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神初九年

A+A-

    不同龄人, 就算是翰林院的诸多博士们都未必能够有坐拥整个佛家典籍、各家经典和绝本的大好机会。卫庭煦几乎读书成痴, 连吃饭睡觉都忘记了。重伤卧床什么地方都不能去的她,却能够跟随书中内容在历史长河中徜徉, 去往任何决定后世历史的瞬间。

    她读遍了各代正史野史, 阅尽历朝历代兴衰、君臣相斗、同僚相争。看一介布衣如何起义, 大杀四方一路称帝, 又见他高台孤影何等寂寞。看各家圣人、宗师们对天下之解, 权贵之解, 人性之解。

    每每看至不懂之处,卫庭煦便会让灵璧和花带她去找崇光大师解惑。

    崇光大师不仅是当代武学巨匠, 亦是鸿儒硕学之圣贤。他母亲是位流落风尘的才女, 将他生在寺庙之后就离开了。崇光大师年轻时云游四方博览群书,如今年逾古稀跑不动了, 便回到寺中当任主持, 看看藏经阁, 为沙弥答疑解惑。

    卫庭煦很喜欢和他聊天,与他谈话总能有意外的收获,无论她缠着大师聊多久大师都非常耐心,不嫌她还是个孩童,问的事情太幼稚。

    可就算崇光大师再耐心,卫庭煦还是有很多疑惑无法解开。

    “那就出去走走吧, 去看看这天下, 看看世人的生活听听他们的苦恼, 或许你就明白了。”

    “可是我走不了, 我腿断了。”卫庭煦揪着盖在腿上的裙子。

    “行走不一定要靠双腿,而是靠这儿。”崇光大师指了指自己的左胸口,一双浓密的白眉几乎盖住了他的双眼,白胡子遮住了嘴,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温和的笑意。

    “你真的要出去走?”

    阿燎经常会来看她,那段日子里卫庭煦会见的也就只有这位发。阿燎时常带些玩意儿和零嘴来看卫庭煦。隐约从阿父阿母那边知道卫庭煦遭遇了什么事的阿燎无论见到什么新奇之物都会多买一份留着,等到去寺里找卫庭煦之时一并带给她。阿燎发现那件事发生之后,好友的个性变得不太一样了,没以前活泼,总是心事重重。这时候阿燎嘴甜、招女孩子喜欢的性子便有了用武之地。

    灵璧和花发现,每回阿燎娘子来都能听到藏经阁上传来隐约的笑声,这是她们不能给予的。

    也不过十一二岁的阿燎对卫庭煦非常用心,陪她玩儿的时候总是想办法逗她笑,且心翼翼地拿捏分寸,不提让她不开心的事情。

    如今卫庭煦总算扫去了一些阴霾,想要出门去了,阿燎本该高兴才对,却万分舍不得。

    “万一你出去,又有坏人欺负你怎么办?”这是阿燎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间接提到那件事,着着想到卫庭煦身上的伤疤,自己哭了起来。

    “你哭什么。”卫庭煦坐在四轮车上,诧异道,“我这不是好好活着吗?坏人敢来就试试吧。我已经不是曾经的我了。”

    “你变得很厉害吗?”

    “……”阿燎的话真是让卫庭煦不知道怎么接。

    “反正我们又不是不会再见面,你不是在洞春么?我也会去洞春,到时候去看你便是。”

    “那就定了。”阿燎伸出拇指要和她拉钩。

    卫庭煦嫌弃她幼稚,不过最后还是和她勾了勾。

    “你会给我带礼物吗?”阿燎问。

    “你想要什么礼物啊?”

