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神初九年
“卫公之事你也知道了吧。”提及卫纶, 李延意也是很痛心, “如今我们急需为卫司徒平反。谢扶宸已经就任大司马一职, 兵权在握, 而尚书令也落入严震之手,我和母后极力阻止却为时已晚。这次谢扶宸来势汹汹, 所有的一切似乎已经在北疆谋划好了,一回汝宁便杀了咱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我身边的人不少被暗害,可用之人不多, 幸好子卓你平安回来了。”李延意担忧地看着她的脸, “伤还好么?子卓你腿脚不便却在我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本宫很感动,但也不想你再这样冒险。”
卫庭煦笑着摇摇头:“这点伤不碍事, 只要殿下平安,大聿百姓才算是有盼头,能为殿下分忧是子卓的荣幸。”
看来卫庭煦以身犯险的确很成功, 李延意借着疼惜之情趁机查看了卫庭煦身上大大的伤口,还有腿上可怕的紫黑色伤痕,全都是货真价实的伤不是假装。更何况这次面对的是谢家谋士晏业, 谢扶宸早就想要杀掉卫庭煦了,卫庭煦居然为了保下李延意孤身犯险。要知道她不比常人, 她是个连行走都做不到的人,落进谢家人手中必死无疑。丧命的危险就在眼前, 可她还是这么做了。
这等心意难以作假, 看见李延意的动容甄文君都要觉得是不是自己平日里被卫庭煦吓得太多次, 将她过于神化,其实没有其他目的,这回就是一次普通的臣子救主的戏码……吗?
“只不过关于这回绑架一事,子卓有些想法不知道当不当。”
卫庭煦居然也有不知是否该直言的时候,甄文君想了想明白了,她是想阿歆一事。
李延意坐回了案几之后,从表情来看她已经知道卫庭煦想要什么了。
“本宫已经了,这回是本宫大意才让老贼钻了空子。与他交手这么多年,我以为我知道他的底限。他虽然对阿歆算是不错,可始终觉得阿歆与本宫的过往是他谢家的耻辱,所以从未用阿歆来当诱饵。这次我也理所当然觉得不会是谢扶宸在作祟,还以为真的是阿歆来了汝宁,所以……谢扶宸已经无耻到开始利用阿歆了,他的羞耻之心彻底丢失在了谋权之路上。”
原来如此,难怪李延意会轻易赴约,甄文君在心里默默道,看来是误误撞得了便宜。——虽然最后也没有成功。
李延意其实心中有数,卫庭煦也不真的开口。毕竟刚刚才将信任重铸,再贸然触李延意的逆鳞只怕是会适得其反。毕竟这世界上没有人是真的愿意听什么逆耳的忠言,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不得已才听之。卫庭煦算到李延意心里有数,明白自个儿的软肋在何处。今日谢扶宸能以阿歆为诱饵差点儿将她绑走,明日更有可能关了阿歆让她赴死。就算她能够破除一切来自阿歆的干扰最后登基,那么登基之时她该如何处置谢家,如何处置谢家嫡女阿歆?别是阿歆,一旦李延意登基,谢扶宸所有宗族、门生、姻亲全都要死。这并非是李延意愿意与否的问题,他不死众怒难熄,他不死还会有反扑的机会,李延意无论如何一定要杀光所有和谢扶宸有关之人的,何况亲生女儿。
甄文君不知道李延意心中是否有想过这样一个画面,牺牲了无数人、踏遍尸骨来到皇位之上,一手是江山一手是爱人,她该如何抉择。这个问题老生常谈并不新鲜,可它始终难解。
怕是有一日李延意是要亲手杀了阿歆的,她也知道这天总会到来,所以卫庭煦不必点明招她反感,却又不可不否则有怠慢之嫌。点到即止乃是最好的选择。
卫庭煦一直都是个很有分寸的人。
“对了,文君妹妹。”李延意忽然转了话题,将甄文君拎了出来,“你之前不是,在子卓写就的信件里发现了暗藏的谋略了吗?子卓,你这位妹妹的确厉害。”李延意神采飞扬地在卫庭煦面前好好地夸了甄文君一顿,赞她“水妖”之计非常有效,将李举已经握入手中的胜局再次扳回到了平衡之态。
“文君妹妹心思活跃智勇双全,她的好需要更多时日殿下方能看清。”卫庭煦颇有兴致地问甄文君,“殿下你发现了信中暗藏的谋略?此事当真?”
