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执念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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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省博会客室。

    用来单独招待贵宾的房间设计舒适奢华,平日里用锦带高高束起的红绒窗帘放了下来,遮住了室外的阳光,也挡去了好奇的视线。

    也不怪别人好奇,毕竟会客室里容纳了八门里四位“声名远扬”的家长。

    只是这个“声名远扬”是褒是贬就见仁见智了。

    叶斐从叶沉舟那里得到白鹿那一页书的复刻版之后,便迅速地挖出了背后的一连串的事实。

    叶家本来就和镇魂司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叶爷爷又是个人精,很快就想明白巫岳的阴谋了。

    明白了居然出了这么大事之后,叶斐第一反应就是——南安要是真没落了,那可怎么发财?!

    而且细思之后,叶斐在这次的变故中发现了很多商机。

    于是便带头做了出头鸟,请了乔家、卫家和楚家的三位家长来。

    叶斐把事情的始末挑了重点了一遍,道,“我可以提供财力和法力指导,我的人已经想出了几个初步方案,其中这个是我们一致通过的最佳方案。”

    叶爷爷边边让秘书们替其他三位把资料夹给翻开,一一指点。

    “最佳方案?我看是最佳圈钱方案吧。”卫爷爷手上茶杯一放,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面前的资料夹已经自动自觉地被震回叶斐那头了,“卫家不会在参与镇魂司事务,你也不要想着发横财了。”

    叶斐哼笑,“卫荀你这老乌龟,怎么算发横财?这是合理规划,合理规划懂不懂。”

    “我还没你这虚伪的玩意儿呢,”他着,拿出白鹿那一页书的复刻版,扬起那张纸,“你看,这就是你的不参与?更别你们家卫悠还在镇魂司里头关着呢。”

    那纸业轻飘飘的,却随着叶斐的动作化作利刃般朝卫荀飞去。

    坐在叶斐下首的楚妈妈优雅地伸手,仿佛只是在欣赏她新做的指甲,食指和中指却稳稳地截住了那张纸,随手扔过去,“你这老狐狸,我很忙的,你废话赶紧完了,我还要赶飞机回希腊热玛吉。”

    叶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楚涟月,你女儿要死了你也不要管了?”

    坐在楚涟月对面的乔铎冷冷地道,“死了就死了,废物没有养的必要。”

    楚涟月拍桌,“你怎么话的?我女儿死了我还怎么度假?坚决不能!”

    乔铎像是十分无趣,看了她一眼,便问叶斐,“完了?我回去了,这种迷信的事我不参加,兄弟还在堂口等着我。”

    “你什么迷信的事?!”本来淡定地品茶的卫荀一下直起身子,开始细数镇魂司的历史和背景,从三大方面五大角度分别阐述镇魂司对南安市发展的重要性。

    楚涟月,“......”

    “谁刚才还不参与镇魂司事务来着。”

    叶斐假意当起了和事老,“两位秦家不要挑起争端,我们来正事。”

    楚涟月,“?”

    卫荀,“???”

    卫荀昂起下巴,“我去可以,但是这个女人得交代清楚,她女儿怎么回事?!我就一个孙子,......”

    他还没完,楚涟月便道,“老乌龟你别引战,我闺女那么优秀,肯定是你孙子倒贴,不信老娘和你亲自去看看,哼。”

    叶斐,“......”

    这是何等强大的第六感。

    乔铎无趣地看他们争吵,站起身来,和叶斐道,“我走了。”

    “慢着。”叶斐慢悠悠地拿出一张纸来,“巫岳在你的地盘抢资源也能忍?”

    乔铎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看完了那张满满的证据,了解了巫岳正在干和将要干的好事,发出一声,“干。”

    继而坐下来了。

    叶斐看着这次认真地盯着他等待他发话的三个人,嘿嘿一笑,拿出了更多的方案——果然老狐狸是不会一开始就摆出真正的计划的。

    其余三人心里不是没有被算计的不爽,只是各自有求于此,便开始在接下来的讨论里发挥功力,努力为自己的家族争取利益了。

    四大人精各自放着狠话,讨论起怎么守镇魂司的计划,凑在一块嘀嘀咕咕个不停。

    一时后。

    给叶爷爷送护肝片的护士捧着托盘开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叶斐发现了她,抬眸风骚地一笑,“来,药拿过来吧。”

    后面还有三尊表情各异,但同样精于算计的大神。

    护士,“......”

