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人自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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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奇异的气氛弥漫在他们之间, 在安静的对视中, 简修明察觉到了气氛异样的原因——源于专注注视着他的阮蓝。

    对方出这样的话, 又紧盯着他,似乎是在暗示他对此做出回应。

    简修明笑容稍稍收起几分,下意识握着杯柄的手指有些泛白, 在对方期待的目光下,沉默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他该些什么, 才能让对方心满意足, 才能将对方更好的握紧在手心, 才能……实现他报复阮哲彦的目标。但土味情话对他而言羞耻度太高,他脑海里翻滚着念头, 唇边的笑便慢慢淡了下来。

    阮蓝等了几秒,眼看简修明连笑容都快消失了,才遗憾的克制了自己的恶趣味,侧头看向拿着酒杯朝他们走来的游尤。

    游尤手中端着杯酒, 上方淡紫色如烟雾般飘浮,下方荡漾着大海般的碧蓝,奇异的融合,又泾渭分明, 在流光溢彩的酒吧灯光下, 折射出绚丽的色彩,吸引着若有若无的目光。

    游尤将酒杯放到简修明面前, 做了个请的动作,才侧头向阮蓝解释道:““绅士淑女”的度数不高, 应该不会让简修明先生喝醉。”

    他的那般坦荡笃定,而那杯酒的颜色又确实特殊,似乎的确是新品,几乎让阮蓝以为是她误会了对方。

    她懒洋洋的将目光停驻在游尤身上,身材修长又蕴含力量,黄金比例,腰线纤细,很适合被拥抱……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的阮蓝,目光划过对方的身材,落到了他脸上,他在阮蓝面前的神情似乎永远都是这般,游刃有余,清风朗月,俊秀又温顺,让人生不起一丝为难的念头,只觉得赏心悦目,心意通达。

    阮蓝盯的有些久了,游尤微抬眼,征询的看向她,似乎是在询问她接下来的吩咐。

    目光清明,信念坚定——阮蓝在心跳加速中迅速做出了反应,她挑眉,语气有些不耐烦:“行了,你回去吧。”

    游尤笑容不变,直起腰退回了吧台旁。

    阮蓝的心跳才缓慢的平复了下来,她为那一眼所看到的风景而颤栗,无关情爱,但远胜于情爱——这个在作者笔下一笔带过的人物,在那一眼里,忽而活了过来,他为什么至死都忠诚于阮蓝?是因为作者那一行简单的描述吗?

    游尤对阮蓝忠心耿耿,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她手下最忠诚的狗。

    在他初出场时,作者如此描述他,一个不需要花费更多笔墨的配角的配角。

    在阮蓝穿书之后,游尤都完美符合原著的描述,忠心耿耿,尽善尽美,毫无差错,这让他足够完美,也让他愈发不真实。就好似一个符号,一个代表忠诚的名字。

    直到方才,阮蓝看到了他平静的眼神——与往常无异,但她忽而看懂了他眼底深处的东西,心中有信仰,便自此不再迷失。

    她曾在高山古寺中见到过这种目光,僧人安静的洒扫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无波无澜。

    简修明有些诧异她突然的沉默,他迟疑的摇晃着这杯泾渭分明的“绅士淑女”,嗅到了一股果香,酒气淡到几不可闻,这让他安心了许多——看来游尤并没有谎。

    他侧头看向阮蓝:“蓝蓝?”

    阮蓝从情绪中挣脱出来,下意识的向简修明露出微笑:“尝尝看?”她举起自己面前的酒,喝了一口,才好似把那些纷纷扰扰的想法压制了下去。

    她在那一眼里看到了对方的信仰——每一个字都被刻上了阮蓝的名字。

    火辣辣的酒液划过喉咙,舒缓了她紧绷的精神。

    所以,游尤是阮哲彦送给阮蓝最好的礼物——永不背叛,护她周全,为她而存在。

    她下意思的多喝了几口,几乎想借着酒劲将那股后知后觉的颤栗冲淡——阮哲彦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他是怎么做到这种超乎想象,近乎洗.脑,让对方全心全意臣服的地步?

