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必有前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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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攸最近几天都没见到祁征云——没见到也不恰当, 因为他们班的心理测试还没结束, 祁征云也还待在学校里没走,他在学校里远远见过几次男人的身影, 有次祁征云还隔着人群和他了招呼。不过他们没再面对面地过话, 也就无从提起约定好的交谈了。

    就算祁征云送他回家过、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过早饭, 要已经变得有多么熟悉, 陆攸也并不这么觉得。只是学校生活实在是单调又无聊,所以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祁征云来——心理咨询只是在每天晚上放学后的一个多钟头, 那个人白天其他的时间又在做什么呢?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几次遇见祁征云和那个约定的事情,陆攸都没和原笑笑提起过。即使原笑笑后来觉得有趣偷偷混入了他们班心理咨询的队伍, 虽然被拿着名单的梁老师轻易发觉, 但还是拿到了调查表做、也见到了祁征云, 大呼叫地过来找他分享八卦的时候,陆攸也没有透露他和祁征云在那个咨询室以外的接触。

    应该是不想提及约定交谈的内容吧——陆攸心里给自己的解释是这样的。如果让原笑笑知道, 到时候不定会觉得担心而硬要跟着去,还是别告诉她了。他倒是了最近那种好像一直被什么注视着的错觉, 然后原笑笑想了个办法:放学回家时远远缀在他身后二十多米的地方, 让他一旦再有这样的感觉就假装抬起手摸肩膀,她在后面趁机观察四周,找出那个窥视者。

    陆攸觉得原笑笑这个提议就是想玩……他还是照着做了。一路上因为精神格外紧绷,反而好像四面八方都有视线过来, 或许是行人觉得他们两个行为鬼祟, 经过时特意转头来看一眼。万分别扭地终于到了家, 原笑笑路上怀疑过的对象没有哪个出现过第二次,只好遗憾地确认作战失败。

    到了星期三,班主任下达的一个通知终于取代了那不明来源、甚至不确定是否真实的窥视视线,成为了陆攸回家路上的主要烦恼:真的要开家长会了,就在这周五的放学后。虽然明面上的理由是教学情况汇报,但大家都知道实际就是因为之前周薇自杀的事情——这些天已经有好几个家长自己特意过来,向老师听这方面的情况了。原笑笑上周就提到了这件事情,前几天没动静陆攸还以为她终于出错了一次,结果最终不得不佩服她消息的灵通程度。

    ……顺便一提,她还去查了祁征云。周阿姨允许她每天玩半个钟头电脑,她不玩游戏也不看动漫,就在大学的网站和论坛上到处逛。周末过来偷偷带了手机来学校,给陆攸看祁征云和他导师的合照。陆攸起初还以为她是花痴病犯了——在他们班去过心理咨询的女生们中间,祁征云已经凭他的相貌和身高成为了一个新的谈资。陆攸坐在靠窗边走廊的位置,窗帘拉上时走廊里的人经常会忘记窗户后面还有人,他被迫听了好几个版本的充满少女心的妄想言论,感觉校园偶像剧似的。她们的时候估计都没想起来心理咨询的起因还是周薇的自杀,以及周薇那个“男朋友”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不过陆攸很快知道他想错了。原笑笑不走寻常路。在把照片给陆攸看后,女孩儿发出了失望的感叹。“我还以为他是个假冒身份的骗子呢。”她以陆攸难以理解的遗憾口吻,“没想到是真的。”

    “……你从哪里觉得他是个骗子了?”陆攸发觉他貌似没往这个方面想过——不算最初在家门口楼梯上那次短暂的会面,似乎从在学校咨询室见到祁征云的那一刻,他就下意识给对方贴上了“可信任”的标签。

    原笑笑对他这种“下意识”的反应则是撇嘴。“你也太轻信了——别是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助手’,资深的老教师里面还会出对学生图谋不轨的渣滓呢。”她见陆攸挑眉露出了“你到底想暗示什么”的表情,意识到自己扯远了,默默地将话题拉了回来,“我就是看那个人突然冒出来,感觉有点可疑嘛。我妈提起来的时候也含含糊糊的,他看起来也不太正经……”