    怎么感觉背后凉凉的呢,没开空调啊。

    等护士送完了药,把四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家”留在屋内,带上了门,看着落下的一片金黄色的梧桐叶——难怪凉凉的,果然已经是深秋了呢。

    城市另一边。

    白鹿也在盯着一片金黄色的梧桐叶发呆,只是她坐着的是巫府别院花园里的石凳子,等的是巫老。

    她从那位“自己人”手中收到了叶沉舟的纸条,知道他们都在镇魂司了,那边的事不需要担心。

    她便给顾茂保证自己不会出事,来赴巫岳的约,正好给顾茂时间去会一会雁鱼铜灯的器魂。

    不同于土楼主楼,别院位于主楼的西北侧,远离人烟,僻静悠远,内有精致的园林景观,是个避世的好去处。

    一场秋雨给别院的花鸟流水染上一层朦胧的薄雾,更显得胜似人间仙境。

    白鹿仔细量着别院的亭台楼阁,主楼那雕的都是龙九子这样的威武灵物,别院的窗户镂空和栏杆却不同,全是些精美的花鸟虫鱼,更像是女子的居所。

    女子。

    白鹿敏感地捕捉到这一线索,看向别院主门的照壁,照壁被薄纱笼罩,看不清楚背后的画像,却依稀看见是个女孩。

    再想到巫岳,几乎不用看便能确定那是她那天看到的婉容格格了。

    白鹿起身想要去掀开薄纱确定自己的猜测,照壁对面的大门便“吱呀——”一声应声开。

    巫岳来了。

    还是一个人来的。

    经过这一番变故,白鹿对他的态度复杂,此刻不知道该叫什么好,最后憋出一声,“......您好。”

    没想到巫岳不但不生气,还请她入内室,亲自给她煮水洗茶沏茶,还命人把刚才她还没机会掀开的薄纱掀开。

    白鹿背后发凉,等巫岳开了口,才明白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他只是请她来和婉容的始末的。

    “那时候曼思也是喜欢坐在这个位置。”巫岳给白鹿沏了一杯茶,眼角的皱纹因为笑意而成束,“婉容闺名曼思,这点你们都还查不到吧?呵呵。”

    “嗯。”白鹿应答着他的话,迎上他的眼神,背后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也不知道他透过她在看谁。

    不知道是因为她和婉容相似的长相,还是因为大计快成,巫岳的神情里少了几分平时的严肃和警惕,多了几分和蔼和思念。

    他兀自和白鹿着当年和婉容的过去,白鹿出于礼貌应答,心里却越来越心惊。

    巫岳对她没有恶意,让她心惊的也不是坐在他面前的人,而是他嘴里出来的那个“故事”。

    南安底下有龙,因而催生了八门和镇魂司,也因此暴露了龙魂在人间的肉身——那本书上所记载的所谓龙女一脉。

    大均朝格格无数,皇帝亲生的没几个,多的是因为政治需要而册封的。

    婉容格格便是其中之一。

    承德皇帝为了控制龙魂,把于曼思立为他膝下第十二位格格,号婉容。

    因为巫岳的提议,也因为顾忌当时镇魂司的滔天势力,他只能把于曼思“寄养”于巫府。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其中有巫岳对于曼思的“私情”,自然不可能预料到后来王朝因为这个决定而覆灭。

    大均朝镇魂司势力滔天,皇帝方方面面受其掣肘,想除掉镇魂司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后来举国大旱,他便有了借口把巫岳外调,趁机献祭了龙女于曼思,企图放出南安底下的龙,以此镇压镇魂司。

    没想到巫岳回来后轩然大怒,因此挑动内战,与他,与整个南安为敌,只为换回于曼思的命。

    只是最后这一计谋毁于顾钺之手。

    巫岳没有详细明,但白鹿也猜得七七八八了,顾钺先生本就是这一仪式的关键元素之一,只要他身死,那么巫岳的计谋自然也就失败了。

    与现在相似的情况让白鹿自然而然想到顾茂,继而摇摇头,按耐住砰砰跳的心——她相信顾茂不会重蹈覆辙的。

    历史是由最后活下来的人书写的。

    此后数百年,在大多数史书里,顾钺都成了镇魂司内战的主谋。

    而真正的主谋巫岳活到了现在,还成了镇魂司的新司长。

    白鹿看着巫岳呢喃的状态,没断他询问他活着的缘由——这种事情即便是问巫岳也不会的,还不如多听些线索,回去告诉顾茂。

    “所以我就找到了顾老鬼的后代,大不了我把他曾孙孙养歪了再来一回。”巫岳抿了口茶,冷笑一声,“我找到那两夫妻正好不是继承者,我便把他们也扔到傀儡基地,等到了他们的孩子出生。”

    是顾茂。

    白鹿听着这熟悉的地方和人,心中一惊,表情把心情暴露无遗。

    巫岳看了摇头一笑,“是他。只不过你爸爸那个老古板,比我先发现了他,还带走了他。”

    “这也不要紧,最后都是要回到镇魂司被我洗脑的。只是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再回去查呢?”