    “给我带个漂亮的姐姐回来吧。”

    卫庭煦:“……”

    卫庭煦终于算走出去,有了见到陌生人的勇气。

    卫纶在得知女儿这个想法之后便让花和灵璧跟随她,她想去什么地方便带她去,并且派遣护卫暗中保护。而他,不能走。他必须留在汝宁,留在天子身边继续为他办事。

    丧子之痛他当然没有忘,女儿被囚禁、虐待之事他也不可能从心中抹去,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要留下来。他从未在天子面前提及儿子的死,他和天子对此事幕后是谁在指使其实都心知肚明。但他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忍耐。

    天子见他嫡子死了却依旧能够留下为其卖命,知道卫纶是在向他表忠心,想要保下卫氏一族。既然卫景和已死,李氏江山没有了威胁,而且卫景和的嘴一闭,那个秘密恐怕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天子暂时将心重新放回了肚子里,只是在他有生之年都没有提拔卫纶之意。

    待少年天子李举登帝,垂帘听政的庚太后迫切需要培养一批心腹为己所用,此时卫纶才算是真正迎来了机会。

    卫纶步步高升,神初四年出任司徒,位列三公。

    而卫庭煦在灵璧和花的陪伴下走遍了大聿所有四十八个郡,听尽了天下人的喜怒哀乐后,阅历的增长与逐渐强大和丰满的内心终于为她蓄满了反击之力。她让母亲给她起了个表字——子卓,且找到了踌躇满志的李延意,想要为她效力。十四岁那年她以卫家幺儿卫子卓的名字正式开始活跃,一出手便一举除掉了谢氏盟党曹氏一族,声名大噪。

    谢扶宸并不知道这个卫子卓是那个曾经被他虐待、险些丧命的娘子,以为是卫纶家从未露过面的儿子。

    “之后便是你知道的事了。”卫庭煦到这里时东方既白,她罩着衣衫平躺着,身上散发出浓郁的药味。她躺在软塌边缘,将长发垂落在外,正好浸在甄文君端来水桶里。

    甄文君用皂角为她把头发里的血和灰慢慢洗去,再以姜汁按摩头皮,最后涂以树油滋润。洗了好几桶的水才将污垢洗去,甄文君将水倒去,回来的时候见卫庭煦睡着了。

    不想吵醒她,甄文君坐在软塌边上,尽管非常困倦,眼睛酸胀极其难受,可她在听完卫庭煦过往之后一点睡意都没有。

    这一次和晏业的正面冲突让卫庭煦想起了生命中最为黑暗之事,甄文君不知道当年还是个孩子的她是如何化解的,一定耗费了很多心力,这件事换成任何一个人都不容易。

    被关在狗圈,被烈犬啃咬抓伤,所以怕狗。

    因为大哥被最信任的人出卖,所以痛恨叛徒。

    这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没有莫名其妙的爱更没有莫名其妙的恨,卫庭煦之所以杀人不眨眼,之所以能够对一个细作施以惨无人道的“轮刑”,这都是谢扶宸和先帝种下的果实。卫氏一族会成为扶持长公主的“奸臣”,大抵是怀着对李家储君深深的恨吧。

    这一次卫庭煦甚至没有满怀心机地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擒风阁,也没有提及任何她在汝宁做过的事,幸好她没问,不然甄文君可能当真没有精力应付。

    慢慢地倒下去,甄文君伏在软塌之下的毛毯上睡了过去。她太累了,需要一场漫长的睡眠来恢复精力。

    阿母该怎么办,卫庭煦该怎么办。

    如何对待谢家,如何应付花……

    一切都等着醒来再。

    甄文君是在地上睡的,睡时根本来不及在乎冷不冷,更何况大端午的热都来不及,她根本没想到会被冷风吹醒。

    窗户忘了关。

    甄文君支撑着骨头缝里都在剧痛的身子站起来去把窗棂合上,跌跌撞撞地回来,想要再回到地毯上的时候,听见卫庭煦轻轻哼呢声。

    似乎是梦呓,又像是伤痛催发的难以忍受。甄文君上前问她:

    “姐姐,你还好吗?”