李延意也很在意:“既然今日咱们都在,便将下一步的计划全部定下吧。”
甄文君本来想“其实姐姐早就已经计划好了一切”,话到嘴边忍住了,转了一转没。虽然这是事实,李延意心里也明白,但若是她真的出口的话味道就变了。甄文君按下此话未表,将一直随身携带的信件仿本拿出来。
三人围在一块儿,甄文君将她的理解了,李延意越听越奇,她知道卫庭煦心思缜密,却没想到她布局之时竟能着眼到这么远之后可能发生之事。
甄文君解析时卫庭煦就坐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咳嗽,似乎很不舒服一直在强撑,每当听到甄文君中她的心意时便会露出微笑。
“是这样吗?”甄文君完后有些忐忑地看着卫庭煦,等待她来指出破绽和不合理之处。
没想到卫庭煦微微偏过脑袋,露出很满意的笑容,称赞她:“妹妹将我所有的想法都完了,甚至还有些我未想到之处。妹妹成长之快令人咋舌。文君真是,非常厉害。”
不知是不是精神不济,卫庭煦眼睑有点儿往下沉,话的声音也没气儿似的很声,加之夸奖得不遗余力,此刻的卫庭煦无论是声音还是笑容都甜得不得了。
甄文君深吸一口气——长孙悟可真幸福。
“殿下,家君现在在诏狱近况如何?”提及阿父,卫庭煦还是很担心的,“家君乃是体弱儒生,他绝不会认罪,可我也怕他扛不住关训的审问的手段。”
“子卓若是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带你去诏狱见卫公一面。只不过……子卓还是别去为好。”
“殿下是怕我见到家君惨状而激进急躁么?”
“这么吧,卫公如今十指已残,左腿的膝盖骨也被割去了,已经三天未让他睡觉,状况十分不好。我的确怕你见了之后急躁。”
“殿下,自从我卫氏发誓为殿下效忠之时便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想必家君也曾跟殿下过,若到了关键时刻不必考虑他的生死。家君如是,子卓亦如是。所以子卓才会设下此局拉李举进来,不惜一切代价要架空他的权力。如今洪瑷叛国一事因家君被牵扯在内殿下一直压着,未必是件好事。洪瑷不夷族国丈不除李举便有反击之力。待冯氏再生下皇子的话,李举便更有胜算。殿下,谋权不可心软,无论对谁都是。”
卫庭煦一字一句都敲在李延意心上,不仅暗中敲在李延意心头那“阿歆”二字上,更是在催促以她亲生父亲为阶梯往上走,一举将天子拉下。
“谢扶宸老奸巨猾,这回子卓之计不知是否能成。李举肯定会想方设法保下谢扶宸和冯坤,若再给谢扶宸反击之机的话,谁也不知道他会再出什么样的奇招。殿下应该做好准备,做好我们早就谋划过的那件事的准备。”卫庭煦道,“这一次我们要直捣黄龙,而殿下也要做好去北疆杀敌的准备。”
卫庭煦此言让甄文君很是新奇,这个大胆的卫子卓,居然都算计到长公主头上,要她去北疆杀敌?
李延意哈哈大笑:“我早就在等子卓这句话!几年前那场退胡贼的战根本不过瘾,学了二十多年的兵法总算有了更大的疆土任本宫实践!子卓,文君。”李延意笑完之后肃然道,“如今,本宫只有你们了。”
从前厅出来之时,甄文君见灵璧已经帮她把行李全部收拾好,装入了包袱中,她拎一个花拎一个,见她们出来灵璧笑道:
“皮猴子,一块儿回家了。”
四人又重聚了,除了脸蛋漂亮不少却依旧没有好脸色的花之外,其他人都挺开心。
上了卫府的马车,卫庭煦累得坐不住,甄文君便让卫庭煦躺平休息,她们仨都到马车之外。
甄文君骑着云中飞雪跟在马车边上,坐在车架边的灵璧仔仔细细地端详她一通,感叹道:“孩儿变化得真快啊,就两个月时间没见是不是又长高了?如今你该比我高了吧。”
甄文君很得意:“那是自然,两个月前应该就比你高了。”
“嘿,给根杆儿你爬得倒快!”
“对了。”甄文君将袖子一卷,把铁护腕亮给灵璧看,“还没谢过灵璧姐姐的救命之恩呢!这护腕真的救了我一命,若不是它我恐怕已经死了。”
“你遇刺了?可知道对方是谁?”灵璧担忧地问道。
“是,在我帮长公主传谣时遇到的。不知道对方是谁,不算绝世高手,连我和林阅都杀不了。”
“林阅是谁?”
甄文君被她这么一问仿佛卡住了喉咙,马车正好从闹市拐了出来进入到巷口,周围立即安静下来,灵璧这一问声音还不,坐在斜前方马车上的花和几个护卫全都回头看甄文君。
甄文君臊红了脸,抬腿向灵璧比划:“喊什么啊这是咱们闺中密友知心话,哪能被别人听去!”
“好,我错了。”灵璧道歉奇快,“林阅是谁?”
