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心似双丝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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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衣人仰头,斗笠前挂着一层薄薄的纱,朦胧间看清了台阶上站着的人,他永远是耀眼的,不管站哪里,都是一道可望不可及的风景,让人只能远远地看着,却是无论如何都摸不着的。

    “进来吧,以后来了就直接进去。”简玉珩随意地招呼了一声,转身就朝自己的院子走去,素衣人紧了紧头上的衣帽,跟着简玉珩一同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情?”声音清冷,没有半点情分可言。

    “珩公子,主子今儿上午差人带了话,您可知道?”好听的女子声音从帽沿儿底下传出来,简玉珩揉了揉眉心,点头示意她他知道。

    “林子夙大人回京城来了,咱们的计划要提前开始了。”素衣女子接着道。

    “这个我自然知道。”简玉珩冷冷地笑了笑,原本招人的一对眸子十分地清冷,他睨着一双眼睛,仿佛随时会漾出无穷无尽的怒火,“这就是你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的目的?”

    “属下还有一事相求”,那人顿了顿,像是纠结了很久,才继续道:“珩公子可否看在属下劳苦功高的份上,答应属下一件事情。”

    简玉珩依旧没什么表情,底下的人知道,他的眼里,从来就没放过女人,只见他幽幽地坐了下来,随手捞了个杯盖子,拿在手里攥着,他一用力,茶壶盖儿转了两转,嘴里嚼着味儿,道:“哦,来听听。”

    她双手拉开斗笠,露出了女子姣好的面容,只见她一弯腰,盈盈一拜,直直地跪倒在了地上,女子美目低垂,嘴里不卑不亢地念着,“容雪求公子念念情分,放过林莞尔。”

    ‘砰’简玉珩一松手,茶杯盖毫无预兆地掉在了桌子上,容雪整个人都惊了一下,后脊一阵凉麻的触感传了上来,容雪原本并不想为了莞尔以身犯险,但今儿她那一推,完全是顾念着她与她一年多来的情分,她仁义至此,自己又怎么能做个寡情之人呢,简玉珩娶莞尔的意图显而易见,不过是为了牵制林子夙那头,可怜了莞尔丫头,要白白地受欺辱。

    “若是没什么别的事情,你就回去吧。”简玉珩有点累,他还从没有对一个女人付出过这么多的时间,费这么多的口舌,外头传他久经风月,不过都是他设下的幌子而已,林子夙极度自负,应是绝不会将一个迷恋风月之事的人当成他的对手,而简玉珩,一直都是个为了目的能不择手段的主儿。

    无论是容雪还是林莞尔,不过是他的棋子,现在这两个棋子还成了朋友,其中一个竟还自不量力地想要保住另一个,真是可笑至极。

    但这两个棋子确实是不同的,容雪是有反骨的,且受了绯王青睐,故而他比谁都了解,容雪丫头得压着,而另一个,虽然有点脾气,但傻乎乎的极好控制,费点心思哄着就好,诚然他也不需要莞尔做什么,只要叫她乖乖跟着他做个伴儿,活动活动嘴儿,欺负欺负她找点乐子也是好的,况且他不了,需要一个底子干净的女人来给他挡挡桃花。

    在他眼里,女人不过是玩物,只是分有价值的和没价值的罢了。

    “珩公……”

    ‘啪’

    简玉珩大手一扬,复又落在身旁的案几上,巨大的声响断了容雪接下来的话语,他不想和她废话下去,闭着眼睛不再理她。

    容雪有些失落,明明白日里对她百般柔旖的男子,到了晚上竟是一副这样冷漠的样子,若不是今晚来了这一趟,她怕是都要以为简玉珩真的对她动了情,这一副欺世的容貌,果真是能骗过世上所有的女子。

    “是听不懂我话吗,还是你早就不把你的主子放在眼里了,你可别忘了,你是受了谁的恩,得了谁的惠!”简玉珩眼底戾色暴涨,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十分陌生,容雪砸了砸嘴,不敢再接着下去,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开。

    可就在容雪低眉顺目,郁闷地准备离去的时候,后面响起了简玉珩略带困乏的声音,“坐马车回去吧,心些,姑娘家,别天天飞檐走壁的。”

    “多谢公子关心!”容雪心中又泛起了一阵暖意,至少她为他办事,他多少还是关心些她的,不过她同样也清楚,这不过是简玉珩拉拢人心的伎俩而已,本来是很好看破的,但配合上简玉珩这张天人一般的脸,话语里的每一个字就变得情真意切,让容雪不得不承了他的情。

    事实证明,简玉珩也不只是而已,容雪走到简家门口时,真的有侍卫备好了马车,等着送她回去,她的鼻子酸了酸,一猫腰钻进了马车里,容雪的后背顶着马车的侧壁,跟着车子晃啊晃的,将那眼睛里的泪水全都颠了出来。

    时候家里穷,母亲丢下了她和父亲改了嫁,父亲酗酒,欠下了一屁股债,要将她卖进花楼去,那时候的自己吃不饱穿不暖,脸蜡黄蜡黄的,完全没有半点儿美人儿的样子,老鸨不愿意要她,那边儿追着父亲还债,父亲被逼着投了河,就是京城边上的那条。