    卫庭煦往上抻了抻身子,难受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光之中的甄文君。

    “疼……”她像是睡着的又好像醒了,将甄文君拉近,脸埋进她怀中。

    甄文君不敢动弹,生怕一动就会压着她的伤处。就这样坚持了许久,一直到她确定卫庭煦睡着了,才想要挪动身子离开。

    动了两下都没能从卫庭煦的双臂中挣开,脖子依旧被牢牢地圈住。

    双臂撑在卫庭煦身子两侧,她的腰扭伤了,一整晚都在痛,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整个人趴下去。看卫庭煦似乎没有要放开她的意思,甄文君投降,只好躺到她身边。

    卫庭煦随着她的躺下转过身来,翻身的动作牵连的伤口不太好受,轻轻的喊“疼”声让甄文君脸上有些燥热。让自个儿冷静了些,将毯子拉过来帮她盖好,卫庭煦缩着肩膀整个人陷进柔软的毯子里。

    甄文君喜欢看她安静入睡的模样,有种清醒时不可能有的乖巧。

    抬手摸了摸卫庭煦的脑袋,卫庭煦将手撤了回来,勾住了她的手指。

    好可爱。

    甄文君从来都没有想过有一天会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卫庭煦。

    卫庭煦将她的手勾到锁骨之间压着,便再也没动弹,两人就这样面对面一觉睡到下午。

    阳光从窗户晒进来,卫庭煦怕冷喜欢晒太阳,所以她的房间透光性特别好,为了阳光能够直接晒到她的床上,卫纶还特意修正过卫府的格局。

    甄文君被晒醒,醒来时热得一身的汗。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到卫庭煦近距离直视着她的双眼,吓了一跳。

    “姐姐你……醒了?”甄文君头痛欲裂,不知道是和晏业搏斗用脑过度还是昨晚吹了风的后果。

    “妹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能干。”

    拿腔拿调的语气和难猜的笑容一块儿出现,甄文君还略略愣了愣。

    “跟随长公主不过两月的时间,竟已经成为她身边的红人,就连晏业也知道你的名字,甚至知道你躲在擒风阁的屋子里。”

    好嘛,一睡醒就开始“审问”。甄文君心中暗暗嫌弃,昨晚可爱的卫庭煦一去不返了,她又变回话里夹枪带棒不知又在哪儿埋下陷阱的“卫庭煦”了。

    “托姐姐的福。”甄文君早就想到卫庭煦会问她这些,早也编排好了回答,“文君耍了些聪明帮了殿下一些忙,红不红人的都是为了不给姐姐丢脸。”

    卫庭煦正要开口,甄文君一个翻身坐起来抢先回答:“幸好我为了给殿下办事借了林阅的牌符去了那黑市。到黑市之后无意间发现了谢家人的踪迹,也就是那姓晏的。他找上了专门绑架的滕氏兄弟时我就觉得事情不对,探听到他们约定在擒风阁见面,我便悄悄躲在里面,算暗中埋伏在房内探听他们究竟有什么勾当。”

    卫庭煦:“妹妹胆子越来越大了。”

    “想要为姐姐办大事肯定要胆大心细才行。我这不就躲在房间里算看看谢家老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么?没想到这么一看就看到姐姐你了。姐姐,你我是不是你的福星?”

    好久没如此虚情假意装可爱了,甄文君依旧装得很熟练。

    “自然是,妹妹一直都是我的福星。没有妹妹的话不会有我的今天。”

    甄文君被她这话噎了一下,谁不是呢,要不是她设计此局,卫庭煦又怎么会落进晏业之手,受了这等大罪。想到之前几次的“现世报”,甄文君的屁股还没被揍就已经有了疼痛的幻觉。

    “我为何会被绑架,想必灵璧已经跟你了。”

    “对。”甄文君看卫庭煦的表情和言语间的气氛,似乎并没有怀疑她刚才的话,心下略略一宽。知道了卫庭煦的过往,明白她对叛徒的痛恨,如今更不能轻易告诉她真实身份。

    此时传来了敲门声。原来她阿母阿姐、花灵璧、胥公仲计,还有卫府里的大夫全都在外守了半天了。阿母惦记着她的伤,却又非常了解她,知道她不喜欢被人看见伤痕,所以每回给她看病都需她清醒时征得同意才行。

    “庭煦啊,你醒了吗?让大夫给你看看伤吧。”阿母在外面。

    甄文君看着卫庭煦,等她发话。卫庭煦将毯子掀开,看了看双腿。本来已经在良性康复的腿如今又受到重创,幸亏她还能感觉到疼痛,明这双腿还有希望。试着抬了抬,痛得冷汗直冒,不过没有断就是好事。

