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警告
在所有人都安静了下去, 甚至因为心中各有思量而显得过分安静的时候, 阮蓝却好似什么都没察觉, 她安静了片刻,但并不是因为惶恐等情绪的影响,而是因为……她从茶几上拿起茶壶看了眼, 又翻腾着阮哲彦的茶杯,翻来覆去的看了遍, 才失望的把茶杯往茶几上一放。
茶杯跟茶几相触, 发出一声轻响, 就好似阮蓝的动作般,瞬间破了压抑的气氛, 让在场人的心头一跳,不知为何放松了几分。
阮蓝有些失望,理直气壮的吩咐黑衣人:“去拿点酒……”她微微一顿,看了眼脸上仍泛着几分醉意的简修明, 生生改了口:“拿两杯白开水过来。”
黑衣人看了眼阮哲彦,才转身离开。
阮蓝才往沙发上一靠,语调倨傲,带着些好奇:“所以哥哥也对我生气了?”
阮哲彦坐正了身体, 语气严肃又认真:“哥哥不会对你生气。”
黑衣人回来的很快, 阮蓝伸手接过玻璃杯,示意他将另一杯白开水递给简修明。她喝了两口, 随手往茶几上一放,露出趾高气扬的不满:“你骗我。”
阮哲彦轻扬眉, 似乎有些不解:“我骗你做什么?”
阮蓝哼了声,熟稔的将自己摆正到受害者的位置,并开始蛮不讲理的追讨对方的责任:“你扰我的约会,我一回来你就凶我,就因为顾洛的事情!”她越声音越大,好似所有的道理都归在她身上般,声音不自觉的尖锐了起来:“你生顾落的气,你想报复他,你还要找我一起折腾他!”
“因为我选择了他,对不对!”
在她尖锐的声音下,是让人有些诧异的一针见血。
简修明忍不住看向阮蓝,她白天那般自然的认定是对方的错,似乎压根不觉得自己和顾洛合作有什么问题,现在,倒是知道这会让阮哲彦生气了?
他有些下意识的警惕——对于对方超出了他掌控的反应以及智商的警惕。
阮哲彦微微挑眉,平淡的表情里流露出几分锋芒:“蓝蓝怎么会这么想?”他似乎是在哄她,又似乎是在漫不经心的试探:“蓝蓝又没错,我怎么会生蓝蓝的气呢?”
阮蓝看着对方的表情,丝毫没有避其锋芒的意思,相反,气焰愈发嚣张:“我就是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她蛮不讲理的将罪名按在他身上:“你不高兴的时候就跟个孩子一样。”
她哼唧着,好似没意识到自己出了怎样惊人的话:“跟时候一模一样,生气了就喜欢找人出气,谁惹你生气,你就折腾谁。”
阮蓝清脆的声音流淌在室内,有些诡异的恐怖感从脚边燃起,简修明降低着存在感,似乎从这句话里,窥见了阮哲彦过去的几缕风景——压抑,阴暗,死气沉沉,唯一格格不入的是阮蓝,她的天真就如同一抹亮光……
简修明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听见了阮哲彦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可奈何,回荡在室内。
“原来我对蓝蓝生气了?”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柔和下语调,哄着阮蓝:“是哥哥的错。哥哥怎么能生蓝蓝的气呢?”
他伸手握住阮蓝的手,语气甚至有几分宠溺的低语道:“只是哥哥有些失望。”他像是在教导阮蓝,又像是在娓娓道来般真诚:“你选择了一个错误的合作伙伴。”他笑了起来:“顾洛太弱了,要是蓝蓝真的跟他合作的话,会很容易死掉的。”
阮蓝心头一颤,甚至想长叹一声:反派为什么这么变态,但脸上却自然的露出了不满的表情,颐气指使道:“所以我不是告诉哥哥了吗?”
“而且他才没哥哥的那么弱呢!”阮蓝回忆着原著结局,被男主搞到家破人亡的反派,觉得对方压根没有顾洛弱的资格,永远不要瞧男主,不管是某点还是某江,毕竟反派是注定刚不过男主的。
阮蓝语气瞬间带上了得意:“我告诉哥哥是因为他骂我,不是因为他弱。”她眼睛格外璀璨,似乎藏着另一个宇宙:“要是哥哥不心的话……”阮蓝歪头,将他的话一字不差的还给了对方:“会很容易死掉的。”
阮哲彦低笑了起来,震荡着周边的空气,显得极其愉悦:“是我的错,哥哥不该瞧蓝蓝的眼光。”他笑得弯了眼,难得有些符合年纪的年轻感:“毕竟蓝蓝当初不是也选择了我吗?”
