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记忆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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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回来之后,叶沉舟不和他们话,也不吃饭,就一直呆在房间里。

    几个人都轮番进去看了他好几次,除了要叫医生或者他的家属来时叶沉舟有激烈的抵抗反应之外,他们什么做什么叶沉舟都没有反应。

    期间白鹿也做过各种食物给他吃,只是一开始他不吃,后来卫悠和顾茂固定住他让温辞来喂,他吃了还是全吐个干净。

    这下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

    偏偏这事还不是他们这群非专业人士可以解决的。

    客厅里。

    卫悠正在电话咨询家里的医生,楚兮在问她妈妈相关的香粉方子,顾茂正忙着压下上头一直催的任务报告。

    厨房里。

    白鹿手里心不在焉地搅着汤,旁边温辞忽然开口安慰她,“他们俩都会没事的。”

    白鹿惊讶地抬头看她,温辞一笑,“我怎么不知道你除了担心沉舟,还在担心她呢。”

    “你认识她吗?”白鹿把那时压下去的问题问出了口,完了才声补充,“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温辞点点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道,“她会没事的。”

    她胸有成竹的样子让白鹿一直悬着的心放下一半,白鹿无意识地摸着胸前的吊坠,“希望舟也平平安安地熬过去。”

    “沉舟是怎么出事的?”温辞问。

    “有一年暑假我和他去碑林区现在镇魂司那块空间玩儿,半路我先回家了。”白鹿盯着沸腾的粥,像是在回忆那个噩梦般的暑假,“就是那之后,他出了意外,据是摔下来磕到头了,所以才忘记了以前的事情。”

    白鹿完,像是想起什么,“还是巫爷爷监工的时候发现了,让人送他去医院的。”

    她低着头,气氛随着她回忆像是回到了那个充满焦虑和恐惧暑假,她一直没想明白叶沉舟明明从和她一样猴儿,连护城河堤坝那歪歪扭扭的石墙都不会摔下来,怎么会从整齐的工地楼梯摔下来。

    但后来叶沉舟醒了,虽然一切都忘光了,但她再见到他神采飞扬地话的模样,就已经不敢再去追究当时的事了。

    只要她的发好好地、平平安安地活着就好了。

    许久,温辞才伸手摸摸她低垂的脑袋,“不怪你,那时你们都还是孩子。”

    “我没想这个。”白鹿抬头有些勉强地笑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只是希望舟能快点好起来。”

    这天中午,又到了折磨人的送饭时间。

    温辞端着饭进去,房门关上,几个人巴着门偷听着,然后互相惊喜地看了一眼对方——

    有叶沉舟的声音了。

    好久,温辞才出了门。

    只是她的表情一点都不高兴,甚至算得上难看。

    “怎么了?舟吃饭了吗?”白鹿问。

    温辞摇摇头。

    楚兮问,“他啥了?”

    温辞张了张嘴,像是羞于启齿,最后拿来了纸笔,写给了他们看。

    大家围在一起看了一秒,两秒,三秒——

    楚兮第一个推开旁边的卫悠,去了厕所,呕吐和抽水马桶的声音传来。

    “卡——”

    白鹿把泡茶的薄瓷杯捏碎了,顾茂蹙眉,把碎茶杯从她手里心地拿出来,察看她有没有受伤。

    他光顾着看纸上的内容,竟然没来得及去关心白鹿的反应,这才让她这样了。

    ——第七面·记忆·完——

    十三年前的暑假。

    七岁的叶沉舟号称发现了新的乐园,带着白鹿去施工中的镇魂司分部玩去了。

    “真的没事吗?”白鹿跟着他跑进了无底洞缝隙通向的空间,“猫这里有怪兽,要是我偷偷过来玩被他发现了,他肯定得玩死我。”

    女孩着这话,神情却一点不害怕,还观察着这个施工中的空间。

    “顾变态怎么舍得,肯定是着吓你的。”叶沉舟带着她要去开挂着施工中拍子的门,“再了,有哥哥在,怕啥,我带你玩去。”

    “还哥哥,舟你明明和我一样大,别装了,你还发抖呢。”白鹿看着叶沉舟牵着她那只手,笑得眉眼弯弯。

    叶沉舟不理她,头开门——

    里头正常得很,和上次他老爸带他来看的一样,就是一个和外面的工地一样的施工中的办公室。

    没有因为是在空间里而有一点不一样。

    叶沉舟松了口气,“怕啥,走,带你去见见世面。”

    男孩牵着跌跌撞撞的女孩走进去,像是一个无所畏惧的勇士。

    他嚣张地看看四周,总觉得有一道黏糊糊的视线在看着他。

    但他还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摇摇头,带着白鹿嬉嬉笑笑就参观去了。

    七岁大的孩子正是皮的时候,两皮孩子在里头泥沙石头都能玩得开心。

    等玩累了,白鹿手上的银环也开始嗡嗡作响了——

    白鹿像是被抓现行的贼一样立马坐直,反应过来顾茂并不在这,才和叶沉舟,“我要回去了,我跟猫我只是出来买雪糕的,他催我了。”

