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为难
皇后之位, 自然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
冯凭绝不希望再冒出一个外戚家族和自己争权, 所以她需要皇后是冯家人。
她就此事征询朝臣的意见,结果却让她很不满意。
她先是询问了京兆王。京兆王是宗室的元老,也在朝中录事, 话颇有分量,很得人望。冯凭对他态度也很低调谦和,:“皇上而今也到了大婚的年纪了, 我年纪尚轻, 此事怕拿捏不妥,所以想同皇叔商议, 问问皇叔的意见。皇叔对此事有想法吗?”
拓拔子推听了立后之事, 极力举荐了陆氏和贺氏的女儿, 大赞其品貌端庄,堪为中宫之选。冯凭找了几个理由把这二者都驳回去了, 京兆王便大概听出她的意思了。
沉默半晌, 京兆王:“那太后心中是已经有了人选了?”
拓拔子推一向跟她不是太亲近, 朝事上也总爱跟她唱反调,冯凭绝不认为他会支持自己。没敢自己的想法, 她只是笑:“我正是尚无人选, 所以才想询问皇叔的意见。最近正为这件事情头痛呢。”
拓拔子推:“臣只是建议,此事当然还是要由太后拿主意。”
冯凭心:这些人,嘴上乖,让自己拿主意,等自己真正拿主意, 他们又要跳出来找话了。送走京兆王,她要召来高盛。
高盛是她一路提拔上来的,对她倒是忠心的,冯凭对这位老臣,倒是实话实:“这件事,我也询问过京兆王,京兆王推举了贺氏和陆氏的女儿,只是我认为不太合适。”
高盛八成也猜出她的意思:“那娘娘的想法呢?”
冯凭:“冯朗的女儿怎么样?”
高盛问:“臣刚刚进宫时,看到宫门处有个女娃,扎着双丫,身高约四尺,年纪约摸八岁,太后的便是这个孩子吗?”
冯凭点点头:“正是她。”
高盛:“这,一门两后,怕不是吉利之相。先帝去岁刚驾崩,皇上年纪尚,朝局尚未稳。太后不过才垂帘听政一年,便要立一个的八岁女童为皇后,又是自己的亲侄,恐有揽权专断之嫌,难免让人怀疑太后的用心。皇上的婚事,虽是家事,却也是国政,臣认为此事不妥。”
冯凭:“我也知道不妥,那你告诉我怎么才能妥呢?这件事,除了你我尚未同任何人。就怕一出来,满朝都是反对声,吵嚷得人头疼。你有什么主意吗?”
高盛:“臣不建议太后这样做。太后为政时日尚浅,不宜徇私太过,招来非议。持事公允一些,更易让朝臣们心服。一味地行权揽私,怕要失掉人心。”
冯凭尤不肯死心,道:“我当年被先帝封为贵人时也不过才九岁,先帝立我为皇后时,我也才十一岁,当时朝众,也并没有什么话。”
高盛:“今时不同往日,何况,当年常太后居宫,也并没有让常家的女儿做皇后,而是立了冯氏,乃是知道常氏出身寒微,不堪当此大贵之选,恐为家族招来灾祸。德薄而位尊,智而谋大,力而任重,自古便是灾祸的衅由。若是做了太后,就必要从自己家族中择皇后而立,这朝廷国家,岂不是要成了外戚的私产。”
冯凭听到这句,已经是不太高兴了,瞥了这人一眼,高盛却还顶着她眼风继续:“德不称其位,其祸必酷,能不称其任,其殃必大。皇后之位,重在选贤任能,依臣之见,从朝中出身名望相当的氏族中,择起年纪得当,品貌出众者立为皇后,才是得当之选。”
冯凭原地踱了几步,慢慢往凤榻上坐下:“你的意思,冯家的女儿做皇后,就是德薄而位尊,要招来灾祸了?”
高盛:“八岁的女童,有何德何才足以服众呢?哪怕是加上太后的威望,怕也不足以支撑。太后既然没有让自己的兄长入尚书台揽政,为何要让自己兄长的幼女入宫做皇后呢?”
冯凭知道是不过他,遂从善如流:“你的也有道理,不过京兆王举荐的那两位,我都不中意。我记得,你不是有个孙女儿还未成婚吗?她怎么样?”
高盛谦恭:“臣那孙女,长得跟臣也差不多,皇上怕是不能中意。还是算了吧。真这样,皇上得恨臣了。”
冯凭本被高盛的话的有点生气,及听到这句,又忍不住笑了。她抬起头,看她这位忠臣,长的是矮矮胖胖,厚嘴唇,大鼻子眼睛,心中暗笑道:“高令相貌魁伟,孙女能像你不也挺好的,不至于入不了眼吧?”
她把高盛取笑了一通,心情是好些了,然而这事情还是没拿定。
她并不想接受高盛的建议。
这件事放在心上,久未决断,她后又问常英。
常英倒是支持她的,不过也有些迟疑:“臣明白太后的意思,只是怕朝臣们会有想法。一门出两位皇后,这在历朝历代也不是没有先例的,不过冯珂的确年纪尚幼,或者,立后之事,不妨再延后些时日?皇上一旦大婚,立刻就要亲政了,臣其实以为,为时尚早。”
冯凭:“只是皇上已经到了年纪,不大婚,这也不过去。”
冯凭为这件事很头疼,这日李益进宫,因为久日未见了,她便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当时是在御花园中,李益随在她身旁,穿行在一片怒放的牡丹花丛间,她闲闲地起那日高盛的话。李益一遍迈步一边听着,没插话,等她完了,他也没做任何答复。冯凭因为自始至终没得到回应,便转过头去看他,就见他眼神在流连道旁的花朵和蝴蝶。
冯凭驻足,目视他,笑:“你有听到我在话吗?”