他张开手给了阮蓝一个拥抱,语气复归于宠溺:“蓝蓝要是不想参和他跟哥哥的事情,那哥哥就自己处理了?”他靠近阮蓝,在她耳边低声道:“一想到蓝蓝居然那么看好他,我就忍不住想让他消失在蓝蓝面前呢。”
闻言,阮蓝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阮哲彦给她的压力太大了,以至于她将不露破绽的蒙混过去作为了首要任务——于是随手将顾洛出卖了。
阮哲彦这句话的潜台词,听起来有点不妙啊,总感觉是个死亡预告。
阮蓝脑海里的想法一多,反应就露出了几分端倪,阮哲彦察觉到她身体一僵,侧头看向阮蓝,似乎有些疑惑:“蓝蓝?”
阮蓝有些紧张,比刚才对方的试探更紧张。
她怀疑如果放任阮哲彦的行为,顾洛可能真的会死,但如果不放任……她要是能控制阮哲彦的行为她还至于在这里胆战心惊吗?
危机使她大脑飞快的运转了起来——虽然并没什么用,她仍是靠着求生本能做出了最恰当的反应。
阮蓝语调降下了些,显出几分心虚:“哥你会杀了他吗?”
阮哲彦似乎误会了什么,他看了眼安静的坐在对面沙发的简修明,对方神情冷淡,毫无反应,但脸色已然恢复了白皙,甚至可以有些过于白皙了。
阮哲彦将目光移回到阮蓝身上,语气里带出了几分调侃:“蓝蓝喜欢他?”
“才没有!”阮蓝回得飞快,似乎生怕被谁误会般语速飞快:“但这是最差的选择,不是吗?”她盯着阮哲彦,平静的道:“这需要付出比其他选择更多的代价。”
她语气平静的甚至像是另有所指。
简修明想起了些什么,顾洛的话仍历历在目——她生母的死亡疑云?他睫毛微颤,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阮蓝。
阮蓝没注意到他的视线,她的目光停留在阮哲彦身上,似乎在等着他的回答。
阮哲彦沉吟了两秒,才在再一次波涛汹涌的气氛里开了口:“蓝蓝总是对的。”他语气平静,带着几分笑意,赞同了阮蓝的话:“既然蓝蓝没生他的气,那他也不算罪大恶极。”
到这里,他松开了怀抱,施施然站起了身,朝门外走去:“下次可不要找顾洛这样的人了。”紧闭的房门被黑衣人拉开了,他停在卧室门口,慢悠悠的道:“不好处理。哥哥也会感到烦恼的。”
卧室门关上了。
阮蓝在心里松了口气,高度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之后,疲倦铺天盖地的涌来,阮蓝揉了揉头,余光瞄到安静的站在一旁的游尤,神情冷漠的简修明,感觉刚松的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游尤余光关注着她的神色,见状,便上前一步,开口劝道:“大姐,您需要休息。”
简修明意识到阮蓝的神情有些萎靡,似乎提不起精神,他记下了这一点,才安静的站起身,准备跟着游尤离开。
阮蓝迟疑了下,眼看简修明要迈出房间,才叫住了他:“修明?”
简修明转头安静的看向她。
阮蓝一反在阮哲彦面前刁蛮任性的模样,脸上浮起的笑,弥漫出几缕情意:“要做个好梦哦。”
简修明一怔,下意识伸手推了推眼镜,遮掩住了神情,才微微点头,离开了房间。
等确定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了,阮蓝才深深的叹了口气,她有点累。
恶毒女配的日子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爽,甚至感觉自己有些精疲力尽。
阮蓝又叹了口气,干脆起身躺到床上,将自己埋进被子里,放空大脑,什么都不去想,但仍有无数想法在她脑海里流淌。
她得做些什么,阻止阮哲彦,或者干脆——就如同原身最初的计划那般,摧毁阮哲彦。
哪怕在精疲力尽中,阮蓝都察觉出了荒诞,这个想法听上去像是天方夜谭。
她翻了个身,将这个想法压到了心底,再看看吧,阮哲彦不定没那么变态呢?
