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 Round X.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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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房间和陆攸在出租屋的卧室差不多大, 陆攸只是扫了一眼, 室内布置便一览无余——因为东西实在是太少了。房间里总共只有两件家具, 除了他刚才坐在上面的那把椅子,还有就是一张靠墙放置的单人床。没有书桌, 没有柜子, 甚至连窗户都没有——十分矛盾地既显得空荡, 又有种逼仄得令人窒息的感觉。
陆攸此刻所站的地方是通往门口的走廊, 手边还有另一扇门,这里被分隔出来的应该是一个的浴室,就像是有些酒店房间的构造一样, 不过用于隔断的是墙壁而非玻璃。陆攸试着按了按把手,发现门是锁住的。接着他终究是有些不死心,又去试了房门, 当然也没能开。在反复扭动把手、试图透过门缝侧面和底下看到外面,甚至壮起胆子往门上用力踹了一脚, 这一系列尝试都无功而返后,陆攸最终无奈放弃了。
他慢吞吞地、不太情愿地往房间里走去,感觉往回走的这个举动就代表着某种妥协……
路过那把椅子旁边时,陆攸试着挪动它,结果和他隐隐有所预料的一样:椅子是被固定在地上的。怪不得被他刚才起来时又撑又推,都纹丝不动。他在房间里走了几圈, 摸过墙壁和地板, 看过床底下, 没发现任何可能有助于逃脱的东西——连最容易积蓄灰尘的床底角落都被擦得干干净净, 还能指望有什么零碎物件被无意中留下?
他还贴在墙壁上听了一会,似乎隐隐约约听见了街道上的车辆声音,又怀疑只是埋藏在墙壁中的管道,或者纯粹是他在寂静中生出的错觉。在这个看不到外界的封闭房间里,他无法确定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只能从并不觉得饥饿这一点来判断,从他在街上失去意识到现在应该并没有过太久……
墙壁上也是光秃秃的,唯一可算作装饰的是一个开关,用来控制房间的顶灯。陆攸开开关关地按了几次,又试图把开关外壳撬开,但是没有工具,把自己指甲弄疼了都没能撼动一点点。后来他就没再坚持,毕竟——弄开了又能怎样呢?
开关后面只有电线,他又不能把自己变了从那里钻出去。也没有那么强烈的“不自由毋宁死”的意愿,准备在遭遇绑架和监|禁的前半个钟头里就找机会把自己电死。
囚禁……
陆攸不想去坐那张冷冰冰的椅子,把被他掀开来查看的床单和床垫重新铺好,在床沿边坐下了。他的思维运转得相当迟钝,似乎还没有从冲击中缓过神。刚才在房间里到处翻找的时候,还可以专注于手上的动作,让一些不知道有没有用处的分析占据脑海,从而避免去思考其他问题;但现在,他无事可做了,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恐慌,只觉得心脏像被挂上了重物一样沉沉地往下落去。
这样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陆攸回忆着那个男人的声音,嗓音很有辨识度,他确信以前从未听过。那一定是个他完全陌生的人。他摸了摸手腕上被绑过的地方,那里留下了隐约发红的痕迹,以及几乎看不出的纹路。流血不畅导致的指尖发麻,在被松开后不久便消失了——看这印记,当时虽然在惊恐之中,他的感觉也并未出错:那“绳索”至少有手指圈起的粗细,结实而沉重。回忆起那冷冰冰的触感,陆攸不由轻微地哆嗦了一下。
最令陆攸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绳索”从他身上松开的时候,那男人的声音都快到门口了。隔着这一段距离,他实在想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而且,也没有听到有东西落到地上、拖行远离的声音,简直像是从空中离开的——就像那道凭空袭来、在他侧脸划了道浅伤的劲风。
但是……怎么可能呢?
