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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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雍再见到唐以的时候,还见到他送上来的贡品。
瓷碟上放着一大块一大块的微微泛着黄棕色的石头,看起来模样颇为奇怪。
“混账!”他本来这几天就没睡好,脑子里全是云祈灌得那些迷魂汤,此刻脾气上来了直接怒斥道:“朕要你去造糖,你去找什么石头来糊弄朕!”
“来人!先杖责二十!”
唐以一见左右有人冲过来,哭笑不得的大声道:“陛下!这就是糖!”
完颜雍怔了下,看了眼碟子上的石头,皱眉道:“这是糖?”
“这真是糖……”
自西周以来,饴糖就已经出现且传播范围极广,但从那之后一直到宋朝,糖的形态主要是糖霜和糖浆两种——
虽然在唐大历年间,在四川遂宁一带就出现了用甘蔗制取冰糖的现象,但这项技术并没有被广泛的传播和传承,加之金国地处远北,还真不流通这东西。
完颜雍看了半天这稀奇古怪的石头,吩咐太监取把削羊肉的刀来,弄了些粉末尝了一口。
甜。
很甜。
他皱眉看着那硕大的糖块,又问道:“这是从那甜菜里弄出来的?”
唐以刚松了口气,心想屁股这是躲过了一劫,忙不迭行礼道:“正是如此。”
“放屁!”完颜雍恼怒道:“甜菜才多重,这石糖有多沉手你不知道?两天就能造出糖石来,怕不是用蜂蜜泡过来糊弄朕!”
陛下您听过晶体这个东西吗。
唐以深呼吸了一口气,再次耐心解释道:“陛下,这个是红糖,而且就是用甜菜做的。”
完颜雍其实也隐约觉得他没骗自己,问题是临国人当真是一个个智多尽妖,还全都会些宫里大臣从来没听过的妖术,他这样也只是为了诓这唐尚书一下,看有没有破绽。
这红糖比起饴糖和蜂蜜来,当真甜而生香,带着股截然不同的风味。
而且这是石块模样,更方便储备和贮藏,当真是个好东西。
完颜雍越咋吧嘴越觉得味道不错,索性又用刀刮了些许,用指腹蘸了尝味道。
“陛下,此糖形态如冰,所以也叫冰糖。”唐以见他神色有所松动,继续道:“如果陛下有意了解的话……可以和微臣去工坊里看一看。”
工坊?
完颜雍愣了下,马上领会了他的意思:“这才我下令的第三天,就已经造了工坊了?”
“微臣将此技艺传授给了家奴,又建了官署,让家奴教工匠们制备之术。”唐以微笑道:“想来等明年此时,榷场之上贸易往来,恐怕已紧俏的很了。”
完颜雍心想这事怎么可能发展的这么快,当真备了架辇同他出宫查看。
唐以手头没有化学药剂,自然是自己总结的土法子。
他根据仅有的条件,折腾出了一套三段炼糖法。
完颜雍去了那被征用的工坊里,发觉一切都和自己想象的大不一样。
唐以把这房子里多余的桌椅板凳全部搬走,划区域为一个个的操作间。
而每个操作间之中,糖灶设三锅如品字,远处已经有召来的农妇农奴在不住的切菜碾汁,还有人将一盆盆的菜汁端去过滤,再端到这操作间中进行加工。
由于时间尚短,这工坊里只有两个操作间,一是那唐以的家奴,二是一部分家奴如师傅般,在带着新来的工匠走流程。
哪怕没有成品端来,那如同蜜糖划开般的甘甜香气已经氤氲开来。
完颜雍走进了几步,想看清楚他们都在做什么。
“这是石灰,”唐以给他解释道:“往糖汁中加入石灰,可以去除杂物。”
那汤汁经过三锅的煮炼,竟凝成如黑砂般的东西。
“这是红糖?”完颜雍看着那黑乎乎的一坨道:“跟那石头颜色挺近。”
旁边的工匠不敢在高官显要面前怠慢,干活格外卖力。
他们将那黑砂放在漏斗之中,用清水将那黑砂糖浇淋,上层的黑砂竟渐渐变白,随即被人刮下来取走。
而那白色的糖块被加水煮沸,用鸡蛋清澄去浮渣,再被置入钵中被撒入竹篾片。
“这便是最后一道工序了。”唐以解释道:“撒入竹篾片之后,这糖就可以
这种做法不仅出糖快,质量高,虽然颜色不能如现代冰糖那样冰白透亮,但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上等货色了。
只需要一晚,就能通过甜菜制备出大量的冰糖出来。
“之所以叫冰糖,也是因为这糖如冰一般,过热会化,”唐以一边陪他检视其中的各项环节,一边解释道:“虽然本身容易储存,但天热之后还需要多加注意,如果是夏天运输买卖,最好装载瓦罐或者陶罐里卖掉——如果糖块多的话,裹些棉被厚毯也可以。”
完颜雍脚步一顿,皱眉问道:“裹上棉被不就更热了吗,岂不是会化的更快?”
