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我跟在她身后, 拖着沉重的步伐, 像是一步步走向刑场, 是被精神与情感煎熬的刑场, 审判官是她。
其实不用我姐去提醒,我大概能够想象她知道这件事后的反应。因为知道, 所以才一再逃避去面对。她是一个重感情,道德感极强的人, 责任心又很重。不, 也不单单是彼此性格的问题了, 我俩感情的症结似乎也在于此。
我们来到一间休息室,关上门后, 气氛徒然僵硬。
她:“晓,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又:“我就那么让你难以信任么?”
我不由得惊慌失措,矢口否认道:“没有,你误会了。”
她走过来, 凝视我片刻,便撩起我的衣袖, 凝神去看——
蓦地, 她睁大了眼睛, 伸出手指在那伤痕上轻轻触碰。闭上眼,睫毛抖得厉害,沉默片刻,道:“还没瞒我?”
我抓住她的手,焦急解释道:“这真的是个误会。我当时以为你死了, 我也不想活了,才……才轻了生……”
她听后也不知是震惊亦或疑惧,浑身都似在颤抖:“你,轻生?”她死死盯着我那只手腕。
我赶紧把那该死的手腕收在袖中,觉得喉咙被堵着,心跳加速,呼吸困难。是的,我有不好的预感,她的反应,比我想象中的更剧烈。我怕她会钻牛角尖。
“你听我,我当时只以为你死了,就想陪着你一起去。可地府人太多,放不下我,我就没死成。幸亏没死成,不然就成了一桩最大的乌龙事儿。这明什么?明老天都不忍心拆散咱俩,想让咱俩在这人世间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我了这么多,她却像是充耳不闻,只还执拗于我那只手腕,有些颤抖的一遍遍抚过那一道红色的伤痕,细致的,深刻的。眼神尽是险些失去的后怕与珍视。
她再抬起眼睛,却见不知从何时起,已落了满脸的泪,纤长的睫毛哆哆嗦嗦的,颤得我心里既慌且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用嘴唇一下下蜻蜓点水般亲昵的安抚着:“不哭了,南音,别哭了。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我发誓。你千万不要怪我。”
她摇了摇头,眼中又慢慢浮出一层泪光。:“怎么会怪你呢,你为了我连命都可以不要。可是,那些武侠里,都是两个人齐心一致对外的,死也死在敌人手中。却没有哪一本里,是一个人因为与另一个人的感情太过深厚而自戕。就算是杨过,也是十六年之约已到,没有见到龙女,才万念俱灰跳了崖。”
她的声音比平时略显低哑,透着明显的失望疲倦之意,只听得我心揪成一团,慌忙道:“是我冲动,是我傻……”
简南音伸指触摸我的嘴唇,断道:“让你没有安全感,甚至让你失去自我,到底,都是我的错。在这场感情里,我一直是失职的。所以,你才无法信任我,我不怪你,我只是自责难过,又不知如何是好。之前同意复合,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重新改过。可是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我,只会害了你……”
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掉进心里,痛得我眼泪夺眶而出.“你什么……什么叫你会害了我?你怎么会这么想?”我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郑重道:“不许再妄自菲薄,不许再推开我,我告诉你,天涯海角,我也会追了你去!”
