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君心似我心(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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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苏染白的一声大喊,外衣刺啦地一声扯破, 莞尔的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飘飘然地就朝地上落,简玉珩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 就快要跳出来,他一把推开身前的竹山, 双手开, 脚下轻功瞬间施展到极致。

    苏染白愕然,他比四年前要强上太多了, 不管是心智上还是武功上,都不再是一个好对付的人。

    手臂接到莞尔的瞬间, 巨大的冲力带着他倒下,简玉珩紧紧抓着她, 将她护在怀里, 他胳膊相错,一身的力气都拿了出来,使劲儿将她搂着, 生怕房顶上的人突然发难, 伤了她。

    竹山反过味儿来, 赶忙跑过来护住少爷,苏染白见莞尔安全, 咬了咬嘴唇,两袖张开,转身轻轻一跃, 像一只白色的风筝似的,跳出了外墙。

    “少爷,追吗?”竹山目不转睛地盯着苏染白消失的位置,被简玉珩喊住了,“不必了,这样的轻功,咱俩谁也追不上。”

    竹山收回目光,见少爷还趴在地上,赶紧过去扶,“少爷,怎么不起来。”

    “你丫的,爷手震麻了,快把夫人接过去。”简玉珩吼起来,整个院子都是回声,竹山凛神,赶忙伸手抱起了莞尔。简玉珩爬起来,甩了甩手,目光却烙在莞尔身上,一刻都不离。

    从房顶往下这么一落,莞尔身上的酸麻消了许多。

    竹山将她放在床上,本来还想点什么安慰的话,可刚一凑过来便直接被少爷赶了出去,“竹山你去看看念夏,她自己在外头不安全。”

    “是!”竹山这才想起来,刚刚莞尔丢了,少爷不让他告诉念夏,骗她去了厨房煮粥,这会儿要是那贼人突然换了目标,绑走念夏,少爷可不一定会拿兵符去换了,夫人是他的心头宝,念夏不过是个丫头,还得他护周全了。

    竹山一溜烟地就出了屋子,简玉珩勾起嘴角笑了笑,他知道他心里嘀咕什么,却不曾真的怨过他,竹山自跟着他,年纪还比他大些,给他讨媳妇儿是他分内的事情,而且念夏姑娘是很合适的,正好他和莞尔是一对儿,竹山再把念夏娶了,亲上加亲,多好。

    “你笑什么?”莞尔下巴一扬,他看她这样儿,难不成很好笑吗。

    简玉珩一听,笑的就更开心了,他双手摁着床,身子往前倾,仔细地将她盯着,“你没事儿吧,哪里伤到了没。”

    “自然没有,你接的快,护的紧,我能有什么事。”莞尔撇嘴,接着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掉下来。”

    简玉珩哦了一声,“还用问吗,你被人劫持了,但是心心念念着我,于是就不顾一切地跑回来,不料技不如人,翻墙翻到一半被人逮住,挣扎之下就……”

    “停停停停”莞尔皱眉,“你该去京城酒楼写话本,我肯定次次都去听。”

    “那当然,我是你的夫君,我若是改了行,你该去支持。”简玉珩啧了啧,将她往里推推,挨着她躺下来,他扭头,问她困不困。

    莞尔摇头,简玉珩正好,正好和他会儿话,刚刚莞尔那一掉,吓得他好半天没能把心神回过来,刚刚吼竹山的时候,不光是手麻,因着轻功突然施展,再加上惊吓,他那一双脚都是软的,这才忍痛让竹山抱了一回夫人。

    简玉珩侧过头,手一勾将被子给她搭上,柔声问她,“吓着你了没,我陪你话缓一缓。”

    莞尔点头,身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地恢复,实话,惊吓是有的,但当简玉珩风一样地跑过来,将她拢在怀里的时候,她的心安的就像三月春风轻抚过的湖水,她伸手掖了掖被子,眼神躲躲闪闪地,不知道该安放何处,她只好望着房顶,可那边的简玉珩望着她,莞尔余光中能感受到他的灼灼目光。

    为什么他总这样看着她,难道他不知道那样会叫她误会,让她误以为他也喜欢着她,莞尔叹了叹,揉揉眉,脸上有点烫,睡意也逐渐蒸腾起来。

    简玉珩:“莞尔,你为什么叫莞尔。”

    莞尔:“因为我笑起来好看。”

    简玉珩:“你爹骗你的。”

    莞尔:“……”

    “那你为什么叫玉珩?”莞尔偏头过来,也将他望着。

    简玉珩不假思索地答她,“玉是我温润如玉,珩是我世间少有,玉珩的意思就是此人只应天上有,人间哪有几回闻。”

    “您还真有文化。”莞尔拿眼白他,瞎话都不脸红的主,还好意思她,她枕着双手,问他,“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简玉珩听了身子一翻,侧了过来,手肘撑在床板儿上,手一伸将她拢进怀里,“怎么了,想家了?”