    不科学又不合理,超乎想象,只适合存在于三流的智障言情里的事情,究竟是怎么被这个逻辑自洽的世界实现的?

    她喝完了杯中的酒,这极好的缓解了她的恐惧和颤栗以及……兴奋。

    她意识到自己之前到底在做什么,火中取栗,刀尖跳舞——因为对原著的一知半解,又因为阮哲彦的放纵,让她肆无忌惮的挑衅对方,并成功全身而退。

    无知者方无所畏惧。

    简修明有些诧异阮蓝突然的沉默,他放下酒杯,侧身细细的观察对方的神情:“蓝蓝?怎么了?”

    阮蓝放下酒杯,感知有些沸腾,但大脑却出乎意料的清醒——她已经在挑衅和试探中全身而退,那么不管对方究竟有多可怕,她都已经赢了。

    至于顾洛?阮蓝脸上浮现出漫不经心的笑,显然他在原著中最终成功的隐藏条件已经被她破坏,而对方只能通过正式过招——或者,单方面的被虐——来实现原著结局,前提是,他能靠自己败阮哲彦。

    这么看来,剧情已经被她破坏的一塌糊涂了?

    阮蓝端起酒杯,却没喝到酒,才反应过来,她已经喝完了整杯酒。

    简修明皱了皱眉,怀疑阮蓝喝醉了,他伸手将她手里的空杯子拿走,语气带上了几分轻哄:“蓝蓝,你还知道我是谁吗?”

    阮蓝当然记得他是谁,她冷静的伸出手握住简修明面前的酒杯,往自己身前移动,语气笃定:“你是简修明。”

    眼看酒杯被移到了她面前,一双修长的手突然扣住了它。

    她有些不满,但抬头看到简修明,不满就散去了,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亲昵:“你要喝?”

    阮蓝自觉自己没喝醉,就是有点过于冷静,她盯着“绅士淑女”,舔了舔唇,又克制了自己的冲动,将酒杯推到了简修明面前,故作大方:“那你喝吧。”

    这是真喝醉了?简修明皱着眉,看了眼阮蓝面前空着的两个杯子,按照他对游尤的了解,他绝对不会给阮蓝喝醉的量。

    他心中迟疑,便没有动作。

    阮蓝看看酒,又看看不动如山的简修明,语气里有些催促:“你不喝吗?”她眼里浮出亮晶晶的光芒,语调轻快:“很好喝,你尝尝看?”

    她看上去不像是喝醉了的模样,当然也不像是清醒的模样,更像是介于两者之间,受到酒精的影响,展示出另一面来。

    简修明看着她脸上全然的期待模样,软绵绵的,带着几分丝毫不尖锐的倨傲,比起清醒时的模样,更像一个可爱的女孩子。

    他端起了面前的酒杯,阮蓝比他先醉了,让他放松了几分,清醒状态下的阮蓝让他绷紧了神经,这与对方的刁蛮任性有关,但更多的是因为她被阮哲彦宠坏了的性格,你永远不知道哪一点会让她瞬间爆发,从而让你直坠地狱。

    他谨慎的抿了口酒,先入口的是一股稍稍有些刺激的果酒味,确实像是度数不高的样子,简修明放松了几分,又抿了几口,酒液划过喉咙,存在感忽而上扬,尖锐的灼烧感,从身体内沸腾,并迅速燃遍全身。

    还不等简修明皱眉放下酒杯,那股燃烧感又迅速转为了暖意,安抚着因为过于激烈的刺激而颤栗的身体,温柔又强势的慢慢激荡,最终淡化为微酸的余韵,彻底消失。

    简修明有些出神,那层次感丰富的强烈刺激,让他做好了难受的准备,但就好似它最后微酸的余韵般,泛着几分青涩和恋恋不舍,让人沉浸于此。

    阮蓝有些期待的看着他:“怎么样?”她追问着对方对“绅士淑女”的尝后感:“好喝吗?”