唐以讪讪一笑,颇有种上山支教的感觉。
临国。
厉栾被泼粪的事情,隔了好久才传到各路长官的耳朵里。
倒不是消息不灵通——前脚金国刚走,部下们才有闲工夫汇报这种低级别的事情,还生怕被上头的人骂。
大家伙都没有嘲笑的,反而惋惜这么漂亮的大美人白白受这种罪。
还有人后怕一阵子,心想得亏全票同意了柳元首提出的单城流构想——
这要是占领个五六省,然后管理几千万个这样的愚民,搞不好没等新文化传播出去,自己就被这群死活不肯解裹脚布的家伙给zaofan活埋了。
钱凡等人也是在两国外交结束之后,才知道这消息的。
从头到尾,厉栾都跟没事人似的陪同和参与金国使臣的谈判,压根没有半分心理阴影的样子。
这得内心多强大啊。
一帮官员左右一合计,厉姐这回是在替文化/部背锅,也是在为建设部背锅,怎么都得请她吃顿饭。
趁着一堆事差不多能告一段落,一伙人相当快活的拉着她和建设部的年轻们,去凝月楼包了个场。
扬州好吃的点心多,各种山珍海味也相当便宜。
他们本身不如那些世家大族般铺张浪费,但因为这一身临国人的装扮和制服,让老板娘和老板都不甚惶恐,恨不得把天上的鸾鸟都裹上酥油炸好了端上来。
厉栾一开始推让着不想去,后来发现是这帮孙子们想找个由头聚餐,索性吩咐建设部的上下都跟着来,反正是柳恣出钱,不蹭白不蹭。
白鹿一向是宅男属性满点,下班时间宁可在府邸里宅着游戏也不肯出来玩,这回也被柳恣强行拎过来,是要庆祝他上任副元首。
一群人把珍藏的啤酒汽水全都拿了出来,表示今天要战个痛快。
赵青玉早就把那不心撞到的金国姐姐忘到脑后,还在喝着冰镇果汁,想着要不要包些芙蓉酥给实验室里的龙牧带过去。
钱局长一喝大,就开始嘴巴没个把门的,把扬州姑娘的颜值和时国的那些女明星们放在一块比较,琢磨着这古典美也是真的古典美。
“但要漂亮啊,还是那前阵子回扬州的云姐漂亮!”他晃了晃啤酒瓶,笑的玩世不恭:“可惜人家还真是一心向金,压根不肯回来。”
白鹿正低头啃着鹅腿,动作僵了一下。
“别人家不想回来了,我都想走。”柳恣喝的两颊微红,皱着眉拍桌子道:“加班加班加tamade班,老子在江银干了四年都准备滚蛋了,现在比刚改革那会还忙!忙得tamade跟狗一样!”
“你看啊,这书生就是书生,骂人都只有这两个字,”钱凡嘿嘿一笑,又给他续满酒杯:“你这度年假也没法出国逛教堂看大海了,顶多来个临安城一日游!”
柳恣横了他一眼,呸了一声大着舌头道:“老子单身都四年了,再这样真要去找个倌泻火!”
当然他也就敢嘴炮,还是喝大的时候才敢这么。
“这要是我不用在扬州当官,我就出去扛着机关/枪当将军去,”钱凡双眸微眯,做出端枪的姿势:“什么骑兵弓/弩瞎几把扯淡的东西,一通炮放过去怼谁谁死!”