    的孩子,失去了父母又如何活在世上,她还记得当时的自己万念俱灰,纵身跟着父亲跳了下去,冰冰凉的河水灌进口鼻,容雪手肘撑着马车的窗沿儿,静静地回想着,那时是一种怎样的绝望,无法用言语来描述。

    当年只有十四岁的简玉珩纵身跳下,是他将她从绝望中拖了出来,给了她新的机会,给了她新的名字,却从不给她依靠,孤独地日子一晃五年就过去,简玉珩成长的很好,她也出落的大方。

    可让容雪忘不了的是,那时候的自己睁开眼,在城郊的一个林木搭的屋子里,两个天人般的少年面对面坐着,谈笑风生之间怕是能俘获天下少女的心,那样一副画面,任谁看了都不会轻易忘掉。

    其中一个背对着她,容雪看不清他的脸,另一个则正正好落入了她的眼底,那是一副少年刚长成的模样,一拢红衣曳地,玄纹云袖,他席地而坐,发丝还滴着水珠,但全身上下流露着一种上位人的威严之气。

    简玉珩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走进了她的心里。

    可他们救了她,培养她,就只有一个目的,配合他们在林子夙眼前演一出戏,可这倏忽五年来,谁又来理会她的孤独。

    马车快要到品花楼,容雪扬起袖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恢复了往常的笑容,对于莞尔,她已经争取过了,简玉珩若是真要利用她,自己也是无权插手什么的。

    在他们帝王的争斗中,任何一个有价值的人都是棋子,他们是冷血的人,是绝不会留没用的棋,莞尔还好,她是林家的姐,虽是庶出,但得尽了林家家主的宠爱,凭着这一层关系,料简玉珩也不会伤害她什么,甚至还可能会百般讨好她,以便于控制林子夙甚至是整个林家的动向,但她什么都不是,故而她必须得加了倍的努力,不能让自己成为一枚弃子。

    暮色四合,简玉珩站在窗边儿,一头黑墨色的长发不束,自然地散落在肩上,在月光的映射下泛着浅白色的光华,他望着刚刚升起来的月亮,有些出神,晚上风凉,他拉了拉衣襟回过神来,嘴角上扬了一个的,极难察觉的弧度,莞尔那头儿,应该是到家了,如果他没算错的话,林子夙那里,也要有动作了。

    简玉珩挪了挪脚步,朝着窗外候着的竹山喊了句:“备马,咱们去瞧一瞧夫人。”

    竹山应了声,抬头看了眼主子,只见月光下,简玉珩孑然立着,揽着夜的光华,仿佛整个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一路的颠簸,终于是到了家,莞尔吸了吸鼻子,活动了下麻木的双脚准备下车。

    莞尔马车还没下来,那边儿阿湛就叫嚷着奔了来,他鼓着脸,像个包子一样飞了过来。

    莞尔一双眼睛瞠的大大的,远远地朝家伙喊别过来,莞尔坐了一路的车,屁股颠的疼,一双脚也是麻的,本来就摇摇摆摆地站不稳,阿湛这家伙冲过来了还了得?

    到底还是喊晚了,阿湛朝着她怀里就扑了过去,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阿湛粘着,两个人一起向后倒了去,她下意识地护住了阿湛的脑袋,自己后背便实实地撞在了马车上。

    莞尔只觉得嗓子眼儿有口血,只消自己嘴一张就能喷涌出来,莞尔嘴巴张了张,并没有想象之中的血,她眉头一皱,料想自己一定是受了什么内伤,想到这儿,莞尔苦着一张脸,就快要哭出来。

    后面一堆人跟着出来,叫嚷着将莞尔和阿湛少爷扶起来,诚然是没摔着阿湛,只见他乐的跟个疯子似的,手臂张开又去搂莞尔的腰,莞尔踉跄地刚刚站起,阿湛这一抱又撞到了她腰间的鞭口上,莞尔两眼一翻,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姐,你要是再不回来,阿湛就要出去寻你去了。”到底还是念夏懂莞尔的感受,她过来把阿湛拉开,扶着姐往屋子里走,阿湛在后面跟着蹦,一行人一起进了正厅。

    莞尔一连吸了好几口凉气儿,才把呲出来的牙花子收了起来,自己上一次伤成这样,还是从简家逃出来的时候,那时候被简玉珩卸了一只手臂,慌不择路地跑进林子,落了一身的伤。

    而两年后,又是因着简玉珩,才让自己挂上了这一身伤,她歪着头想,是不是她和简玉珩命数里犯了冲,八字不合,只要是他出现,自己就不会有好日子过。

    正想着,那边阿湛清脆的童声喊了声哥哥,莞尔思绪倏地扯了回来,抬起眼眸,看着眼前略显宏伟的身影,是自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哥哥,林子夙。

    林子夙一身锦服,负手站在厅前,浑身上下裹着大气磅礴的气场,他一双凛然的眉飞扬,仿佛韵了万卷雄风浩荡,见莞尔来了,他笑了笑,道:“妹妹来了,快进来,饭菜都热好了。”

    莞尔规规矩矩地朝他行了兄妹礼,应了声是,和阿湛一起进了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