灾难降临的人类的尖叫。
——在他们眼中,这只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海中邪神的巨大怪物是凭空出现在街面上的。它的十数条触手长度能够轻易横跨过街道,重重挥落时携带着可怖的风压,将车辆像纸盒一样轻易压扁,地面也出现了大块龟裂;触手上面没有吸盘,而是覆盖着质感犹如金属的漆黑鳞片,仿佛倒伸出来的巨蛇的尾部,透着一种简直像是机械造物的冰冷的邪恶感。
怪物的触手朝路口伸去——沿途碰见的障碍,不是被粗暴地扫开,就是卷住再抛向远处,转瞬间周围就变得一片狼藉。这是个人来人往、车流量很大的繁忙路口,而这在此刻就意味着更大程度的混乱。
渡过了最初不明就里的茫然、以及恐惧导致的僵直,此刻人群已经开始仓皇地向后退避,为逃命而相互拥挤推搡着,有人摔倒了,随即被旁人看也不看地践踏而过……怪物出现不过短短十几秒钟,四周已充斥着尖叫、嚎哭和痛苦呻|吟的声音,鲜血滴落,火和黑烟则从车辆残骸中腾起。
就是在这样的混乱之中,祁征云依旧轻易地发现了他的目标。
陆攸站在距离路口不远的地方。他像是还没有回过神来,或者是被吓得呆住了,以至于脚步一动不动地停顿在了原地,居然还没有转身逃跑。相貌清秀的年轻人身上带着干净的气息,经过他身边的人不知为何都避让开了,出现了一圈诡异的空白。他就在这片空白中抬起头,脸上带着惊讶多于恐慌的神情,颜色偏浅的虹膜在阳光下仿佛金色的琥珀——然后,怪物的触手从上方接近了,遮住了阳光,将冰冷的阴影覆盖到了他身上。
祁征云望着他。
陆攸瞳孔中映着怪物那狰狞的模样。仿佛某种慢放镜头,他面孔上开始逐渐地浮现出了惊惧。被当做猎物盯住的人脚步终于动了,步履不稳地往后退去,想要从怪物身边逃开,逃离这个恐怖陌生的危险。
祁征云脑海中响起了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
为什么?他想问,却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何种回应,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想问的到底是什么。不久之前——许久以后——从那个已彻底烟消云散的未来,他被赠予得到的那个吻,用轻轻一触,将他变成了一座终年积雪的石像。现在,在他的内部,有什么不堪重负而裂开了,可是这一刻,他自身却没有任何的感觉。
在一切情绪都变得麻木的怪异宁静中,停滞了片刻的触手重新涌动起来,朝曾理所应当认为该要珍视和守护的对象伸去——在对真正目的一无所知的人眼中,这完全就是在进行捕猎的举动。不过,或许在此刻,这样的想法已经不再是全然误解了。
陆攸倒退了几步,险些被之前有人逃跑时丢下的东西绊倒,不过也因此反应了过来,想到要先转过身。但看破意图的触手已经先一步从侧面向前方包围,挡住了他逃跑的去路。如果之前片刻他心里还有点不真实的茫然感觉,也都在险些直接撞到那根触手上的此刻,全部转化成了惊恐——
鳞片表面沾染着湿润的痕迹,透明而粘稠地沿着缝隙往下滴淌。那股属于水生物的腥气裹在风中扑面而来,陆攸感到了一种令人无比压抑、让血液变得冰凉的可怕气息。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想也不想地扭头往相反方向逃去。
祁征云想要抓住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应,怪物的触手从地面上抬了起来,仿佛一个人试图挽留时抬起的手。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因为恰恰就在这个短暂的间隙里,一辆似曾相识的银色车子撞开前方障碍,从被抛弃在路面上冒着烟的报废汽车之间冲出,歪歪斜斜地朝这边一头撞来。
大白天喝得烂醉在闹市街道上飙车的司机,昏沉的脑袋里不存在交通法规,也没有意识到前方出现的混乱。他就这么意识不清、一往无前地开了过来,凭借着某种仿佛是满怀恶意的巧合,在歪曲变化的路线上捕捉到了原定的受害者。
祁征云在最后一刻像是终于有些清醒过来了。他强行扭转了触手运动的方向,将那辆横冲直撞过来的车子从侧面砸开,巨大的力量让它翻滚着飞了出去——然而,救援还是来得太迟了。
祁征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哀鸣,几乎要被碰撞的轰鸣声掩盖过去……