    不太正经?陆攸心想,有吗?他还觉得祁征云多数时候挺严肃的呢。除非“正经”特指“木讷单纯的老实人”,那祁征云笑起来的时候确实不怎么像……

    原笑笑翻着手机相册,给陆攸看那几张对着电脑屏幕拍下来的照片。“其实我还是觉得那个人有点不对——你知道我的直觉是很准的。”她手指轻点着下巴,陆攸怀疑她已经自我代入了什么侦探的角色,“虽然找到了他的信息,但还是太少了,还都是就在这几天更新的。真的有点奇怪啊。”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的存在“气场不和”的情况,原笑笑兴致勃勃地投入了这个“挖掘秘密”的行动。只是后续发展却令她失望:她陆续找到了更多、更早的信息——如果她知道被怀疑的对象其实就在旁边偷听的话,肯定不会每次一发现疑点、都没去验证便来和陆攸分享了。

    如果她再意识到自己整天“祁征云这样”、“祁征云那样”的絮絮叨叨,让被迫当听众的陆攸心里对这个人增加了多少熟悉感,甚至还有一点点窥知隐私的歉疚,大概从一开始就不会开启这个话题吧……

    原笑笑此刻还没意识到她会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扮演一个努力想设置障碍实际却一直在助攻的角色,家长会的确定消息一出来,她在担心的就是陆攸家里的情况了。陆攸的妈妈现在和她半年前结婚的丈夫在另一个城市忙生意,虽然只是高铁过来几十分钟的距离,但愿不愿意为了这么一场家长会回来……原笑笑的预测不太乐观。

    这天放学时难得是陆攸先收拾好东西去找她,然后又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原笑笑在外面走廊上等了几分钟,看见陆攸拿着那张要家长签字的通知单出来了。“怎么样?”她心地问。

    “老师让我留下来帮忙,排座位、做做记录之类的。”陆攸,“顺便留下来听听家长会讲了什么。”他的态度好像已经很确定妈妈不会来了。

    那要是别人问起“这位同学你的家长呢”,要怎么回答?原笑笑这么想了,最终没问出来——她可不想让陆攸现在就提前经历一下。“你回去会电话和妈妈的吧?”她问。陆攸静默一会,点了点头,她就也没有什么能的了。

    祁征云在不远处听着,准备等回去后要是陆攸没这个电话,他就去隔壁找周来。虽然他内心巴不得陆攸脱离家庭,更方便以后建立他们的两人世界,而“未来”的情况也表明本来就会这样,但是……陆攸看起来还是有点难过的,所以有可能修复的话他决定推一把。

    不过,陆攸没给祁征云这个干涉的机会。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态,一回家还没吃晚饭,他就把这个电话出去了。妈妈平时生意上的事情忙得团团转,定期联系交代情况时都急匆匆的,表达关心的方式就是给他钱——这样不用花时间。今天大概是正准备吃饭有一点空,接通得很快。

    陆攸手里捏着通知单折来折去,忐忑地怀着一点期待将家长会的事情了。电话那边在听完后沉默了片刻。“攸攸想要妈妈去家长会吗?”带着忙碌后疲倦的女声最后这么问。

    “……不用了。我已经和老师过了,其实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来也没关系。”陆攸,稍微捏紧了话筒,“就是和你一声。”

    电话那边“嗯”了几声,然后是一段尴尬的平静。接着几句依旧尴尬的询问和回答之后,这次通话就在别扭的气氛中结束了。陆攸听了会耳边通话挂断后单调的“滴——”声,好一会才将听筒拿离耳边放了回去。

    又是这样……

    他其实知道这种反复出现的状况是怎么造成的。他期待的是妈妈什么也不问便直接“我会回来的”,妈妈则期待着他主动提出要求。但就算知道只要他“想”,哪怕只是家长会这样的事,妈妈也会愿意放下工作的事情回来,但每到这种时候,他却总是什么都不出口。