脸上被划伤的地方几乎不痛了,只是有种紧绷的感觉。陆攸没有再用手去摸,定主意等那个男人再来的时候,试着问他要个创可贴什么的,看看他会是什么反应。
刚才在房间里的那番探索,除了确定房间里真的除了一张床一把椅子什么都没有,陆攸其实还有另外一个发现,那就是——这个房间里面,也没有任何哪怕是勉强能称得上“尖锐”的东西。家具那些本该有棱有角的木板边缘,甚至连同墙壁的转折处,全被磨成了圆钝的弧度。
在陆攸看来,如果是为了“保护”的话,这样的举措完全是多此一举。他又不是走路跌跌撞撞的孩子,一不心就会磕碰弄伤自己;要是为了避免“不慎摔倒后撞到后脑或脊椎”这样足够致死的危险,光磨掉棱角也没什么用——陆攸脑海里浮现出了在电影里看过的那种精神病院里墙壁和地板都是柔软的房间,顿时有一股寒意沿着脊背窜了上来,让他赶紧晃晃头甩掉了这个念头。
不过,这或许明了一点:那个男人确实如话中所的一样,并不想伤害他。
……至少是不希望有身体上的、事故或自毁倾向造成的伤害……
原本好好的一句话,加了这么两个定语之后,听起来就实在很难让人放心了。陆攸将双手紧握在一起,慢慢地、深深地呼吸了几次,以对抗内心不间断翻涌上来的恐慌。他刚才也检查过了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是原本穿的那一身,不过口袋里的钥匙、手机和一些零碎物件都被拿走了,背包自然也是……夏□□物单薄,拆成布料都没有多少,他穿的鞋子连根鞋带都没有,也实在不知道如何将其作为“逃亡”的工具。
不过,他和原笑笑约好了要见面,现在与外界断开了联系,应该很快就能发现异常吧?
想到自己最后失去意识的地方就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虽然想不出那个男人是用了什么手段,但带走他的途中估计难免会被别人看到。等原笑笑发觉他失踪了,报了警……存在外界救援的可能性让陆攸心里升起了一点希望,心情也因此稍微平静了些。在意识到这一点变化之后,他都忍不住对自己良好的适应性露出了一丝苦笑。
不知道那个男人想要什么……是就这么关着他就满意了,还是另有所求?他应该千方百计地努力自救,还是以保全自身为第一要务、表现得顺从一些,等待救援?
陆攸转过身,看向他坐着的这张单人床上,除了被子和枕头,还有一个柔软蓬松的布面抱枕——这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样带着些微安慰意味的东西,仿佛代表着布置房间的人内心残留的最后一点温情。陆攸把这个抱枕拿过来放在腿上,拍了拍,抱进怀里。他脑海中无数疑问和想法乱糟糟地纠缠成一团,又逐渐地转变为一片空白,让他怔怔地看着地面,发起呆来。
那个男人,他会在两个时后回来。
无论选择抗争还是顺从,在现在这样几乎一无所知的情况下都无法进行。要寻找事情的转机,至少要等到那个时候……
在没有钟表指示时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呼吸声的房间里,时间的流速难以确定,哪怕只是几分钟也会变得无比难熬。虽然对眼前困境的罪魁祸首感觉又是厌恶、又是害怕,更怕的却是被独自遗忘在这里。
陆攸在一片静默中低下头,将脸埋在抱枕上,感到旧日的梦魇在背后幻化出了形状,以一双冰冷带着嘲讽的眼睛注视着他。而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数着自己的呼吸。
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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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挺适合笼养的。”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女孩子的声音。
墙壁里面的隔音材质很好的阻挡了声音,一点都没有让房间里的陆攸听见。头发和眼睛都是异于常人的浅灰色的女孩收回按在墙壁上的手掌,结束了窥探——连“魔物”都不知道,陆攸当然也想不到会有不需要利用窥孔或者摄像头,就能观察到他在房间里一举一动的存在。而比起她还需要接触到墙壁,另一个“人”干脆连这一步都能省去了。女孩垂下手臂,转过头朝站在身边的男人看去。
“你是不是,祁征云?”她问。
笼养?
祁征云对灰灰的用词皱了一下眉,但依旧维持着冷淡的神情,也没有做出反驳。灰灰盯着他看了一会,无趣地叹了口气,心里升起了一点对房间里那个被怪物抓回来的人类的一点同情。
然而,虽然那是她抱有好感、如果可能的话也想提供保护的人类,而身边这个气息古怪、来历不明的“魔物”是一个多时前才刚刚见到的,态度还让她很不喜欢,她也没有为了前者而去与后者抗争的算——或者应该,勇气?