    “老夫也不想杀自己的好友啊。”

    “可你还是杀了。”白鹿咬牙,捏着茶杯的手因为用力而颤抖,那青瓷茶杯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呵呵。”巫岳轻易地抽走了她手上的茶杯,看着她问,“你怪我吗?”

    像是在问白鹿,又像是透过她在问即将接管白鹿肉身的于曼思。

    白鹿看着巫岳带了一丝迷茫的眼神,心中惊怒交加,不可能不怪。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心神,告诉自己要稳住,大家都为了南安的长治久安在钢丝上行走,她不能掉链子。

    最后抬头道,“若是非要鹿,那自然是怪的。”

    巫岳看着她清明的眼神,像是醒了一样恍然了一瞬,继而恢复那庄严的表情,自嘲般摇摇头,差人送她出去了。

    也还好他差人送她走了,不然白鹿非要忍不住当初变身疯鹿和他拚命不可。

    “白姐,别院机关众多,请紧跟属下。”

    前面带路的“自己人”看了后面神游的她一眼,眼里带了一丝担忧。。

    白鹿点点头跟上,目光却还在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别院里的摆设,企图找到更多线索。

    经过别院侧院的亭子时,白鹿闻到生魂的气息,敏感地用余光看过去,声问前面的人,“那是什么?”

    亭子四周贴满了红底白字的符咒,里面是一个平常的装花雕酒的坛子。

    只是那坛子放在那处,加上里面即便符咒也抑制不住传出的气息,让它变得不平常起来。

    “嘘。”前面带路的人把她要转过去的步子止住,带着她加快脚步出去了,临上车前还叮嘱,“请白姐不要再深究别院的摆设。”

    唔,那就是要深究?

    白鹿自觉地把他的话反着听,乖乖地上了车,被其他魂师“送”回主楼去了。

    主楼的房间里。

    白鹿回来直觉恶心,洗了个澡才出来和顾茂了今日所见。

    此刻她坐在客厅的沙发,顾茂站在她身后给她擦头发,听到了身世也不惊讶,只是在听到了那个坛子的事后,开口道,“那应该是个魂坛。”

    魂坛是魂师中的邪术之一。白鹿从被爸爸逼着看了那么多野史正史,却也只在几本闲书中见过这类记载,而且大多都是玩笑之作。

    简而言之,魂坛就是一个把肉身和魂体分离,以达“长生不老”的途径。

    这个坛是什么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守住魂坛,不让他人毁坏以致魂飞魄散,即可肉身不死。

    白鹿眼皮子一跳,伸手按了一下,问,“你,装的是谁的魂。”

    她这么问,心里也大概有数了。

    顾茂和她对视一眼,是真是假,明天叶沉舟来了,一验便知。

    明天的大事谈妥了,白鹿不免想起今天巫岳的顾家历史,开口道,“你......”

    顾茂看她不出来那不幸的话,坏笑地伸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我什么?”

    “你,哎!”白鹿急了要揍他。

    顾茂才正色,抓住她伸过来揍他的手,低头亲了下她手指尖,“放心,我不会做第二个顾钺。”

    继而恶意地笑,“顾钺终身不娶,还把白家姐拒之门外,我可不一样。”

    白鹿被他盯得耳朵热,一Jio踹他,“你是凑流氓!”

    “我什么了吗?”

    “你的眼睛了!”

    “哦,那我们来身体力行一下。”

    “......”

    作者有话要:

    【魂坛】:

    “……贵妖符邪术最盛。贵州臬使费元龙赴滇,家奴张姓骑马上,忽大呼坠马,左腿失矣。费知妖人所为,张示云:“能补张某腿者,赏若干。”随有老人至,曰:“是某所为。张在省时,倚主人势,威福太过,故与为恶戏。”张亦哀求。老人解荷包,出一腿,若蛤蟆,呵气持咒,向张掷之,两足如初,竟领赏去。或问费公:“何不威以法?”曰:“无益也。在黔时,有恶棍某,案如山积。官府杖杀,投尸于河。三日还魂,五日作恶,如是者数次。诉之抚军。抚军怒,请王命斩之,身首异处。三日后又活,身首交合,颈边隐隐然红丝一条,作恶如初。后殴其母,母来控官,手一坛曰:‘此逆子藏魂坛也。逆子自知罪大恶极,故居家先将魂提出,炼藏坛内。官府所刑杀者,其血肉之体,非其魂也。以久炼之魂,治新伤之体,三日即能平复。今恶续满盈,殴及老妇,老妇不能容。求官府先毁其坛,取风轮扇扇散其魂;再加刑于其体,庶几恶子乃真死矣。’官如其言,杖毙之。而验其尸,不浃旬已臭腐。”

    ——《子不语》[清]袁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