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陷入安静。

    简修明反应过来, 他抬起眼看游尤, 语调微扬：“你是来替阮哲彦教训我的？”

    游尤收回笑, 表情恢复了平静：“这跟我无关，我只在意……”他与简修明目光相对，锋芒微露：“大姐的事。”

    “我提醒过你, 不要再拒绝大姐了。”他语气平静的与阮蓝之前的模样一脉相承：“这对你来并不是一件好事。”

    简修明松开了紧皱的眉，语气里有些嘲讽：“这句话你已经了很多次了。不需要再重复了。”

    游尤点了点头, 转身朝门口走去。

    “所以, 你是来威胁我的。”简修语调转冷：“蓝蓝知道你干的事情吗？”

    游尤在门口停下脚步, 推门的手落在门上，却未用力：“这不是威胁。”他推开了门：“这是警告。”

    门被合上了。

    简修明瞬间皱起了眉, 目前的情况对他而言并不算好，尤其在发现阮蓝跟阮哲彦关系中的波涛汹涌之后。

    阮蓝跟阮哲彦的关系并不是他最初所想的那样，比起单纯的兄妹关系，还夹杂着更复杂以至于无从探究的过往。

    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个好消息。

    他端坐在沙发上, 像极了一尊雕像。

    过了许久，才掏出手机看了眼屏幕，又环顾了眼室内。

    他起身进了卫生间，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张电话卡, 飞快插进手机。

    手机反应了几秒, app里跳出了几条信息，他浏览了一遍, 低头发了条新消息过去。

    “J：注意目标，等待消息, 切勿冲动。”

    *

    游尤转头就去了阮哲彦的书房。

    黑衣人开门让他进去，书房仍是老样子，带着永远无法挥散的腐旧味，厚重的窗帘几乎密不透风，带着压抑的黑暗，铺面而来。

    所幸灯光并不昏暗，照亮了阮哲彦身前的空间，也照亮了面无表情的阮哲彦。

    游尤在熟悉的距离停下了脚步，余光飞快的在阮哲彦身上看了一眼，恭谨的垂下了头。

    阮哲彦似乎在思考什么，思绪并不在当前的场景里，没有收敛气势，也没有调整表情，让游尤心里微微一沉。

    “蓝蓝今天玩的开心吗？”他没有沉默太久，而是漫不经心的提起了阮蓝。

    “大姐玩的很开心。”

    阮哲彦看了眼照片上亲密的姿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笑意：“看得出来。”他开文件夹，将照片别进资料里，慢条斯理的合拢，语气转冷：“简修明怎么样？”他起身将文件夹放到书架上，不紧不慢道：“他学乖了？”

    游尤嘴唇蠕动了下，没开口。

    阮哲彦坐回了椅子，双手合十，似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语速缓慢道：“看来，他还没学乖。”平静的深渊微微动荡，露出了微末峥嵘。

    “游尤？”阮哲彦语调微扬，好似询问，又好似催促。

    游尤低着头，语气平淡：“大少爷的对，他会伤害大姐。”

    阮哲彦笑着摇了摇头，却未开口，而是继续欣赏着对方的挣扎姿态。

    “游尤听大少爷吩咐。”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室内，听见大少爷的轻笑声。

    他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未曾变化，哪怕他知晓——一切已经无法回头，他迈过了大姐最后的底线，自此再也无法得到原谅。

    阮哲彦还是很喜欢眼前这一幕的，他欣赏着对方平静表面下的挣扎和痛苦，这愉悦了他。

    “暂时还不需要你做什么。”他大发慈悲的对游尤道：“我会敲他的。”他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他跟你不一样，再怎么调.教，也成不了一条好狗，反而……”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的笑意却愈发明显：“总想着咬你一口，就算你把他的尊严碾碎，他也会像不死的蟑螂一样，生出新的骨头。”

    “等到最后他再也长不出骨头的时候，他就该想着带你一起去死了。”阮哲彦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欣赏：“要不是蓝蓝喜欢他，我还挺有兴趣的。”

    游尤平静的好似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阮哲彦话语一转，流露出几分宠溺来：“蓝蓝性格太软，只会纵容他把骨头挺得越来越直，到最后……”语调转冷，瞬间击溃了话语里的温和：“这根骨头要么杀了我，要么伤了蓝蓝。”

