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通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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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渊不见光,举头一线天。

    秦孤桐远眺夜空, 心中生出敬畏之心。

    跟着野人在山壁上荡了许久, 终于落到一处狭缝中。侧着身子, 蜿蜒百十步。眼前豁然开朗,月明悬天,星空璀璨。

    树木葱茏,山泉流泻, 飞鹤走鹿,松萝兰芝。

    野人的住处, 居然像模像样。山壁上开出两间石室。内有石床木凳,铺着绒草兽皮。外有石锅石灶, 锅灶蒙灰, 瞧出来弃用很久。

    秦孤桐听着汩汩之声,鼻尖弥漫淡淡的硫磺味。心道此处有温泉, 倒是好得很, 明日带清浅去。

    野人头回带客人回家,忙的不知所措。先去整理床铺,拿着兽皮又放下。扳开一块石板,露出一个洞口, 掏出各色野果。

    秦孤桐见状摆摆手,冷声道:“不必忙,我们吃过晚饭。”

    野人将果子放在石桌上, 又去洞里掏。秦孤桐忙上前阻止:“我们真吃过, 你给它留下吧。快过冬……咦?”

    秦孤桐急忙蹲下, 伸手抚了抚石板。只见二尺见方的石板上,密密麻麻刻满字。

    野人捧着野栗子、山核桃,刚要递给秦孤桐,见她低头凑近石板,一时不知所措。

    “夫…者…形之化…本真之…躯质之遁变也…”房中光线极差,石板磨损严重,秦孤桐辨识不清,一时也不知内容。

    野人见她神情凝重,石板上似有秘密,想了想道:“上,面…恩,还有…多的石头,明天…我,你,去看。”

    秦孤桐点点头,站起身量石室,问道:“这石屋一直就在?”

    野人点点头,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住在这里。

    秦孤桐擦擦手,牵住萧清浅,对着野人道:“这里原先可能住着一位隐士,明天你带我到处看看。”

    野人点点头,他心里惦记杀错人的事,想着娘亲临终嘱咐,心中忐忑不安。帮秦孤桐她们铺好床,他转身就走了出去。

    秦孤桐见兽皮还算干净,替萧清浅脱外衣,除去鞋袜,盖上斗篷。她自己却是睡不着,坐在床边透窗望去,见野人站在一处石堆前,想必是他母亲的坟冢。月光之下,野人的身影孤寂消瘦。

    秦孤桐想起他逼迫自己时,那野兽一般的冷漠眼神。心中一时感慨万千,心绪杂乱。目光看向桌上横刀,心道:等查明真相,再杀他不迟。

    背后一触,然后微痒。

    萧清浅的指尖,在她背上游走,写下一个字:睡。

    秦孤桐无声而笑,心情霍然轻松。

    她脱下衣物,钻入斗篷中,搂着萧清浅低声:“这一百八十两花的值,对不对?”

    萧清浅听不见她话,却觉察到气息触及肌肤,不由微痒,偏开头。

    秦孤桐见状登时一皱鼻尖,凑过去在她脸颊蹭蹭,恶狠狠的笑道:“你居然嫌弃我。”

    萧清浅摸索着触到她脸颊,沿着摸索肩头,拍拍她后背。秦孤桐连忙老实躺下,望着近在咫尺的萧清浅,她迷迷糊糊生出一个念头。

    山中无日月,一觉到天明。

    萧清浅抱膝而坐,神情疲惫似有心思。她感觉动静,知秦孤桐醒来,侧头看去。

    秦孤桐睁眼见外面天生大亮,一时有些恍惚。揉揉眼睛,见萧清浅看着自己,笑问道:“你怎不叫醒我,饿吗?”着翻身而起,麻利穿好衣物,又替萧清浅取来衣物。她与萧清浅相处多时,事事得心应手,片刻便穿戴整理。

    她牵着萧清浅出门,见野人不在,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

    秦孤桐洗了二个红珊珊的果子递给萧清浅。闻着水声而去,过到一处温泉,几个石潭上白烟缭绕,看着她身上生痒。

    她左右看看见这位置极好,溪流之下俯视三面。野人就是回来,自己也能早早看见。秦孤桐满意点头,对萧清浅明,便回去拿来换洗衣物。

    “这地方真不错,等找到白鸢,咱们就住这吧。你也别去流春城,未必有这里好。”秦孤桐仗着萧清浅听不见,便随意嘀咕。

    轻轻一抽,萧清浅衣结散开。秦孤桐慌忙看看四周,见无人才松了口气。她定了定心神,替萧清浅褪下中衣。领口缓缓开,露出冰雕彻雪般的锁骨,绢丝中衣滑落,香肩肌莹,秦孤桐连忙错开眼。

    萧清浅衣衫半褪,略有些冷。她知秦孤桐在面前,却不知为何站在不动,便伸手摸索过去。正好摸到秦孤桐胸前,吓的秦孤桐一惊。石潭边苔藓密布,她脚下一滑便摔进温泉中。萧清浅被她一带,也跟着摔进去。

    秦孤桐忙将萧清浅扶起,见她无碍方才安心。只见她全身湿透,青丝滴水,脸上还隐隐透着几分委屈。秦孤桐竟忍不住笑出来。

    出了这意外,秦孤桐心里自然许多。替萧清浅脱下抹胸亵裤,解开发带。青丝泻下,兰麝散幽。秦孤桐心里暗暗鼓气:瘦骨伶仃的有何好看。再早就看过,莫慌。

    “咳,清浅,我们也算坦陈以待。”秦孤桐将她三千青丝拢在手中。余光一瞥,只觉水下玉润雪腻。眼里心中皆是一烫,连忙扬起下巴,望着天际悠悠白云。

    泡过温泉,精气神爽。此刻正好野人猎回来,见两人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秦孤桐见他笑容灿烂,顿时眉头紧锁,心道:我若久留,只怕日后下不了手,不如现在离开。可若离开,岂等于不是放过他。