因为这个给自己取了个完全的人类名字的家伙,在找到她要求帮忙的时候,带来了她从前为自己设置的“启动口令”。
这个词听起来像是给机械程序用的,倒不是她体内真的有什么零件或芯片。这是她在知晓这世上存在重启和时间线调整这回事情后,预先定下的一组特殊的词语。因为她知道按照自己的性子,若是以后再碰上这样的事,是肯定会忍不住搅和进去的,而将某个词语告诉那个能在重启之中保全记忆的人,再转达给重启后的自己,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够传递一些信息。
她闲得无聊,为各种具体的场景仔细设置了不同的口令,有代表“值得信任建议帮助”的,有明“会卷入麻烦赶紧躲开的”,以及“如果不想被折腾得很惨最好就乖乖听话”的——这个男人出来的口令,恰恰就是最后这一种。
实际上,在这个男人找上门来之前,灰灰就已经有所预料了。笔记本消失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
她又瞥了祁征云一眼,看到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墙壁,好像能透过砖石看到后面的人。她知道他其实是在听着声音,感觉着温度和气息;这种极度在意却又漠视的矛盾态度,让她觉得疑惑,却明智地没有放纵好奇去开口询问。而男人身上的气息,仿佛暴雨之前翻滚动荡、交织着闪电的乌黑云层,她看似站在旁边谈笑自若,其实要很辛苦才能压抑下转身落荒而逃、离得越远越好的冲动。
在几个时之前,应该就是重启后新一轮开始的时间,她在返回学校的途中突然停下脚步,因为那种让天地隐约震荡的变化——在这个城市里,好像在无数个地方,同时开了无数个吞噬灵魂和存在的漩涡。曾被她记录在笔记本上的那些魔物的气息,和那个的本子一起,迅速地衰减消散,直到彻底消失——
就在短短的一瞬间里,整个城市都安静了下来。像一阵寒冷清洁的飓风席卷而过,将所经之处的一切扫净,却又偏偏完全没发出一点声息。她站在路边,身旁一无所觉的人类依旧繁忙地来来往往,而她感到一阵战栗爬上脊背,体会到了一种陌生而庞大的恐惧。
因此在祁征云找上门来的时候,灰灰都没想听以前的自己的经历,反正祁征云要做什么,她照着做就行了。贡献出以前收集的作为藏品的迷药、在街道上别处制造混乱吸引旁人注意、帮忙布置房间……这些流程宛如曾经演练过无数遍一般流畅地进行,最终让她升起了“或许确实已经有过许多遍”的怀疑。
虽然知道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但要让她完全闭嘴不问,那也是不可能的。灰灰偷偷地看了祁征云好几眼,到底是没忍耐住,装作口吻随意地问道:“起来,你之前已经重启过多少次了?”
祁征云没立刻回答,但这回总算是有点反应了,转头回看向她。那对漆黑幽深的瞳孔里的与其是某种神情,不如形容为多云的夜里阴沉无风的海面。灰灰明智地决定不再追问,不过由此其实已多少验证了自己的猜测。就在她以为祁征云完全懒得和她话的时候,却听见祁征云开口了。
“不是那样的。”他低声。
灰灰疑惑地“嗯?”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这应该是对她前一句话的回答。“……你是他不能适应么?”她伸出手,以指尖碰了碰墙壁作为示意,“但我看他适应得很快啊——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大喊大叫,我还以为他至少会摔个抱枕呢,结果他就这么坐着不动了……只要你别对他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很难想象他会为了‘自由’进行激烈的反抗啊。”
她完后想到什么,顿时向祁征云投去了怪异的目光,“你别是真的做了什么吧?”
祁征云对此的回应是低笑了一声,笑得灰灰浑身寒毛竖起——假如她有的话。然后那短暂怪异的笑容又从他唇边消失了,他的语气也重新恢复了冷淡。“又不怕死了?”他冷冰冰地问。
“我就随口一嘛。”灰灰嘟囔道,往后退了一步,“行了——既然这里没我的事了,那我还是走吧。我可不想一直待在你旁边跟着偷窥,感觉怪变态的。”
魔物少女身边的气流微微加速,卷起了细的风。“还有,提醒你一下——”她突然又,“就算是笼养,那也是铁丝编织的能看到外面的笼子。你把人放在这种封闭的房间里面,就算他不想逃跑,过不了几天精神也会出问题——”她停顿下来,看着祁征云,“你是不是已经听我过这样的话好几遍了?”
祁征云静默了一会。“这是第一回。”他。
“好吧。”灰灰,又看了眼墙壁,“那么,看来这也是你第一次做到这种程度。”完这句之后,她没有再多什么,化出原本的形态,像一只灰蒙蒙的蛾子乘着风飞出了近旁开的窗口。
在离开之前,她回头看了一眼,仿佛见到在一面墙壁相隔的两个房间里,那两个人相似的状态:一站一坐,都低着头,都独自一个人一言不发,都在想着或许——她不确定该不该加上“或许”这两字——永远不会倾诉出口的事情。她感到一种难以描述的沉寂氛围,正静静地膨胀扩散开来,要将周围一切卷入无声无底的深渊——在即将被怪兽黑暗巨口吞吃的可怖错觉中,她赶紧催动身边气流,忙不迭地加快速度飞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