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六点的第一班公交。

    住在城郊要去市区的上班族像是罐子里的沙丁鱼一样，把车厢内挤得水泄不通。

    即便急刹车也完全不怕会摔，因为白鹿感觉自己被四周的人挤着，脚根本不需要用力。

    要不是她现在踩到地板，她甚至怀疑她已经被挤得悬空了。

    她手上还提着刚烤好的曲奇，昨天和她上一个班的舒辛想吃，她便特地烤了过来。

    这会司机一个刹车，前面的大个子挤过来，白鹿没想起躲，先想着曲奇了。

    “你是不是傻？”她身后给她当靠背的顾茂轻易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直接看到了众人头顶那块新鲜的净土，手上的曲奇被她举得高高的，和她一样幸免于难了。

    “......可能我真的傻了。”白鹿想想刚才的举动也觉得自己肯定是没睡够，脑子糊涂了。

    过了一站，顾茂才把她放下来，身子侧过去，给她挤出更多的空间让她能站着，也挡去了前面那个大个子挤过来的背。

    白鹿无处下手扶，只能抱着曲奇一只手搭在顾茂结实的肩膀。

    离他们“上班”的与沐足城还有三个站，白鹿实在站不住了。

    为什么与沐足城老板要把员工宿舍买在那么远的地方，而他们还真的假戏真做住了这种以前好不容易摆脱的集体宿舍。

    其实要不是特殊情况，她今天也还能站的，毕竟半个月都这么站过来了。

    可是新的一个月，新的工作，还有——新的姨妈。

    而且她还作死地偷吃了很多冰淇淋。

    她正疼得站不住，借力撑着顾茂还是抑制不住腿颤抖，腰间忽然覆上一只大手。

    顾茂明明没看她，手却自觉地还上她的腰，夏日衣衫薄，她还能感觉到他热乎乎的温度。

    好像，没那么疼了，

    白鹿信任地渐渐放松，有顾茂支撑着，她几乎不费力气就能站着。

    “富贵沐足城站到了，请前门上车，后门下车，扶好扶手，下一站高新工业区。”

    报站声终于报了他们那个站。

    白鹿看也不看旁人量她的眼神，拉着顾茂就率先从后门下了车。

    “哇，六点半，还好还好，差点迟到了。”为了真实，白鹿把手表摘了，这会掏出手机看时间，这才松了口气。

    顾茂替她把曲奇接过来提着，看到她的手腕上的红点点，眉毛拧巴起来，“手怎么了？”

    “你没有吗？”白鹿举起手让他看，“被蚊子亲了一口。”

    顾茂敲了她脑袋一下，“你这是一口？”

    白鹿笑嘻嘻，吐了吐舌头，“它们喜欢我送我个手链呗。”

    “好看吗？”

    “不看，吃藕死了。”

    “哦~你这是嫉妒。”

    “啧，拿过来我看看，怎么这么大个包？”

    “我不知道啊，又不是我咬的。”

    这半个月来，为了找到温辞，白鹿连正清都错过来了，就在各大沐足城兢兢业业了。

    白鹿想，爸爸一定理解吧。她在做的事，或许是爸爸最想要的清明节礼物。

    半个月来，他们五个人以及巫老派来的几个魂师分头混完了所有符合条件的店子，大家都在吐槽顾茂那句“没什么地方可去”。

    因为南安城符合条件的按摩店、浴足店和沐足城之类的，实在太多了。

    而且明面上，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这半个月里，白鹿和顾茂精确排查下来，到了这家店，终于遇到了一个疑似的目标。

    而到今天，其实他们已经基本确定那个女孩是温辞本人了。

    隐逸避世活在沐足城里，每天两点一线，不和别人做任何工作以外的活动，下班直接回家，但从来没人知道她的宿舍确切住在哪里。

    电脑wifi手机这等会暴露位置的联网设备，她更是不会使用的。

    只是顾茂和白鹿都默契地不上报，就算乔如昼偶尔跑过来他们也不点破到底是哪位，生怕温辞跑了。

    “我进去换班啦，你记得千万不要无谓的架哦。”白鹿了解他的脾气，被惹毛了不是不行的，只是看怎么而已。

    “嗯。”顾茂捏了一下她的脸，把她的口罩拉高一点遮住她的鼻子，“有事喊我。”

    啧，能把整张脸都遮住就好了。

    白鹿答应着把他推去他的岗位，才进门来到她的位置，舒辛果然就在等着她。

    “看我带了什么？”白鹿把昨天她好奇的曲奇递给她。

    舒辛略显惊喜地笑看着她，才接过来，伸手用闻香法闻了闻，才妥帖地收到她的布包里，真诚地道谢，“太谢谢你了鹿鹿，我会好好品尝的。”

    “嗯，你先尝尝，趁热吃才好吃。”白鹿着，给她了路上的坎坷曲奇保护战，把她逗得掩嘴笑，才服了她吃起来。

    白鹿看着她吃，她改变了容貌，但是这典雅端庄的吃法和气质，哪里能掩盖得住呢。

    “13号，有人点你！”主管粗暴地推门吼了一句，然后以同样的手法关门走了。

    “好勒。”

    白鹿端起盘子毛巾，“我先去啦。”

    “好，有什么事喊我哦。”舒辛，或者，温辞温柔地朝她微微欠身一笑。

    “嗯。”

    白鹿本来还想思考一下怎么服温辞，但是一早上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单，疯狂被点不止，还不带歇息的。

    结果明明早上什么奇怪的事情都没发生，她出房间的时候还是腿发颤，特殊的场地加上特殊的动作，十分引人遐思。

    午休时间。

    不去看那些量的目光，白鹿自顾自地偷偷拿了新毛巾擦干净手，走去午休室。

    温辞正在门外站着等她，看到她后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那个茂哥儿又来了，他给你的。”