    卫庭煦并没有直接让大夫进来看她的伤,寻思了片刻后道:“让胥公和仲计进来吧。”

    这一下倒是出乎甄文君的意料。

    她一直在隐瞒双腿能够站立一事,为的就是让她心中认定的敌人掉以轻心。目睹她站起来的晏业已经死了,除了甄文君之外没有其他人,这个秘密自然要继续保持下去。即便卫府的大夫她都不信,居然会相信仲计。不过想想看也对,花的面容完全变了,想必是祛毒成功,在卫庭煦心中或许已经对仲计消除了一些怀疑。相信仲计容易理解,可是胥公要怎么?她一直带着胥公,却一直没有让他靠近,如今却在这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让他接近真相,不知道卫庭煦是什么用意。

    胥公和仲计进屋,走在仲计身后的胥公偷偷在房中看了一圈,这副模样被甄文君瞧了个正着,心生怀疑和厌恶。仲计倒是目不斜视直接走到了卫庭煦的软塌前跪着,很有礼数地等着师父先开口。

    胥公还没来得及话,卫庭煦掀开了毯子,挪动双腿踏在地面上,咬牙撑着站了起来。

    甄文君见她摇摇晃晃的模样赶紧上前扶住她,仲计和胥公都非常诧异:

    “女郎,你的腿……好了?”胥公和仲计一块儿道。

    卫庭煦没有直接回答他们的问题,而是:“来帮我看看,这回的伤是否伤及了骨头。”

    “是。”

    胥公和仲计一块儿帮她检查。甄文君似乎明白了,这次的伤只用蛇骨草应该是不够的,她需要大夫对症下药,而胥公正骨的名声在外,当初会将他留在身边也是因为他正骨之术。卫庭煦想要胥公帮她治疗腿伤却又怀疑他们师徒的身份,在卫府里他们自然不敢贸然出手,可情报却是容易掌握,躲躲藏藏不如大方地将她腿的情况告知师徒。她双腿的情况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之外,估计也就甄文君以及这对师徒知道了。他们当然明白卫庭煦的身份,也知道随意在外透露她的情况会是被如何对待,要是此事被宣扬出去,敌人会对卫庭煦更加忌惮,而卫庭煦也会知道细作是这师徒二人。

    或者……卫庭煦转头看着甄文君:“妹妹将我扶回床上吧。”

    甄文君接收到了她眼神中的含义,莞尔一笑将她扶了回去。

    好的,又回到了熟悉的尔虞我诈之中,又开始费尽心思解析卫庭煦的表情卫庭煦的话。

    昨夜卫庭煦并没有叫大夫来想必是不想在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做决定,睡了一觉后虽然伤痛并没有缓解,但做出的决策不仅能守亦能攻,十分妥当。她果然是个非常能忍之人。

    经过一晚的休息,甄文君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趁着卫庭煦治伤之时她坐在一旁,看似在检查伤口实则在思考接下来该如何走。

    不知花如何善后,甄文君的人皮面具还丢在擒风阁内。以花心思细腻的程度应该不会漏了面具,不过这不紧,花并没有看见事情发生的整个过程,这张面具她完全可以推赖给他人,滕氏兄弟或者晏业等人都行。

    没有牌符的花都不一定能够进入黑市,未必看到甄文君雇佣滕氏兄弟绑架李延意的过程。但是给谢家传信之事就不一定了。当时甄文君在给晏业寄暗信之前先给卫庭煦寄出了一封,之后给晏业的信也用了字验,就算花去邮驿里面扒她也未必能够扒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唯一可能的马脚便是收信人“洞春郡居安先生”了。花有可能派人去查,可是晏业就那么傻,挂个和细作联系的名字在门牌上,好让敌对方轻松查到么?甄文君觉得他应该会所有遮掩。最重要的是,以花讨厌她的程度以及对卫庭煦忠诚的程度,若是有了把柄在手肯定会在第一时间告诉卫庭煦。昨日两人碰面时的欲言又止甄文君还记得。不知道她在忌讳什么,也不好明问,就算退一万步来猜想,卫庭煦可能已经知道她就是谢家派来的细作,可是没有当场杀了她甚至还与她无比亲密,这明什么?明卫庭煦认可她身上的价值,甚至想要利用这价值来反制谢家。

    甄文君愿意当卫庭煦的棋子,只要能整垮谢家她甚至愿意马上自爆身份为卫庭煦所用!