    或许他自身对探望也怀有某种畏惧。他一直记着妈妈在想起过去时看他的那种眼神……

    陆攸没有胃口做晚饭吃了。他爬到沙发上,想要躺一会,没留神就这么睡着了。结果到了晚上十点多钟他才被饿醒过来,胡乱弄了点东西吃,做完作业又陷入了失眠的窘境。在这个静默中思绪翻腾的夜里,近在咫尺的地方有人陪着他而不被察觉,一同无言地等待着的降临。

    祁征云这几天除了继续偷偷在陆攸身边转、偷听原笑笑对他身份的质疑并顺势补上漏洞,还做了一件事情,就是抽空跟踪了那个几次出现在陆攸身边、似乎还尝试过撬门的摩托男。鉴于那家伙流里流气的模样、还有他那个知道陆攸一个孩独居的情况还到处乱的大嘴巴奶奶,祁征云很有理由怀疑他在谋划着什么不好的事情。

    探查下来的结果,却没能验证祁征云的猜测——虽然也没能否定。现实中的人不会像漫画里那样会在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自言自语出自己的邪恶计划,因而被揭穿阴谋,祁征云又不想离开陆攸身边太久。他那天晚上就跟去了那人住的地方,一到家那人就拿酒开始喝,喝完倒头就睡,都不肯发个酒疯透露点什么……之后两次,看到的也只是混混一样游手好闲的日常。

    也许算得上异常的是,祁征云没见到他那个在奶奶口中“不能要”的女朋友,虽然那人房间里有显然是女人留下的衣服和日常用品。祁征云还在阳台上看到了猫爬架和猫食盆,都脏兮兮的落了灰,但也没看到猫。

    猫和女人都不见了。祁征云想到了那只缠着陆攸、好几次都比摩托男稍早或同步出现的黑猫。生灵不止会被魔物刻意污染、同化,有时也会因为强烈的情绪而自己化为魔物……作为催化剂的通常是“死亡”。他似乎窥见了一点将这几件事情联系起来的脉络。

    只是,还缺少证据。要是他做不到日后每一次都将可能对陆攸造成威胁的人都偷偷弄死、并且不引起一点怀疑,那就一次都别这么做。不然他总觉得迟早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把陆攸身边那个烦人的姑娘也处理掉……另一方面,他也不想做个只是在陆攸面前“装得像人”、而实际只是披了层人皮在骗他的怪物。

    周四陆攸的班级有活动课,祁征云装作是出来散心的样子,在体育场边和陆攸“偶遇”,了会话,两个人还一起了半节课羽毛球。回去后陆攸就被原笑笑“审讯”了一番,姑娘像只发现有狼在羊圈边徘徊的牧羊犬一样嗷嗷叫着露出了尖牙,吓得陆攸更加坚定了绝对不能告诉她那个约定的决定。

    然后,就是周五的家长会了。陆攸按照班主任的吩咐在放学后留了下来,帮文艺委员在后面的黑板上写“欢迎”和画那些花草。家长会开始前周阿姨特意从隔壁原笑笑班里过来找到他,让他等家长会结束后一起回去。

    陆攸排座位时把自己的桌椅挪开了,和周薇的空桌子一起放在教室后面,和同样留下来的文艺委员并排坐着——文艺委员不太想坐周薇的桌椅,陆攸就把自己的让给了她。陆攸的成绩没好到能被表扬,也没差到会被批评,整个家长会期间都没被点名过,倒是躲过了原本预想的被发觉家长没来时的询问和目光洗礼。

    家长会开完,陆攸已经把听见的内容忘得差不多了。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平静,等周阿姨过来接了他回家、让他在家里一起吃饭,那种胸口好像堵着什么的感觉却越来越沉重。晚饭后他回到家里,想做作业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效率极低地磨蹭了一个多钟头,终于决定要出去跑几圈散散心。

    附近的公园到晚上太黑了,但有个广场和旁边的夜市都很热闹。现在时间还不算晚,区里还有锻炼和遛狗的人。陆攸锁好门下楼,在推开楼下防盗门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呛人的烟味。他低头看了看脚下:路沿边丢着几个烟头,其中一个火星还没熄灭。

    陆攸将那个还燃着的烟头踩灭了、踢到旁边。他戴上外套的帽子,轻呼出一口气,沿着路边慢慢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