只见她脸色透白,声音低弱,眼中泪水涔涔而下:“我过,我别无他求,只求你好。如果你不好,我情愿你不要跟我在一起。”
我急得手脚冰凉,颤声道:“胡,胡……没有你,我还怎么能好?没有你……”我心痛如绞,再不出话。
我心里很清楚,她既然出这样的话,心里就是做了某种决定。她做了决定的事儿,一般很难去撼动。这是她性格里特别顽固倔强的部分。我清楚,所以了这些话后,我放任她离去。
那天,最终是不欢而散。
事后想想,那真是我这前半辈子,最伤痛欲绝的一场谈话了。直至过去很多天,心都还在隐隐作痛。甚至,过去很多年了,再想起时,还会有当初那般心疼心悸的感觉。
只是,奇怪的是,这次的心情虽然伤痛,却不悲哀;虽然无措,却无绝望。并没有出现那种深深的无力感与挫败感,反而内心充盈着希望。
我想,我与她的隔阂与阻碍,就真的只差这一件了。
当我把“轻生”两个字出口,内心像是被松了绑,得到的是解脱与松快。如果,这是史上最难追的女神之路,那么这次,就是终点线前的最后一段。
因为我有时间,有的是时间,时间能水滴石穿让人世间总是有希望;
因为我有信念,有的是完成信念的勇气。我的信念就是无论未来发生多少艰难险阻,我奚晓都会勇敢面对,再也不会做懦夫,再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因为我有爱,我有她的爱。她爱我,我也爱她。我相信植入骨血的亲密,做不到两两相忘的冷漠。相爱的两个人会给予彼此一种“笃定”。
时间,信念,与笃定。
她,必将属于我。
可我是笃定了,有人开始不淡定。一时间,我周围的人仿佛都看不过去,纷纷加入“催追”行列。
“你个兔崽子,山里没信号,你倒是出山给我个电话啊!老萧家办生日宴,左组织去海南玩,我带着孩子不方便……我啊,你到底追到仙女没有?不会在这儿骗我玩儿,两个人游山玩水去了吧?我跟你讲,蝌蚪现在可会跑了,我一个人看不住,你们回不来,得让他姥姥姥爷也来分担分担……”
我真服了我妈,还姥姥姥爷,这就给女神定性成“儿”媳妇了?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她娶进奚家门?我倒是挺愿意,就不知道女神家愿不愿意。
……
“……我了这么多,你听进去没啊?”简父问我。
耳朵总凑不到听筒前,是有几句没听清:“可是南音和她妈又不一样,她可比阿姨一根筋多了。”
“那时候也是我很辛苦才追到的。当然,我这是给你点指导意见,关键还是要看你啊。”
“您不是有恒心,事竟成么?”我提着个水壶,把电话夹在肩膀上在。这地方,只有晚上八点放一次水。可不能错过。
“有恒心是不够的,还要讲效率。那边最近突发地震,风雹,还那么寒冷,南南身体虚弱,顶不了多久的。你都能把她从寺庙里带出来,我相信这次你也可以。”
“您就别给我戴高帽了。”我心您女儿什么性子您心里不清楚么?
简父还没完,话筒就被南音妈妈接过去,紧张地嘱咐道:“晓啊,我听过两天有风苞,你们检查下屋顶,少出门……还有啊……”
我听着她叮咛注意事项,心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起来,还是那个老教授坏事儿,好好地给女神上课,在大明湖畔搞理论研究呗,非要去做慈善基金会。听他长期通过基金会捐助西宁门源县的教育事业。上个月因为地震,又赶上风雹,县里唯一的学校房子全塌了。他是老弱病残去不了,把这个艰巨的任务推给了自己的爱徒。
女神一遇到慈善,跟重新找到人生理想似的,两眼冒光,很快投身其中。
可是这地方可不比天祝寺,是真正意义上的苦寒之地,环境恶劣。跟它一比,天祝寺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何况天堂里有鸡,这里却寸草不生。
我接好水,晃晃荡荡提进了屋里,正看见个姑娘眨巴着眼睛望着我:“今天玉女姐姐还没理你么?”
问我话的这个姑娘叫卓玛琼藏,他们管美好的、令人憧憬的女性叫玉女。
玉女姐姐这次是铁了心跟我保持距离,任我如何撒泼诨都无动于衷。我越来越觉得两家老人的希望怕是要遥遥无期。
“呐,玉女姐姐给我的糕。”她双手捧着个发糕递给我,我没接,哄她道:“姐姐吃饱了,你吃。”
她笑眯眯地缩回手,慢慢吃了起来。我心里不禁生出一阵阵酸涩。来到这里,才知道自己原来的生活是多么幸运,多么幸福。
西宁门源县地处青海省西南部,交通不发达,受灾之后连政府的应援物资都难以及时下发。在这所学校上学的孩子,多半都生活在山区,来一次学校要走五公里,来返就是十公里。可这些孩子依然风雨无阻,早早的结伴儿排成一个长队,跋山涉水来学习。
卓玛琼藏是附近难民的孩子,借住在校舍里。其实所谓的校舍也是山民们临时搭的帐篷,现在重建工作遇到阻碍,女神每天茶饭不思在想办法。她为孩子们忧愁,我也感同身受,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飞出去把木材运过来。
卓玛见我愁眉不展,就拉着我去外面看星星。月光下的繁星天海,磷光熠熠,铺天盖地般闪闪发光,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星天。可再如何美,也不如那边的帐篷,吸引去了我全部的目光。卓玛笑嘻嘻地问:“姐姐想去看玉女姐姐么?”我被她牵着两只手走路,无精采道:“我可不敢再去烦她了。”
最近她忙到饭也忘了吃,我就做起了监督她吃饭的工作。结果今天中午正要吃饭,有人汇报,山体滑坡挡住了进山的路,还砸伤了几个山民。这让本来就运输不便的状况更加棘手。她开始电话联系人,一刻也不得闲,我看不下去,让她停下来吃东西,她就生气了。
她生气的表现向来是不吵不闹,就是冷淡地、执拗地一意孤行,能气死人。
于是晚上我没去她那里,一个人了水,回到我和卓玛琼藏的房间。现在被姑娘拉出来,心却又开始犯痒,想知道她吃没吃好,有没有忙得忘记水?
