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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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唱腔婉转深情,一字一句,似要唱进人心里去一般。

    冯淑嘉讶然转头朝戏台上看过去时,只见一个脂粉敷面、娇柔多姿、身段袅娜的花旦,莲步轻盈,款款情深,上得台来,正是名伶飞蝶,也是前世李景一直渴望尝尝鲜,却不敢下手的俊俏郎君萧斐——一个没落的宗亲子弟,往上数三代,也曾是马遛街、意气风发的郡王爷。

    可惜天家最是无情,至高无上的权力又诱惑太大,成王败寇,既然失败了,就得承受举家覆亡的命运。

    萧斐祖父因疯癫而躲过一劫,父亲又碌碌无为,过得连平民都不如,到了萧斐,更是为了求生而舍身入了戏班,靠着上天赐予的一副好嗓子讨生活,成为低贱卑微的戏子。

    好在萧斐很争气,即便是唱戏也要做唱的最好的那一个,很快成为戏班的台柱子,勤学苦练,又有幸得了宫里贵人的眼缘,数论渊源之下,给了他锦园这个当家作主的栖身之地。

    这在大梁并不是什么秘密,也因此很少有人敢上锦园来捣乱,所以前世李景哪怕被萧斐的身段嗓子馋到不行,也只能对着萧斐流口水,却不敢真的下手。

    隆庆帝再糊涂,也绝不允许汾阳王纵容他手下的人欺辱宗室子弟,踩他的面子。

    一曲终了,底下爆出一阵喝彩声来,有人狂热地叫着“飞蝶”,将手里的绢花扔上台去。

    绢花分为掐金丝的、掐银丝的和普通的两种,第一种一枝绢花代表一两金子,第二种一枝绢花代表一两银子,第三种一枝绢花代表十个铜板,前两者多是从楼上雅间掷出,第三种则多是从戏台前的长凳上掷出。

    绢花如飞雪一般被掷到戏台上,萧斐不过才唱一曲亮亮嗓子,戏台的周边就已经堆满了绢花,金丝银线在阳光下闪耀生辉,晃得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冯淑嘉咋舌,这么多绢花,一会儿能换多少银子啊!

    看着自己面前桌案上的那一束掐银丝的绢花,冯淑嘉有些犹豫了,要扔吗?

    扔肯定是要扔的,否则也对不起潘玉儿特地定下的雅间请她看戏了,但是扔多少合适呢?

    冯淑嘉抬头看向对坐的潘玉儿,然而后者一心一意地扑在戏台上的萧斐身上,眼波流转荡漾,两腮微泛桃粉,和一身春衫相映生辉,当真是人比花娇。

    冯淑嘉灵机一动,潘玉儿该不会是在思春吧?!

    所以才要来看飞蝶演绎《牡丹亭》,才会问她那些生生死死、情深不悔的问题!

    原谅她心里一直将潘玉儿当做前世那个尊荣华贵、一言断人生死的太后娘娘来看,倒是忘了此时的潘玉儿不过是未进宫的豆蔻少女,思春怀春什么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冯淑嘉明白了潘玉儿请她看戏的心思,一颗心安定下来,转头像潘玉儿一样紧盯着戏台上婉转情深的萧斐,心里飞快地盘算着,一会儿该怎么去东直大街的胡记香料行探一探虚实。

    一折终了,锦园爆发出激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萧斐再三谢幕也无法让观众的热情稍稍减低一分,反而使得呼声愈发高涨,绢花扔得更加猛烈。

    冯淑嘉想,这幸好扔的是绢花,若是直接砸金子银锭,萧斐还不得被砸破相了啊!

    冯淑嘉看着外边的喧扰热闹,在看看身边静默端坐思量的潘玉儿,极动极静,对比鲜明。

    那这桌子上的掐银丝绢花是扔还是不扔啊,又要扔多少呢?

    未来的太后娘娘端坐跟前,冯淑嘉实在是不好擅作主张啊,扔少了显得家子气,怕被潘玉儿轻视;扔多了,又担心寄居外祖家的潘玉儿手头窘迫难堪,真是让人头疼啊……

    冯淑嘉犹疑之时,潘玉儿突然招手吩咐随行的丫鬟两句。

    那丫鬟冯淑嘉认得,曾随潘玉儿去过武安侯府两次,前世最后一直伴随潘玉儿坐到摄政太后的高位,名唤阿碧。只是不知是潘玉儿的侍婢,还是寄居姚府后另外分派的。

    阿碧点头应诺,躬身出了雅间。

    冯淑嘉好奇,趴在桌子上倾身前问:“玉儿姐姐吩咐阿碧去做什么?”

    以她的年纪和与潘玉儿的交情,毫无心机地问出这等问题,还是合适的。

    潘玉儿冲她一笑,道:“大人的事情,孩子家家的不要听。”

    冯淑嘉不满嘟唇,声嘟囔不依:“玉儿姐姐明明也没有比我大多少~”

    潘玉儿呵呵直笑,意味深长道:“我可比你大得多了……”

    前世今生,两世加在一起,她都快有五十岁了。

    五十岁啊……希望此生五十岁的时候,她能和那人儿孙满堂,含饴弄孙,再无倾轧权争、互相戒备。

    冯淑嘉当然不明白潘玉儿所指,只以为潘玉儿是在笑她还年少懵懂,不知少女心事,便娇嗔傻笑两声,将此事揭过不提。

    阿碧恰好在此时进来,跟在她后头的还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人,面上堆笑,对着潘玉儿躬身作揖,恭敬笑道:“姑娘寻的来,不知有何吩咐?”

    潘玉儿将桌案上的两束绢花一推,笑道:“这些,我要见你们锦园之主。”

    锦园之主,自然就是飞蝶萧斐。

    冯淑嘉惊诧万分,她方才悄悄数过,这一束绢花少也得有二十枝,两束就是四十枝,四十枝绢花,四十两银子,就为了见飞蝶萧斐一面,潘玉儿这出手也太阔绰了一些吧!

    寄人篱下,吃穿用度都要靠姚家施与,潘玉儿拿得出这么多闲散银子捧喜欢的角儿吗?

    这也太疯狂了!

    当然了,名气如飞蝶,这区区四十两银子是根本见不到他的,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减价”相见。

    果然,那年轻管事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像是没有看见那两束掐银丝绢花一般,就委婉但坚决地拒绝了:“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们园主难得登台,这会儿正在后台歇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