    她心中挣扎,一时踟蹰。

    野人走近,右手拖着青羊,左手拎着两只鸡,一只是刚到的红腹锦鸡,还有一只挂在溶洞里储存的风干勺鸡。山魈手里捧着黄姜、灵芝、五叶参、天竺桂…这些天灵地宝来做调料,真是豪奢。

    野人心里十分喜欢秦孤桐,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自他娘亲离世,他第一次这般亲近同类。野人双手举得高高的,献宝似的将食物递到秦孤桐面前。

    秦孤桐见他笑容灿烂,只觉难以直视。她生硬的微微颌首发走野人,慌忙求助萧清浅:无心之恶该不该杀?

    萧清浅暗暗一叹:善者寡断,恶者无忌。

    她指尖拂过秦孤桐掌心的纹理,写下两字:我饿。

    秦孤桐一愣不知她何意,怔怔片刻才反应过来,清浅这是偏袒自己。清浅知道,她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可念及张舵主又觉得愧对于他。萧清浅见她不动,推推她的手臂,似在催促秦孤桐。秦孤桐却觉鼻尖发酸,抬手捂住眼睛。

    平缓心绪,秦孤桐替萧清浅搬了木凳,转身去帮野人做午饭。野人拿出一把短匕首,秦孤桐接过一看。是半截残破剑刃,用两块木头夹着,外面缠着细藤绳。她见这短匕首,更加确信原先有位高人隐居此间。

    闲居不问世如何,云起山门日已斜,自然是一派逍遥。然而也少不得——松醪腊酝安神酒,布水宵煎觅句茶。山中隐士高人都离不开锅碗瓢盆,何况凡夫俗子。即便饮食随意如秦孤桐,也希望能给萧清浅一顿丰盛的午餐。

    野人捡柴水,秦孤桐点火洗锅。野人割喉去血,秦孤桐开水褪毛。两人各自分工,有条不絮。

    山魈和萧清浅一坐一躺,晒着太阳。

    秦孤桐边剁鸡,边警惕的看着山魈。一见它靠近萧清浅,便立刻呵斥一声。

    野人扛着开膛破肚,已经清理干净的青羊回来。见状哈哈大笑,对着山魈呜呜咽咽几声。山魈咕咕一声,翻身倒在地上不动。

    山魈那撒娇装死的模样,十分滑稽有趣。秦孤桐忍不住问:“它多大岁数?到跟孩一样。”

    野人想了想,道:“啊?那么…这么大,捡它,一点点,这么大。”着比划一下,抱着怀里的样子。

    秦孤桐一直以为是山魈将他带大,谁知竟然是野人养大山魈。她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是去年冬天,水结冰之前捡到它的?”

    野人点点头。

    秦孤桐顿时一叹,心中寻思:难道真有因果报应?张舵主他们要是不杀山魈祭天,山魈也不会被野人捡到。没有山魈,野人定然是爬不上那悬崖峭壁。自然无法杀人报仇,张舵主也不会死。

    秦孤桐心中感慨万千,将这事于萧清浅。萧清浅在她掌心写道:祸福无门,唯人所召。

    秦孤桐闻言点头,转念一想:清浅十年之灾,难道因为救人有错?

    她此念头一起,顿时生出惶恐之意,心中七上八下不敢再乱想。

    野人没注意她脸色变换,乐呵呵进屋拿了宝贝盐石。

    午饭极丰盛,烤鸡烤羊自不必。黄姜灵芝炖鸡汤、盐梅羊骨汤、花椒羊杂、天竺桂炖羊头。只恨石锅石碗太少,野蔬瓜果只能放树叶上。

    秦孤桐想着清浅只吃两个野果,必定很饿。先喂一碗热汤,暖暖肠胃。洗干净手,将烤羊排撕了一块,递到她嘴边。

    羊排上刷了蜂蜜,色泽金黄,外脆里嫩。闻之香气四溢,入口肉汁饱满。

    萧清浅吃饭,一贯细嚼慢咽,徐缓从容。好吃与否,都不会表态。秦孤桐知她尝不出味道,也就不问。此刻见她含着羊肉不动,不由着急:“是不是烫着了?快吐出来。”

    话间扔下羊排,要去掰她下巴。萧清浅一愣,握住她的手。蜂蜜的清甜在舌尖绽放,弥漫整个口腔。久到已经陌生的甜味,让萧清浅恍惚出神。

    代价如此之大,而回报也如此之快。

    萧清浅摇摇头,展颜一笑宛如幽昙绽放,秦孤桐一惊竟傻傻呆住。

    野人啃完半只羊腿,抬头见她愣愣不动,连忙拿了另一只羊腿递过去:“你吃,不吃,力气,吃,有。我,你,看石头。”

    秦孤桐揉揉眼睛,连连点头:“对,吃饱才有气力。吃饱去看石碑,不定是武林前辈留下的秘籍。”她高兴的不知所措,满口胡。

    野人抓抓头,他不知什么叫秘籍。看秦孤桐这么开心,想必是很好的东西,比盐石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