    想到此处甄文君心潮澎湃,她努力压抑情绪,让自己冷静一些。

    谢家那头她得为晏业之死写一封开脱之书,她已经将李延意绑去了,晏业却被李延意后面杀来的护卫灭口,此事她无法控制,暂时认个错,希望谢扶宸不要对她阿母不利才是。这封信谢扶宸不会相信,甄文君也不用他真的相信,只要表明自己愿意继续当细作之心就行。

    刺杀李延意一事失败,甄文君最怕的就是谢扶宸会杀了她阿母来惩罚她。她必须想到百分百稳住谢扶宸的策略。如今她在李延意身边且得到重用,或许是谢扶宸也没想到的情况。她是棋子,晏业难道就不是?谢扶宸有多少谋士,岂会在乎谁杀了其中之一?他在乎的是利益,现在甄文君的作用恐怕是他所有细作中最大的,谢扶宸很有可能留下她,继续用她。

    这件事上她是否想得正确,还需要时间验证。若是能在此之前找到她阿母的话是最好的结果。

    而滕氏兄弟实在太危险,若是查到他们头上很多事都会败露。这两个人不能活着。可是甄文君要怎么杀了他们?以她自己之力想要杀掉他们不是不可以,而是卫庭煦回来了,她难以避开卫庭煦的眼睛独自行动去杀人。继续买凶吗?那样的话依旧会留下痕迹。

    记得步阶在信中会来汝宁与她汇合,那便是再好不过。此时她太需要一个忠诚的帮手了,从步阶主动的报备和全力帮她找阿母一事不难看出他是在用心办事,此人可用。

    胥公检查完卫庭煦的腿后也没敢将话得太绝对,只她的腿还需调养,他会开药过来也会交给甄文君按摩的手法穴位。

    她让胥公把这话给外面的阿母和阿姐听,话中的意思便是她伤只需要调养吃药就能好,不算什么大事。

    “你又要做什么。”阿冉太了解她了,她此话就是为了出门。

    “姐姐果然懂我,我需要去探望长公主。”

    “可是你伤得这么重,才睡了一晚就要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该如何是好。”

    “此事比我伤重要。灵璧花,备马。”

    灵璧和花都面露难色,被卫庭煦一瞪,只好乖乖去了。

    “罢了罢了,让她去吧。”阿母挥挥手,“我们幺儿注定和我们不同。”

    推着卫庭煦的四轮车带她去了怀琛府,李延意见到她时立即迎了上来,弯腰握着她的手,万分感慨道:

    “这次真的多亏了子卓!若不是你挺身而出,如今恐怕我已经身首异处。这回是我的错,一提及阿歆我便乱了分寸。子卓你的脸……不要紧吧?”

    甄文君眼睁睁地看着李延意的眼泪落了下来,她声音和手一块儿都有些抖,看上去并不像是虚情假意。

    看着反握着李延意的卫庭煦,一个念头像根长矛刺穿甄文君的脑子,教她瞬间开窍。

    或许酒楼意外相遇是真,但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却不是失控的,而是在卫庭煦的计划之内。

    甄文君当然还记得自己为何会被卫庭煦送到李延意身边,乃是二人中了离间计,卫庭煦投诚的手段之一。而她在发觉有人要绑架李延意的一瞬间做出的决定便是另一个让李延意相信她的手段。

    她布下的局向来要拆到最后才能看清内里玄机,甄文君一早就知道了,可是再次发觉时还是让她惊讶不已。

    更可怕的是,如果一切当真都在卫庭煦的计划之内,那么她是怎样算到自己能够躲过这劫?

    她算到的胜算有什么?是挑拨敌人成功还是灵璧和花及时赶到?

    甚至是一直躲在暗处的甄文君本人?

    在她的计划之内绝不可能只有忽然站起一刺这一个胜算。聪明如卫庭煦,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