甄文君:“……”
回卫府这一路上灵璧就像是吸在甄文君身上的鬼娃,只会问四个字“林阅是谁”,问她庖厨在哪她回答这四个字,问她马厩何处她还是这四个字,甄文君只想跳起来爆她的脑袋。
“别烦我了。”甄文君想将她赶走,“我要帮姐姐配药!你莫在这儿碍手碍脚,耽误了姐姐的病情怎么办!”
“林阅是谁?”
甄文君:“……”
好不容易摆脱灵璧,拿了药出门时差点儿和花撞个正着。
“你要去找女郎?”花如今容貌算是和她细腻悦耳的声音协调了。
“嗯,我要给她送药。”
还以为花会“药拿给我,我去送”,没想到她只是淡淡地“嗯” 一声,跟在她身后来到卫庭煦的房门口,却没想要进去。
“你就在这儿?”甄文君好奇。
“嗯。”花一向寡言,甄文君还以为是因为容貌自卑才导致她不爱话,没想到脸变回来她还是这样。
“花的毒其实没有真正祛除,只是暂时缓解而已。”来到房内,帮卫庭煦换药之时随意提到花一事,卫庭煦告诉她,“我问过仲计了,仲计鬼鸠之毒的确凶险,她已经用尽了所有办法都难以压制鬼鸠爆发性的毒性,最后得到花本人的同意后,用上了只有古医书中才粗略记载的方法冒险一试,这才暂时压制了下来。不过现在花的模样并不是她真正的样貌。她的五官和如今的模样完全不同。”
当真是奇闻异事,甄文君诧异:“完全不同?怎么会这样?”
“仲计鬼鸠之所以称之为“鬼鸠”,正是因为它的鬼祟难测,它能将人的容貌完全改变,就算将其压制下来毒素依旧在花的体内活跃着。只要有一点点的毒素都会影响她容貌。现在的确变得好看了些,但这张脸依旧不属于她。更让人担心的是,仲计毒素最是不可压制,越是压制越是可能产生严重后果,一旦毒素爆发,到时候别容貌,性命都保不住。花忧我此时正处于最关键之际,她不能继续被毒性所制,想要保护我,便拒绝仲计保守治疗不想再躺在床上度日。现在的情况便是她自己希望的。”
“也就是,现在鬼鸠之毒只是暂时被压下去,不知何时再发作。一旦再发作,花必定性命不保,对吗?”
卫庭煦点了点头。
虽然在靠近卫庭煦的一路上花为她制造了不少阻碍,但如今听到她徘徊在生死一瞬的消息,甄文君并没有一丝的开心。
她多想有一位如花一般忠诚又能干的随从。此等美事可遇不可求。只有卫庭煦这样的人有魅力让能者为她竭智尽忠吧。
帮卫庭煦换过药之后,按照胥公先前教给她的手法帮她缓解腰腿的酸痛。才刚用了一点儿力气卫庭煦就忍不住哼了一声,有点疼。
甄文君趁机赶紧:“我记得上回也是给姐姐按摩,失了手力道用得大了,花还因此了我一顿。那时姐姐的腿是有感觉的吧,比这可疼多了,也没见姐姐叫唤。更不用晏业的那一下了,你动都没动。”
“那不是因为万不得已么,没办法而为之,如今已经透我也不必伪装。妹妹这是怪我骗了你这么久,报复我吗?”
“我怎么敢报复姐姐。”甄文君道,“到时候悟公子来寻我的麻烦可怎么得了。”
“悟公子?”趴在软塌上的卫庭煦回头,微微皱眉,“你是阿燎的哥哥,长孙悟?”
“对,就是你未来的夫婿。”
甄文君等着听卫庭煦会怎么,看她如何辩解。可事实而言,不让人瞠目结舌绝不是她本人的风格。什么辩解都没有,卫庭煦不过淡淡地“哦”了一声道:
“占颖今年也有二十三了吧。自从我离开平苍之后和他也难得见面,前年见过一次,倒是越长越好看了。”
甄文君:“……所以,姐姐算什么时候成亲?”