    他沉默了片刻，又恢复了平淡的语气：“你做不到让蓝蓝喜欢你，那么让蓝蓝不那么喜欢他，你能做到吗？”

    “游尤无能。”

    阮哲彦短促的笑了声：“没用的东西。”

    游尤安静的站在下方，重复了遍：“游尤无能。”

    阮哲彦语调里含着几分其他意味：“连你都被蓝蓝纵容成这副模样了……”他停顿了下，似乎随口一提：“想回来吗？”他盯着垂眉敛目站立的男人，来了些兴趣：“我还蛮喜欢你当初的样子，要是想回来，我帮你留个位置。”

    “你也不用面对最后蓝蓝厌恶的结局。”他的声音缓缓流淌，好似诱惑人心的恶魔：“不用挣扎，不用痛苦，全身而退。”

    他笑声变大了些：“机会只有一次，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告诉我，你想回到我身边吗？”

    “谢谢大少爷，大姐不发话，游尤不敢擅作主张。”他温顺又平静的回答了阮哲彦的问题。

    阮哲彦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转回了一开始的话题：“那就去做到我想让你做到的事情。”

    “让蓝蓝喜欢上你，或者让蓝蓝不喜欢简修明。”他停顿了下，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慢悠悠的加了句：“前者对你来很难，后者对你来应该不难。”

    “毕竟，蓝蓝信任你。”他微笑着在对方心上插了一刀。

    游尤神情不变，只是将头低得更低了些，应了声是。

    阮哲彦盯着他看了几分钟，回味着对方细节里透露出来的情感，善解人意般道：“我相信你的能力。现在蓝蓝还只是刚到手，新鲜感还没过，所以显得在意些，等新鲜感过去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游尤低声应是。

    阮哲彦才轻声夸奖他：“好孩子，你一直都是最乖的那一个。”

    游尤身体一颤，将头深深埋入阴影处。

    阮哲彦好似什么都没发现般，挥手让他退下。

    目送游尤离开房间，他意味不明的笑了声，拿起了桌上另一个文件，慢悠悠的翻了开来。

    第一页是顾洛的详细资料——正是阮蓝翻开的那份文件，阮哲彦漫不经心的翻过前面几页，落到了阮蓝看到的那一页上。

    简修明的照片映入眼底，他伸手拂过上面关于对方的详细数据，最终停留在一行字上：疑似控股穆缘科技有限公司，另握有股份的人如下：……一连串人名之后，缀着不起眼的名字：蔚慕悦。

    阮哲彦就好似看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般，手指微屈，在蔚慕悦的名字上轻轻敲了敲。

    “去查查她的行踪。”他吩咐身后的黑衣人，语调微扬：“过几天我去亲自见见她。”

    他合拢了文件，放到一旁，才漫不经心的吩咐手下人：“顾家最近那几单生意，就到此为止吧。”

    “到时候把顾洛惹火了蓝蓝的消息放出去。免得他们拜神都找不着庙门。”

    *

    顾洛此刻并不好受，别看他好似无所畏惧的冲阮哲彦放下豪言，但一离开阮哲彦的视线，他立马就虚了。

    他又不是阮蓝，傻的天真。

    他对顾家和阮家之间的能量对比还是心里有数的，不能对方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他们，这就有些夸张了。起码得认真的使出全力，才能捏死顾家，当然具体到他个人的话，其实伸出根手指也差不多就能弄死他了。

    所以在一时冲动，放下大言不惭的大话之后，他开始反省起自己年轻气盛的毛病，并仔细思考起了现在回去求饶有没有用的想法。

    “放学了，你还不走？”有些熟悉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顾洛转头看去，蔚慕悦站在他不远处，皱眉迟疑的看他。

    他条件反射的扬起个笑：“我在思考人生。”他歪了歪头，一贯的风流倜傥模样：“你要一起来吗？”

    蔚慕悦翻了白眼，抬腿就走，似乎压根不想搭理他。

    看着对方的背影越来越远，顾洛松了口气，笑容飞快的从他脸上消失了，耷拉着脸，看上去比之前更沮丧了些。

    大概是出于少年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露出软弱的本能，让他下意识的这样做，但是真看到对方毫不犹豫的离开，沮丧感又飞快涌来，将他淹没，几近窒息。