卓玛:“姐姐想去就去,玉女姐姐喜欢你去。”
我心头一喜,随即又沮丧起来:“你别逗姐姐开心,她哪有半分喜欢我去的样子。”这次和上次在庙里还不同,她几乎不怎么理我。我看,她是对我割腕的事儿久久不能释怀,不,是耿耿于怀!起来我应该感到知足了,她对廖凡和简向北才是绝情!不仅拉黑了社交软件,还拉黑了通讯录。简向北去她学校找她道歉,愣是被拒在门外怎么求都不见。害得廖凡和简向北只好找我诉苦,让我替他们去情。我心,我自身还难保……
所以啊,我是准备好了持久战。
卓玛:“玉女姐姐常问我你用不用热水,你睡觉的棉被,是玉女姐姐叫阿灿添了几层棉花做的。她还总偷偷看你,等你看过去,她又装作没看的样子,嘻嘻。”完捂嘴轻笑。
我听了心里无比的舒坦,捏了捏她的鼻子:“就你鬼灵精。”于是我带着卓玛在外面心不在焉地溜达了两圈,把她送到帐篷里睡了,又偷偷溜出来,去女神的帐篷外驻足良久。后来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挑起帐帘的一角,往里去看……
一般情况下,她都伏案在处理事情,或者是电话。今天却异于往日,里面的光线黯淡,偶尔发出些响动。仔细聆听,却像是有人在撩水的声音。
我好奇心起,把那帘子再掀大了些,借着月光往里去看……只见漫天星辉也比不得此刻美景。湿透的黑发静静顺着线条精致纤长的颈子散在胸、前,一只手明净如玉,撩拨着温水,连肌肤上的水珠都似闪着魅惑。(以晋江的尿性不能把这地方写太多了,详细版本请看猪样个人志,微博置顶有预售通道。本文两篇番外,不巧都有不可描述情节,都会在个人志里。另外猪样后续如有番外都会在攻重浩里发布。攻重浩请搜更漏寒关注)
我只觉得心跳愈来愈快,耳根也慢慢发热。后来呼吸实在凌乱得不像样,这才脸红心跳地撤了手,刚想转身离开,就听里面“嘶——”地一声……我的心脏登时狂跳起来!也顾不得许多了,掀了帘子进去,“你怎么了?”
这是青海最荒凉的地方,地处山区,偶尔会有不冬眠的蛇闯进来。前不久就有人遇见过,以至于我第一个反应就是她被蛇咬了。
我立在她面前,她怔了下,羞得转过身去。
那雪玉似的肌肤隐然现出一层浅淡的绯色,笔直的裸、背如玉之润,如绸之柔,感官强烈得冲击着我的心脏,一下、一下撞击我的胸口!
“你……”她羞恼道:“你还不走?”
“哦,哦……”我转过身,胸口起伏着,却不肯离开。
“晓?”
我的呼吸徒然破碎,身体似乎钉在那里不能动弹,我死死咬住舌尖,总算稳住了心神。心道,这女人对女人,也能起得出这么大的反应么?
“你,没、没事吧?”我还是把担心问出口。
“没事。刚才我错把凉水当成温水倒在了发上。”
“哦,那……”我左手死死捏紧,黯然道:“那我回去了。”
“嗯。”她淡淡道。
难道要一直这样,与她如此的保持距离,不能抱到她,不能拥有她?我不免心急如焚起来,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结果第二天起得便迟了,出帐篷的时候,看见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卓玛蹦蹦跳跳地过来:“有个很帅的叔叔带人把路凿通了。”
女神的援军到了,我欣喜地想,但是一看见来人,就欣喜不起来了。
真是阴魂不散啊,傅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