    简修明摇晃了下酒杯,在她的瞩目下,又喝了几口,才微微点头:“很好喝。”

    阮蓝脸上便泛起一个柔软又满怀信任的笑:“我也要喝。”她盯着他手上的酒杯,理直气壮的道:“你不能多喝,会喝醉的。”

    阮蓝以往的语气理直气壮又高高在上,两者相伴相随,让人下意识心生抵触和不满。但她此刻出口的理直气壮,仍带着挥之不去的高高在上,却是截然相反的软绵绵的,带着一眼就可以看穿的算盘,出乎意料有种好欺负的错觉。

    简修明低头喝了口酒,嘴边的笑容不由扩大了弧度,慢慢回味着那股余韵,语气软了几分,倒好似收敛起了疏远:“不行,你已经喝醉了,不能再喝了。”

    阮蓝眼睁睁看着他杯子里的酒越来越少,倒真起了几分好奇心,朝简修明凑近了几分,有些好奇:“真这么好喝?”

    简修明将只剩下浅浅一层的酒杯放回到桌面,转头看向阮蓝,她眨着眼睛仰头看他,脸上满是好奇,柔化了过于锋利的棱角,凝结成过于柔软的笑。

    阮蓝睫毛微动,几乎根根分明,简修明思绪飘忽,盯着她的睫毛忘记了接下来要的话,与全靠天生丽质根本没用心护肤的蔚慕悦不同,阮蓝的脸一看就是从精心呵护,出门起码得十几道手续才能如此弹指可破,晶莹剔透,在近距离的扫视下,没有丝毫瑕疵……

    阮蓝没有收到简修明的回复,将目光从酒杯上移开,落到了他身上,目光相触,简修明才反应了过来,他眨了眨眼,将凝视着阮蓝的脸的目光移到了她眼睛上,然后不动了。

    简修明的目光里含着几丝惊叹,好似第一次看到阮蓝般量着她,既没有害羞到避开,也没有下意识的冷漠和警惕——所以,他这是醉了?

    阮蓝脑海里浮出这个念头,目光就落到了桌面上被喝得只剩下底下浅浅一层的酒上,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这是被游尤骗了?还是简修明的酒量实在太差?

    这两个疑问从脑海中冒出,阮蓝干脆伸手拿过了酒杯,算自己尝一口。她低头嗅了嗅酒杯,闻到了淡淡的果酒香味,似乎确实酒精度数不高的模样?

    她才刚举起酒杯,笔直修长的手指从一旁按在了她握着杯柄的手上,阮蓝微愣,察觉到那两根手指似乎若有若无的划过手背,才以一种包裹性的姿态,握着她的手,阻止她下一步的动作。

    阮蓝被对方的举动惊的瞬间从半醉半醒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她条件反射的瞪大眼看向简修明,对方唇边带笑,柔和了几分禁欲气质,目光丝毫不带转弯的看着阮蓝,黑色眼珠以往总是深沉吸光,看不透彻的模样,此刻却泛着淡淡的水色,好似明亮的月被蒙上了一层柔化的光,让阮蓝在瞠目结舌的同时,察觉到胸腔中的心脏忽而活蹦乱跳了起来。

    她舔了舔唇,意识到,简修明真的醉了。刚才那些对醉酒后的简修明的遐想全都化作了现实——完了,心跳的好快。

    阮蓝有些不可抑止的紧张,对方却好似压根没觉得有什么异常般,认认真真的看着她的眼睛,道:“我喝过的,你不能喝。”

    因为要阻止阮蓝,所以对方的姿势不可避免的侧过来了几分,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靠在阮蓝身后,伸出的手覆盖在她手上,身后的胸膛靠在她肩膀一侧,头倒是没有靠在她身上,而是保持着对视的姿势,在空中微微错开,但话语间带着几分果香的气息却仍是淡淡的弥漫开来。

    阮蓝目光一转,往身后看了眼,对方是斜着靠过来的,一只手臂几乎完全压在她手上,另一只手自然下垂,保持着距离,就好似他另一半的身体还记得不要太过接近阮蓝,而另一半的身体则早已忘记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