他低下头,看到了落在地面上的刺目鲜红。
突然之间,他像是又回到了最初抵达这个世界时候:混乱又空荡的街道,在脚下蔓延的血泊……就连那辆撞到了路灯杆才彻底停下的车子,全都和原本的结局一模一样。
仿佛此前种种,不过是走神时短暂的一梦。实际上没有做任何事情,自然也没有失去任何东西。
这次……好像不再痛了。他想。
心中的空洞边缘蠕动着扩大,逐渐吞噬掉了所有的感觉。比起要令人发疯失控的疼痛,自然还是麻木更好。他站在正重新寂静下来的世界中央,思考着自己此次无动于衷的原因。非常简单的,他想到了其中那个鲜明的差别。
啊……原来如此。
失去时不觉得痛苦,是因为这次他们没有相爱过。
他终于发觉了。看来一直以来,他都搞错了事情重要性的顺序。在这个不断轮回的时间循环中,“相爱”是无关紧要的,最重要的是让陆攸“活着”。他根本没必要想着改善关系,特别是如今找到了能不断消灭魔物减少危险的方法,已经不再必须获得陆攸配合来提高单次的救援可能——如果不能“活着”,在结束之前变得多么亲近也没有意义,不过是徒增痛苦。
相对的,只要能够完成这个任务,从循环中脱离……无论他在途中为此做过什么,他相信,只要是拥有相爱记忆的陆攸醒来了,无论是什么都会原谅他。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的——除了最后一个成功的世界,之前无数次重复的世界都只是前期准备,没有真正的意义。存在于那些世界中的陆攸,也同样没有意义,只是通往最终目标的道路上无所谓的消耗品。
——消耗品。这个词语跳入到他的脑海中,随即便根深蒂固地驻扎了下来。他想到那个将死亡变得平常的游乐园,想到摩天轮上浸浴着黄昏光线向他展露的微笑。那些不具备灵魂、损坏后还可以不断被重新造出的玩偶,在弥漫得无处不在的雾气中快乐地奏乐起舞,不会在被伤害时感到疼痛,也不会让伤害它们的人生出歉疚。
他之前……果然是失去理智了吧?为了途中感受到的一点不舍,竟然会想要放弃最终的重逢。这简直能被称为是一种背叛了——此后,可不能再重复犯这样的错误了。
在医院走廊里,灰灰用于质问他的那句话,也确实没错。不全心全意地付出感情,就没资格要求被追逐的一方对他动心。上一次,他选择尽力去实现那个前提;但还有另一种解决方法,那就是彻底放弃追求回报。
消耗品的爱也是没有意义的。
终究都是要归于虚无。
不去爱、不要求得到爱,便无需瞻前顾后。他可以自由地做更多事情,一定能更快实现目标……
他想,这应该就是最明智的选择了吧?
不过在真正开始之前,还有一件事情……他需要再一次的重复,以作为证明。
重启开始了。街道正在恢复原样,怪物这一次主动收起了那些狰狞的触手。赶在时间线稳定、他的存在对于世界由虚化实之前,他切换回到完全的人类形态,成为了人群中不起眼的一员——然后,就静静地站立在路边,什么也没有做,开始了等待。
他看着陆攸走近路口。看着那辆醉驾的银色跑车从道路远处开过来。一切平稳地进展了下去。他看着终结在毫无干扰的情况下,如预定一般毫无差别地实现了。
——当他注视着这一次的血迹,心中并非完全无动于衷,依然掠过了一丝隐约的疼痛。不过如此微弱的疼痛,自然转瞬便逝去了,远远比不上那次撕心裂肺的程度。如果再多重复几次、更加习惯的话,就会连这一丝疼痛都消失的吧?
他得到了预期的证明结果。
从再下一次的重启开始……没有什么需要犹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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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笑笑带着准备讨论的社团资料,在学校体育场边的奶茶店里等了将近一个钟头,和陆攸约定好见面的时间早就过去了,从来十分准时的人却没有来。她玩了会手机,开始逐渐失去耐心,也有点担心陆攸是出了什么事,终于按捺不住,给他了个电话。
前两次拨过去都没人接,第三次总算是通了。在等待接通的“嘟嘟”声停下、变为一片寂静的同时,原笑笑准备出口的话不知为何就卡在了喉咙里。空调冷风明明没有吹到她这边来,她却莫名了个冷颤。
她迟疑了一下,声对电话那头唤道:“……陆攸?”
接通电话的人始终没招呼,甚至连呼吸声也听不见。几秒钟后,没有传来任何回应,通话便突兀地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