    白鹿接过暖宝宝和玉米汁，装备上之后捧着还是暖呼呼的玉米汁喝了一口，长出一口气，“呼——复活了呜呜呜。”

    温辞轻笑，“你和我爱人一个性子，都跟个孩子似的。”

    “哈哈哈，别别别，好歹我们还是有些不一样的~”白鹿给她比了个内涵地wink。

    “你调皮了！”温辞掩面。

    理论上，温辞是没有爱人的。

    毕竟根本没人和她接触。

    但她话语间都提及这个亲密的“爱人”，而且有理有据，无论不知情的旁人还是知情的白鹿听了都会深信不疑。

    只不过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判断。

    白鹿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问道，“顾茂怎么忽然过来了？”

    “主管等会请我们吃二楼火锅，他让我来带你一起去。”温辞解释道。

    “火锅！”白鹿眼睛一亮，秒懂顾茂的用意，让温辞来带她去，温辞这么有责任心的人一定会照顾她一起去的，绝不会自己缺席。

    虽然不知道怎么会突然请吃火锅，但是能有这个机会也是极好的。

    等到了二楼的火锅店，白鹿就懂了为什么主管突然请吃火锅了——

    提出这个建议的赞助商坐在主管旁边，正是乔如昼。

    白鹿管不了那么多，刚坐下就被火锅勾走了魂。她馋了好久了，却碍于现在应该遵循的身份一直没吃。

    今天终于可以悄咪咪吃一点了。

    顾茂坐在她旁边，给她烫了个两个牛百叶，飞快地放到她碗里，主管连注意到的机会都没有。

    “你吃一个啊。”白鹿夹了一个，呼呼了一下才放到他碗里，未免主管发现他们吃了还嘱咐他快点吃。

    顾茂眉头一蹙，真吃了。

    旁边白鹿托着腮看，果然他边吃边吐舌头，跟猫一样。

    而且顾茂那副凶凶脸的表情还吐舌头，特别萌。

    白鹿每次吃火锅都不会放过他这个表情，边吃边偷看边笑。

    “嘘。”顾茂果然又发现了，伸手摁她脑袋，“吃你的。”

    回去的路上，主管引领着乔如昼视察沐足城，让他们几个后面跟着。

    “听您最近在参与政府的历史人物重塑研究？”主管显然是做过功课的，但是他这功课让后面的白鹿和顾茂一个扶额一个黑脸。

    “嗯啊，”乔如昼显然十分骄傲她参与这次行动，还被这个人物知道了她干的这件大事的代号，特别欣赏他，“不错，我在研究一个历史上的武神。”

    “武神？李利？”主管愣了一下，在脑内搜索，最后憋出这句。

    “Nonono”乔如昼道，“李利算什么，我的是他的徒弟温辞温江军，是我们南安的名人，可惜空有武力，却是个莽夫。”

    “我居然没听过，为什么他是个莽夫？”主管奇怪道，这有什么好研究的。

    乔如昼就等着他问这句，缓缓开始抖包袱，“自古武神出莽夫啊，李利本人就是一个，他教出来的徒弟更是，不仅管不住自己属下，还让我们南安跟着遭殃，现在还要我们这些辈替他收拾烂摊子。”

    “这么不妥吧。”白鹿没忍住插了一句嘴。

    乔如昼回头看她，像是真不认识她一样，“巫老你听过吧，有名的公知了，唔，地道的南安人都该知道了。”

    “知道，知道。”主管回应道。

    乔如昼见白鹿不话，继续道，“前些天他接受南安茶会采访，可也是这么的，具体我不记得了，但是那么个意思了。”

    “巫老没我不知道，如果他的确这么，我尊重他老人家的意见。”白鹿深呼了一口气，有些话还是不吐不快，“但做研究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还世界一个真实的历史人物吗，贸贸然这么下断言和相信某一位的观点，似乎不是....研究者的本意吧？”

    “你怎么话的你？注意点。”主管怒了，但白鹿旁边的顾茂看他一眼，他竟然背后一背冷汗。

    这人什么时候招进来的，他怎么没发现？

    乔如昼语塞，看到她的洗脚妹制服，才有了新主意，“你读什么学校啊？研究生还是博士？”

    “我.....”白鹿本想如实回答，想到身边的温辞，咽了下去。

    结果主管把她给卖了，还不知道斤两的那种，“什么蓝带？本科！”

    “嗯，”乔如昼抬起下巴看了她一眼，“不就是个厨师嘛。”

    主管看她满意了，赶忙把几人都赶走，请她一块先走了。

    白鹿拉住准备爆炸的顾茂，“让她吧。”

    反正也影响不了她什么，只是一时嘴上之快，失去的比这多得多了。

    顾茂看了她和她身旁的温辞一眼，跟着回去了。

    等顾茂出去电话了，白鹿才和温辞为刚才没有据理力争道歉——虽然没有坦白，但她却还是觉得没法不道歉。而且她总觉得，其实温辞什么都知道。

    温辞含笑看着她，了句熟悉的话，“让她吧。”

    两人相视一笑。

    温辞柔柔地看了她一会，才拍拍她的手背，“我先回去了。”

    “嗯？嗯。”白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笑出酒窝，“注意安全。”

    这是头一次温辞没有隐藏自己回去的踪迹，连魂体的气味都没有隐藏。

    “她走了？”

    顾茂完电话回来，刚才低气压的脸色缓解了一些。

    “嗯。”白鹿抬头和他对视，了一句，“但是我能闻到她的味道。”

    顾茂低头和她四目相对，跟还是不跟，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