“此事不急,待大局稳定之后再成亲不迟……嗯,妹妹,你力气好像又有点重。妹妹……”
甄文君口中“好的我轻点儿”,实则越来越重,恨不得当场将卫庭煦捏死。
卫庭煦实在疼得厉害,回头委屈地看着她:“妹妹,太疼了。”
“是吗?”甄文君道,“我还没用劲儿呢。”
过了端午,汝宁依旧雨水不断。
禁苑之中安寿宫门口有一汪池子,正值雨季,满满的一池水中荷花开得正艳。雨从青瓦之上顺着槽道流下来汇入沟渠内,哗啦啦地流走。一只枯瘦的手将窗推开,露出一只胆战心惊的眼睛往外看。
“李……李延意是不是又来了?你听这声音,是李延意!”冯徙倚刚刚盘好的发髻上步摇又被撞歪,她趴在窗口撅着屁股,活像只胆的老鼠,哪儿有母仪天下皇后的架势?新来伺候她的藤花和双喜手里拿着狐狸毛披肩和绣玉七巧棉鞋想要给她换上,冯徙倚本乖乖地坐在高椅上,忽然屋外的雨下大了,不知浇翻了什么事物发出“咣”地一声,冯徙倚立即跳了起来,双喜手里的胭脂没来得及收,从她的嘴角蹭出一长条红痕差点儿画到了耳朵上。冯徙倚光着脚向窗边跑。
“娘娘!”两人追着她来到窗边,冯徙倚嘴里念着她们听不懂的话,她们正想靠近,冯徙倚忽然回身,将手里金色的匕首划向她们。藤花和双喜吓得大叫,冯徙倚指着她们道:
“李延意!你杀了我的孩儿,还要害我阿父!纳命来!”着便持匕首追上去,藤花和双喜吓得跑出了安寿宫,竟迎头撞上了李举。
“大胆!竟敢在天子面前无礼!撞伤了天子你们有几个脑袋?安寿宫乃是皇后娘娘休息的寝宫,岂容你们在此狂奔!”跟随李举的黄门指着两人责骂不断,她们立即跪了下来大喊饶命。
李举听见殿内冯徙倚的声音,根本没空理会这两个婢女,撇下她们迅速走入安寿宫。
冯徙倚还在大喊李延意的名字,李举走上去要抱住她,黄门大喊:
“陛下不可!娘娘手中有刀!”
李举根本不听他的,一把将冯徙倚抱在怀中,安抚道:“尖儿莫怕,寡人在此,寡人在这儿保护你。”
冯徙倚还真的从一开始的狂叫逐渐平静下来,黄门靠近一看,“哎哟”了一声,喊道:“快宣御医!陛下受伤了!”
藤花和双喜赶紧道:“是!”
李举握住了冯徙倚的匕首,生怕她胡乱挥舞刺伤自己。这一握自然洒了不少血出来。
冯徙倚终于放开了匕首,李举将其拿过来递给黄门:“不许大声叫喊,寡人过多少次了,除了皇后之外谁也不许在安寿宫大声话,违者当斩,你忘了吗?”
黄门双腿发软赶紧跪下声求饶,李举心烦,让他滚。
太医院新上任的御医们赶来得很快,可是李举没让他们进来。
李举和冯徙倚单独待着,告诉她:“李延意不在这儿,寡人在此,那个贱人不敢来的。”
冯徙倚吸完了芙蓉散后开心不少,也不害怕了,就抱着李举想要他宠幸。李举光是闻着芙蓉散的气味都有些亢奋,提枪上阵一顿猛刺,冯徙倚满足之后昏沉沉地睡去,李举想要将她凌乱的头发拢好时,发现她竟生出了许多白发。
李举心痛不已,李延意竟敢私自闯入安寿宫杀了他的皇儿害他皇后,这口恶气若是不出,他枉为天子!
就在李举想要给关训施压,让他迅速将卫纶治罪之时,忽然收到了长孙曜等二十多位要臣联合上疏,弹劾的对象是谢扶宸。
反正朝堂斗争弹劾是必不可少的,今日你弹劾一把明日他来一篇战斗檄文,大家都想给政敌头上按罪名,非常正常。李延意那头只剩下少府长孙曜一个重臣了,以张孙曜为首将目标瞄准谢扶宸是情理之中的事,李举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们会这么做,一堆的奏疏递给他,他看都未看。
他在意的只有该如何拿下廷尉署,只要能将蛇头符牌拿到手,廷尉署由他掌管的话,李延意最后一个指望都将落空。到时候廷尉署由他指派的人任职,一切都由他的算,廷尉署只是挂着个名头而已,却也是遵照先帝遗命办事,庚太后又有什么好?
“关训易取,交给老臣便可。”李举想起谢扶宸对他的承诺,嘴角不禁浮起笑意。谢扶宸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只不过李举实在想不到关训会有什么把柄可抓。这个男人无论在公还是在私都如同铜墙铁壁毫无破绽,否则抓到疏漏早就治他的罪了。
一道闪电划破了汝宁的夜空,暴雨依旧。
等待上早朝的大臣们都拿着笏板在候君亭内等待着太极殿大门开启。
有人已经发现了,廷尉关训并没有出现在此。
莫非他告假了?
此事引来大臣们的热议,要知道关训任职廷尉之后从未有一次缺席早朝,今日未到的确是件新鲜事。莫非是审讯太累病倒了?
“入殿!”
风雨中黄门拉长了嗓子费劲地喊着,看着数量越来越少的大臣冒雨进入太极殿内,随后重重合上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