    莞尔摇头,“那倒不是,只是觉得这深宫,总让人觉得压抑。”

    莞尔的没错,简玉珩眉毛耸了耸,这宫里规矩繁琐,官品细碎难懂,且不那些结党营私的臣子,就是那后宫,关系盘错复杂,在他眼里都是乱糟糟的一团。

    皇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得提着脚尖,踩在冰上似得,一个不心就漏下去了,伴着天子身边的,更得提着心气儿,心着自己脑袋,那皇上今天还好鼻子好眼地把你宠着,回头你驳了他的意,他一脚给你踹的远远的,谁都救不了你。

    可不管多危险,多让人压抑,诚然这皇宫,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利,他还记得时候,自己从不安生,白天坐在桌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读书,夜里便总摸出来玩,有次顺着工人的梯子往皇上的銮殿上爬,他站在上头,闭着眼手张开,胸口前臣服着的,便是整个天下。

    权力是让人上瘾的东西,是最危险的东西,有多危险呢,简玉珩心里悚然,但凡是一招棋下偏了,就是死,绝没有翻身的余地。

    但诚然所有危险和荣耀都是成正比的,侥幸的心理谁都有,为什么这天下,那龙椅,你坐的我就坐不得。

    “是啊,压抑的很,我们明儿就请命回去。”简玉珩紧了紧抱着她的手,“回去得好好练咱们的琴箫和鸣了,万一哪天皇上又来了兴致。”

    莞尔点头,脑袋蹭了蹭,埋在了他的胸口,简玉珩心突突地跳了两下,吸了口气笑着问她:“困了?”

    “还好,简玉珩我问你个问题。”

    “嗯,问吧。”

    “你今天喝醉了,竹山冲进来你心脏不好不能喝酒,是怎么回事。”莞尔话的心翼翼的。

    简玉珩抱着莞尔的手一怔,皱眉道:“你看着我像身体有毛病的人吗?”

    “不像。”莞尔直言道,成天在院子里杀杀的,一手皮鞭抽的比谁都漂亮,哪里能看出来他身上有毛病,莞尔眼睛眨,歪头认真道:“可竹山没理由骗我。”

    “哦,我知道了。”简玉珩挺直身,拄着脑袋的手收回来,作势一拍,道:“竹山这是帮我呢,看我醉的不行怕我丢人,编排了这么个幌子骗你,好让你心疼本少爷,早点从了爷。”

    莞尔肯定是不信他的,可看他这样了,还是装作了然地笑了笑,道:“真是什么样的将军带什么样的兵,一样的不正经。”

    “也不一定。”简玉珩拿手揽她腰,将她脑袋揉了揉,再次摁在了自己怀里,“你看念夏温温柔柔的,你倒这么凶。”

    莞尔不服气,闷闷地:“你是最的你不知道,我有个弟弟,不凶怎么镇得住他,这么些年了,我要是脸都不会摆,他早把我屋顶给我掀了。”

    “怪不得,怪不得我阿姐也凶的跟个怪物似得,明明琴棋书画样样通,骂起我来却从不重样。”简玉珩笑了,他在简家最,再加上他的身份特殊,大人的宠爱自然都是他的,但他知道那都是虚的,只有他幼姐却最和他亲近,骂他他的,从不认生。

    想了会儿,简玉珩突然觉得就这样把莞尔抱着特别的舒服,就好像他们从就天天这么抱着似得,亲切的不行,这感觉让他安心。

    简玉珩兀自思量着,干脆今儿就不走了,和她一起睡,万一贼人再来抓她,他也好看紧了护她周全。

    “莞尔。”简玉珩叫她名字。

    她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简玉珩接着道:“我记得你不敢一个人睡觉,要不今晚我陪你吧。”

    她没反驳,简玉珩头低了低,手上松了些力气,她大概是睡了,安稳的样子像极了自己养在后院的肥猫,他又叫了她两声,嘴角不自觉地浮了抹笑意,下巴放在她头上蹭了蹭,一双倪着柔情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那个总带面具的侍卫,他对她的情分,不清,像是最最熟悉的人,两个人在诺大的宫闱里相依为命,什么心里话都,他直言他可以为她付出生命,可大概当时太,不明白那种依赖的感觉就是情,把本该幸福的日子过的糊里糊涂的。

    直到有一天,他失了她,所有的痛心疾首都是徒劳,他不得不把眼泪收好,回忆封存,再把欠她的好,欠她的温柔,全都寄托给了怀里的人。

    她曾嫌弃他不安分,总和他,等哪天他有了心心念念的人,就会长大了。

    可简玉珩倒是觉得她错了,心里有了人以后,他变得越来越幼稚,许多事情都没了章法,没了原则,甚至……

    甚至他今天竟然动了想要放弃这江山的念头,这太可怕了,他身上牵扯了许多人,甚至连当朝皇上都扯在里头,不管他自己手下有多少棋子,他都是皇上的一招险棋,成则皆大欢喜,败即身首异地,他又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手。

    他低头,在莞尔额头上烙下一吻,“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能停,以前我总想着,男人,要爬到最高点,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可现在,我只想给你一个安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