“那甭吹空调了,出去仗去吧。”厉栾兴致不错,扫了他一眼笑道:“要不你办公室让出来给教育部的,你自个儿就睡沙场那边没事放个炮?”
“别!我这就放个屁!”钱凡一边嗝一边摆手道:“这真没空调wifi,老子活不下去的,明天就得跳瘦西湖。”
“甭跳了,想跳瘦西湖的人多了,”柳恣还停留在明天也要加班的怨念里:“你跳下来别压着老子。”
吴恭喝酒喝的最多,醉眼朦胧的又开始想老婆,挥挥手道:“哥们儿我在湖底,你喝饱了也下来啊,凉快着呢。”
钱凡笑着看了他一眼,起身给他也倒满了酒,拍拍肩膀道:“喝个爽快吧,大不了明天咱都请假不上班了。”
“明天星期六,你们不用上班。”柳恣瘫在桌上,任由脸颊旁边都是河蟹河虾壳儿和鸡骨头:“老子还得去呢,ganta妈的。”
“诶,这句骂的不错,再来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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啤酒也醉不到哪里去。
柳恣喝的不多,主要是上脸快,等回了家以后自然又是躺尸状态,跟木装似的横在床上,连哼都不哼一声就睡死了。
这一睡就从凌一点睡到晚上六点,中间不起床不吃饭,就死撑着去尿了一泡,还差点尿了一墙。
全程自然又是被辛弃疾看在眼里,差点想架着他上厕所。
这已经不用赵青玉解释了,不是喝多了,就是单纯进入补觉模式而已。
至于柳先生心心念念的加班,自然也就被孙赐和胡飞帮忙给推掉了。
——其实参政院没有那么丧心病狂,可柳恣自己是个工作狂属性,还是傲娇又话多的那种。
他就是喜欢一边哔哔叨叨抱怨工作好多,一边赶都赶不走的赖在办公室里,压根不肯把活儿往后推。
——处女座都这样。
赵青玉睡得早起得早,这几天都在龙牧科研部的实验室里跟着忙活,自然只草草吩咐几句就走了,把这滩尸体扔给辛弃疾。
辛弃疾虽然诧异,但也放弃去图书馆里看书,而是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伺候这连佣人都没请一个的元首大人。
难道自己其实是佣人?
在帮忙擦脸的时候幼安同学怔了一下,忽然感觉这个猜想有几分的真实性。
帮忙做家务帮忙理房间,主人回来躺尸还得盯着他别吐了。
也许真是个佣人吧。
在广陵礼堂开放不久,扬州书馆也跟着开放了。
自然五花八门的图书都有,内容也都是被文化/部甄选过的。
居民们想要进去,只用刷二维码就可以进去读书,但书这种东西,是绝对不能被外带出去的。
虽然有些偷摸试图装成读书人混进去,但不知怎么,当他们偷偷想把书带出去高价卖掉的时候,两侧的门都会跟长了天眼似的同时响起来,然后就有三四个保安同时冲上来,不仅把书翻出来还把人交给警察局。
久而久之,居民都老实了,看书也老老实实的看书,不敢妄想别的。
辛弃疾虽然用的惯PAD,可他还是对纸质书更有种本能的亲近感——
大概是因为从到大都看的是纸质书吧。
他为了照顾这睡的和猪一样的柳元首,只心里惦记着上次没看完的《自然进化史》,拿出热毛巾来帮他第二次擦脸和脖颈。
柳恣平时出入公开场合的时候,都举止得体进退斯文,唯独这个时候才傻乎乎的,睡觉的样子和孩一样。
辛弃疾心想这要是刺杀的话,恐怕是一百次都够了。
可当他拿起餐刀,在柳恣身边准备削苹果的时候,墙壁上又不知怎的啪的冒出四杆微型枪出来,黑漆漆的枪口整齐划一的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辛弃疾由于之前就不心误触过两次警报,如今也相当淡定了许多,只坐在柳恣旁边任由那四个枪口跟眼睛似的盯着他,面不改色的削完整个苹果。
然而直到中午,柳恣都没有醒来的意思。
辛弃疾叹了口气,又把那已经发黄的苹果自己拿起来啃掉,把核埋到了窗台外的花盆里。
虽然没有喝过啤酒,可他一嗅就能闻到柳恣身侧那股麦芽的香气。
还挺好闻的。
直到晚上的时候,柳恣才在昏黄的灯光中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一抽鼻子就闻到了粥的香气。
——放了葱花和猪油,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泡。
白米已经被充分的熬开,稻谷的香气和猪油搅和在一起,在勾引他赶紧起床。
他不太清醒的揉了揉眼睛,看了眼自己已经被换好的睡衣,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赵青玉没那个力气翻动自己换衣服啊。
他蹬着拖鞋晃晃悠悠地去了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家里怎么会有人做饭,这下才噔噔噔的去了厨房。
辛弃疾正专心切着鱼片,拿着菜刀一转身刚好对准门口头发蓬乱的柳恣,四杆枪又从墙面里跟发芽似的嘭地冒了出来。
柳恣皱眉了个响指,那四杆枪瞬间乖巧听话的收了回去。
“你在……煮粥?”