    “去把去吧,”叶沉舟也累了,瘫在楼梯摆摆手,“没意思的丫头,快回去吧。”

    “不然,我在这陪你等你爸爸?”白鹿站起来准备走,又弯下腰歪头问他。

    男孩想起刚才黏糊糊的感觉,起一背的鸡皮疙瘩,但男子汉的尊严让他忘记了害怕,趁顾茂不在拍她脑袋瓜,“哥哥还要你陪,快回家去吧。你雪糕还没买呢,等会顾变态发现了,得问我来了。”

    “那我回去啦。”明明只是普通告别,白鹿总觉得他哪里不对,最后还是从怀里摸出一对纸鹤,分了一只给他,“给你。”

    “这是什么朋友的玩意?”叶沉舟嘴上不屑,手上还是接过来,那纸鹤挺拔俏皮,神气得很,和白鹿很像。

    “我们就是朋友啊。”白鹿懵懂地,然后认真地和他解释,“这是我爸爸送我的,有什么事你告诉鹤儿,它就会来告诉我的鹤儿。”

    “切,傻丫头,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有什么事。”叶沉舟着,还是把笔挺的纸鹤心地捧在手里,另一只手拍她屁屁,“走吧。”

    “嗯,你回家了告诉我哦。”白鹿一步三回头,最后还是消失在他视线里。

    男孩摇摇头,怪自己乱想,在原地玩那只纸鹤。

    纸鹤精神的样子特别威风,他都不敢太过用力,怕把纸鹤挺括无痕的翅膀脖颈折了。

    忽然,一双宽大靴子出现在他视线里。

    来人抽走了他手里的纸鹤。

    他顺着那只布满老人斑的、皱巴巴的手看上去——

    然后笑了一下,有礼貌地,“巫爷爷好。”

    “嗯。”巫岳低头看着他,神情莫辨。

    叶沉舟忽然背后一阵鸡皮疙瘩——这就是刚才那个黏糊糊的视线。

    巫爷爷带着他沿着走廊一直走,走到最里边的一间房间门口,回头看停住脚步的他,“怎么不过来?”

    叶沉舟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的脑袋想不明白。

    那威严的视线像是一双无形的大手,推着他往巫爷爷走去,走进了那个房间。

    房间里。

    叶沉舟坐在一尘不染的整洁床铺上,茫然地看着巫爷爷的动作。

    孩子眼里大到不能跨越的门关上了,伴随着落锁的“卡擦”一声。

    他看着平时让人敬畏的巫爷爷解开了一直不变的唐装,朝他过来。

    房间里传出男孩的哭叫。

    施工中的镇魂司总部空无一人,只有那声音撞到墙壁,又回荡回来,像是屋里的男孩一样。

    傍晚的云霞侵蚀了落日,也侵蚀了镇魂司空间里的光亮。

    刚才紧紧锁着的房间门开了一道缝。

    房间里。

    巫爷爷已无所踪。

    房间被脚印玷污的地毯上,躺着几个时前从男孩怀里掉落的四神规矩镜。

    四神规矩镜照出了房间里男孩苍白的脸色,那空洞恐惧的黑眼睛倒映着室内狼藉的床铺,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怪兽。

    旁边,白鹿给他的纸鹤被揉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纸,奄奄一息。

    ...

    十三年后,白家客房。

    让人看了垂涎欲滴的食物分毫未动地被放在了地板上。

    顺着地板看过去。

    温辞跪坐在地板上,面对面抱着背靠床边的叶沉舟,那双带着薄茧的手摸过他的后脑勺,顺着背温柔地安抚了一下。

    叶沉舟僵直的身体颤了一下。

    他好几天不吃不睡,形容枯槁,胡渣满面,无神的眼里全是红血丝。

    要是让平常那些酒肉朋友看到现在的叶少爷,恐怕没几个人认出来。

    大家记得的都是那个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叶水仙。

    叶沉舟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没有挣开她。

    温辞没有放开他,只是轻轻地安抚着他,一下,又一下。

    叶沉舟僵硬着的身子缓缓放松,最后像只受伤的大型动物,脑袋搁在她的颈窝。

    他目之所及就是她的颈椎,那是随便一下就能死的死穴,但她最脆弱的地方就这么暴露着,依旧抱着他,给他顺背。

    温柔的抚触没有歧义,带着单纯的、安全的温度。

    “啊辞。”

    他好几天没话没喝水,嘶哑的声音不似人声。

    “嗯,我在。”

    温辞一点没被吓到,轻声回答他。

    “啊辞。”

    “嗯,我在。”

    “啊辞。”

    “啊辞在这里,哪都不去。”

    他一声声叫着,温辞就不厌其烦地应着。

    最后他声音渐弱,呼吸也平缓了下去。

    温辞侧头一看——

    青年睡着了,明明腮帮子都是青色的胡渣,但那安心又带着委屈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疲倦的孩子。

    ——第七面·记忆·真·完——

    第八面:执念·雁鱼铜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