李益并不直视她的目光,轻轻点头:“臣听见了,只是臣不知道该如何。”
冯凭重新启了步,:“你一直不话,我以为没有听我话呢。”
李益低着头看脚下,诚恳:“此事,娘娘已经问过诸位大臣,心中怕是已经有了决断了,臣再多也无用,是以不敢开口。”
冯凭低声:“你是不高兴,因为这件事我没有第一个同你商量吗?以往这些事,我总是第一个跟你的,而今你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了。”
李益:“臣没有这样想。”
冯凭:“你没必要掩饰,我看见你心不在焉。”
她随走随:“虽然我是最后一个问你,不过这件事,我还是看重你的意见。
李益:“臣想着,过些日子,回冀州老家去。刚一直想着要如何开口,方才一路行来,一路在犹豫,心中忐忑万分。”
冯凭闻言吃惊道:“你回去做什么?”
她心提了起来,表情有些害怕:“家中有事吗?”
李益:“没有什么事。”
冯凭:“那为何要走?冀州离平城这么远。”
李益思索着没答话。
他抬头看了看姹紫嫣红的□□,心中却没有欣赏的意致:“平城生活的太久了,觉得没什么意思,想去别处走一走。”
冯凭笑:“你也不是一直都待在平城的吧?怎么会厌倦呢?皇上年年南征北巡,你不都一直在伴驾吗?见的世面也不少了。”
李益低笑,笑的有几分索然落寞。
冯凭:“你最近在做什么?家里还好吗?”
李益:“还好。”
冯凭:“咱们许久没有一处话了,你要是走了,不是更见不着了。”
李益:“我最近一直在想,**太多,又实现不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下去,只会给人带来痛苦。”
冯凭注视着他目光:“你的**是什么呢?”
李益感叹:“我也不知道。许多事情,纠缠在一起,像一团乱麻。每日忙忙碌碌,宵衣旰食,却不知为何而忙,想做的事情却又总是做不了。心里总觉得少点什么,不知足,总觉得两手空空。”
冯凭:“那你算怎么走呢?”
李益:“若是有合适的职位,可以外调,便请求外调。要是无法外调,便请辞。”
冯凭轻轻拉了他的手,恳求道:“你别走。你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里吗?我有时候心里难受,只要想想你,便能高兴起来。你要是走了,我这心里连个惦念都没了。你就陪着我吧,别要离开我的话了,我听了难受。”
他袖子垂下来,遮住了两人的手。
手心都是温热的,肌肤的触感清晰可辩。两人正默默不语,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冯凭本能地心颤了一下。李益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震动,他抬起另一只手,抚住了她后背。冯凭半边身体挨着他肩膀,头抵着他颈项,感觉到他胸膛很热,心跳的很厉害。
过了一会,那脚步声远去了。
冯凭低着头。两人身体紧贴,手紧握,脸挨的那样近,连彼此的呼吸都能闻到,只要轻轻一扭头,就要吻上了。但是谁也没有主动去扭头。
都不愿去破这个平衡。
冯凭:“咱们难得见面,点好听的话吧。”
李益低声道:“好吧,我错了。”
李益只是罢了。
他不想走,也舍不得走,只是许久未见她了,心里感到很寂寞很不安定,很想点什么,也许只是想试探试探,她对自己是否还有感情在。试探完了,她是在意自己的,他感到心安的同时,又有点不清道不明的怅惘。因为这在意太微不足道了,只能用来挽留,并不足以让他们放开怀抱,拥抱厮守。
他只能暂时拂开愁绪,跟往常一样,随她还崇政殿去。
冯珂正在宫门处玩,看到冯凭和李益一同过来,她高兴地跑上去叫姑母,牵着她的衣袖:“姑母,我刚看到殿中那个大铜鼎里,长出了几片叶子,绿油油的,可漂亮了,那个是荷花呀?它怎么不开花呀?它什么时候开花呀?它会结莲子吗?可以吃吗?”
冯凭笑:“现在还早呢,得等到七八月。”
冯珂:“荷花长什么样子的呀?”
冯凭:“荷花长得特别大,有粉色的,有白色的,像两只手捧开那样,花瓣是尖尖的,组成一个碗儿似的,可以滚露珠,像灯那样,在水面举着。”
冯珂:“哇!好漂亮哇!”
李益笑:“这个就是冯朗的女儿吗?”
冯凭:“你觉得怎么样?”
李益看这女孩,长的粉面桃腮,眉目灵秀,双眉正中间还有一颗的红色美人痣,脸蛋饱满,一脸的福相,不由笑:“这孩子跟你长的挺像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生的呢。”
冯凭已经是第三次听见这话了。常夫人了一次,杨信见着了一次,李益又。她感觉也怪有趣的:“真的吗?”
李益:“真的怪像的。”
冯珂是第一次见李益,并不晓得这人是谁,但是听他和姑母话的口气,你啊我的,只感觉两人关系不一般。不过她孩子,也想不了那么多,只是抬头问道:“你是谁呀?”
冯凭:“这是中书令李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