    我在她眼里的形象，肯定很糟糕。他在心里喃喃自语，觉得人生一夜间坠入了谷底。

    “到底发生了什么？”熟悉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顾洛一愣，看着重新走回到他面前的蔚慕悦，神情凝固着沮丧和扬起一半的笑，显得有些怪异的狼狈。

    蔚慕悦看了眼四周，这里走过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何况是放学后，更是直线下降，所有人都急着开始愉快的夜生活，压根没心思在学校里瞎逛。

    她干脆坐到了长凳的另一边，转头看向顾洛，语气十分严肃：“顾洛同学。”她刻意的在同学二字上加了重音，强调自己是出于同学感情，避免对方误会，才继续道：“你看上去很糟糕，或许想倾诉一下？”

    她的一板一眼的，一副纯洁的帮助同学的模样，让顾洛忍不住笑了声。

    蔚慕悦就是这样一个人，不会对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情视而不见，尽可能伸出手去帮助别人，将她的温柔和善良传递给所有需要帮助的人。

    践行自己的理念，独自行走在无人理解的路上，她是顾洛未曾见过的绚丽风景，让他无法收回注视的目光。

    想被她注视，想成为她的独一无二。

    顾洛的神情被安抚了，凝固的狼狈从脸上消退，流淌出脉脉情意。

    “简修明没事。”他靠着长凳，将目光落在黄昏的晚霞上，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大姐很喜欢他。”

    蔚慕悦有些迟疑的转头看向顾洛，他望着天空的模样比之前，显得更可靠些，倒好似褪去了浑身浪荡气，显出几分担当。

    “修明哥……”蔚慕悦迟疑了片刻，露出底下无法遮掩的担忧：“我听他们，你们在咖啡厅吵起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洛喉结微动，盯着天上的晚霞慢悠悠的漂浮，最后还是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跟你没关系。”

    “是因为阮蓝？”她语速缓慢的猜测着：“阮蓝喜欢修明哥，但是你喜欢阮蓝，所以……”

    顾洛转头看她，语气有些凶巴巴的：“我喜欢谁，你不清楚？”

    蔚慕悦转回头，身后的马尾辫恶狠狠的拍到了他脸上：“所以，到底怎么了？”她语气有些虚：“你们为什么吵起来？”

    顾洛摸了摸脸，有些火辣辣的疼，但脸上却绽开了个笑——哪怕对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但起码没有直接拒绝他，这让刚还沉浸在担忧和迷茫中的少年，瞬间抛却了那些世俗的烦恼，语调跳跃的回答她的问题：“大姐在的地方，不吵起来才奇怪吧？”

    随口对刁蛮任性形象深入人心的阮蓝吐了个槽，他才沉下语调认真了起来：“悦悦，阮蓝这个人很危险，你不要接近她。至于简修明那个家伙……”

    本来因为他的称呼而皱起眉的蔚慕悦，下意识的转头盯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顾洛心里泛起几分酸，语气便微妙了起来：“估计是有把柄落到阮哲彦手上了，被拿捏住了。”他暗喽喽的给对方形象上抹黑：“等阮蓝对他没兴趣了……”

    蔚慕悦有些震惊：“所以修明哥确实是被迫的？不行……”

    顾洛一把按住了她的肩膀，语气转为了慎重：“悦悦，这不是闹着玩。”

    蔚慕悦皱着眉，似乎无法理解他的话：“这种事情难道也是你们的规则之内？”

    “那你们的世界未免太肮脏了。”她站起身，阳光从她身后照射，将她的影子在地面上拖的长长的，留下奋力挣扎的模样。

    “法律，道德，公平，正义，都被你们理所当然的践踏着吗？”她的神情隐于背光处，让顾洛看不分明。

    “你们理所当然，不代表我也要理所当然。”她抿着唇，转身走了一步。

    身后传来无奈的声音。

    “那你又能怎么办呢？”顾洛的声音好似被吹散在空中，裹挟着深深的疲惫扑面而来：“你以为我想这样吗？你以为我想和她合作吗？你以为我不想阻止她吗？”

    “我做不到。”他颓然道：“所有失败的挑战，都需要付出代价。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

    “那更不应该放弃。”蔚慕悦转头看他，神情坚定又无所畏惧：“你要和我们一起努力吗？”

    她就像一道炙热的光，散发着无穷无尽的光芒，让顾洛无法直视，又不愿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