而且她才刚把原著钦定最合适的合作伙伴给卖了……
阮蓝在心虚和疲倦中,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阮哲彦对她没有什么威胁,但他对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都具有强大的威胁,如果她阻止不了对方的话,她总不能真眼睁睁看着他杀人吧?
都怪原著作者,给反派瞎加什么时髦设定?好好一个恋爱,生生让她有了谍战片的感觉。
简修明冷漠的脸出现在阮蓝面前,阮蓝闭上眼,将他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
“聊聊?”卧室门刚关上,游尤转身停到简修明面前,语气平淡的发出了邀请。
简修明脚步一顿,目光从对方身上一扫而过,对方卸下了在阮蓝面前温和恭顺的面具,神情平淡毫无波澜,看不出敌意,倒让他有些惊讶——要知道对方之前对他的敌意表现的都十分明显,如果对方现在直接朝他挥出一拳,都不会让简修明比现在更惊讶。
当然,以对方心谨慎和忠心耿耿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他动手。
毕竟他承担不起阮蓝的愤怒。
想到这里,简修明忍不住翘了翘嘴角,才点了点头,带着对方走进了阮蓝隔壁的客房。
游尤随手带上了门,转身看到对方神情冷淡的坐到沙发上,也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居高临下的看着简修明,直截了当的开了口:“大姐很喜欢你,我希望你能回应她。”
简修明停顿了几秒,消化了下对方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你想聊这个?”
他又量了遍游尤平淡的神情,看不出对方的情绪,他就像是一座死火山,将底下的烈焰滔滔掩盖在平静的外表下,谁也不知道何时会一朝喷发。
“这件事,蓝蓝知道吗?”简修明收回眼神,漫不经心的道:“游尤,我记得蓝蓝提醒你很多遍了,你这么……”他露出冷笑,意味深长的询问对方:“忠心耿耿,是为了你哪个主人?”
“看来你拒绝了这个提议?”游尤丝毫没有动怒的意思,他只是平静的叙述着事实:“你拒绝了大姐很多次。”他抬起眼看向简修明,露出笑:“你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简修明又一次被对方提醒了这件事——阮哲彦的威胁,他的愚蠢以及弱。
简修明垂下眼,察觉到化脓的伤口流淌出的恶意,铺天盖地般袭来,他愈发冷静:“劳你提醒,我时刻记着。”
对面人的冷漠与疏远简直好似凝固在脸上,游尤见过对方最初的模样——挺直着背,维系着被碾碎的尊严,脸上呈现着愤怒和恨意,青涩到不知修饰,眼里燃着火光,单薄的身体却微微颤抖,除去有一张好皮囊之外,不值一提。
他将这样的简修明带回给了大少爷,再次相遇,就是在大姐的卧室了。
时隔不久,但对方已经变成了这样——克制所有的情绪,防备众人,心翼翼的维持最后的自尊,有着不切实际的念头。
像极了他过去的模样。
当然跟过去的他还有些差别,毕竟……当初他可没有大姐护着,只能自己一点点爬起来。
游尤并没有想提醒对方的意思,他只是突然有些物伤其类,就好似看到无法飞出笼牢的鸟儿,徒劳的挣扎。
他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应该清楚,你该遵守的合同内容。”他平淡的指出了这一点:“你在违反合同。”
简修明眉梢皱紧了些,对方的其实没错,阮哲彦让他签下的两份合同里,一份是作为阮蓝助理的大合同,事无巨细,甚至严谨到方方面面,足以他们走法律途径让他赔个倾家荡产,而另一份是大合同的补充合同,内容具体到见不得人的部分,和大合同互相呼应,没有漏洞。
而这两份合同的本质不过是,他必须服从阮蓝提出的要求——任何要求。
但就如同他签下这两份合同的原因一般,阮哲彦让他签合同也不是因为合同所具备的法律效应。
这不过是一个名头,一个拿来让他更清楚自己处境的威胁。
归根到底,他之所以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因为阮哲彦,他需要警惕的,也只有阮哲彦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