辛弃疾点了点头,似乎很不习惯和他两个人私下的接触。
确实,在调到农业局之后,他已经和柳恣一两个月没有任何接触了。
关系就如同房客一般,甚至见不到面。
柳恣嗅了嗅,自然地吩咐道:“多给我放一点葱花——青玉回来吃吗?”
“不回来,他在龙牧那里,”辛弃疾想了想,把菜刀放下来道:“再炒个莴苣,煎一盘豆腐?”
柳恣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正合我意。”
俗话君子远庖厨。
辛弃疾其实不会做饭,可来扬州留学(?)以后,不仅开始看天南海北的各种书,还开始看菜谱。
扬州的这套公寓原先简朴不堪,但今年随着政府收入的不断飙升,厉栾直接把整栋楼都改造了一通,虽然装修风格依然简单低调,但设施一样没少。
——当然现在没工厂生产这些,东西都是从江银的空楼里拆来的。
而天然气什么的,自然是燃气厂的产品了。
辛弃疾虽然对做饭这事也有些成见,可无论燃气灶还是烤箱对他而言,都和PAD一样是非常神奇的东西。
他对着明书和菜谱一样样的对着做,有时候早上还会一边喝茶一边收看《天天美食》,渐渐也懂了新式烹饪的种种乐子。
比如做蛋糕这种事,就相当的新鲜。
——为此赵青玉胖了一圈,由于伙食再次得到改良的缘故,也长高的颇快。
柳恣坐在厨房的餐桌旁边,见这青年已经能熟练的开关吸油烟机,做完饭还会顺手洗碗,心想赵青玉这是路上开车撞了个田螺姑娘回来了。
两人相对而坐,略有些沉闷的吃完了这顿饭。
——柳恣太久没有跟他接触,都不知道该聊什么。
他脑子里装的事情太多,其实也没有心情和他闲聊。
而辛弃疾在思考的,则是自己现在到底算个什么位置。
至少在宋国的礼仪里,能和皇帝平起平坐的吃饭,睡一个屋的人,也不多。
——这事儿有些混乱啊。
柳恣吃完以后,非常礼貌的道了声谢,还起身把自己的盘子碗给洗干净了,从冰箱里拿了盒草莓冰淇淋出来递给他,就提着公文包出门去接赵青玉了。
辛弃疾捧着那盒冰凉的冰淇淋,有点茫然。
——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看了眼华丽的LOGO,决定先去查一下这是个什么玩意。
赵青玉不在科研局里,而是在龙老爷子的宅邸里。
根据管家的解释,他正在汇报论文研究成果,等一会才能出来。
柳恣点了点头,开始量这四五层楼高的单栋别墅。
简约气派,是低调的北欧风格。
管家因为熟悉情况,知道柳元首多半要等一两个时,直接把他引导到会客室,给他泡了杯咖啡就礼貌的告退了。
柳恣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这里挂着鹿头和鹰隼的标本,左边还有陈列柜,里面放着各种国内外的奖杯,以及来自五湖四海的礼物。
他对这些没有兴趣,从前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自己跟等着接孩子下班的年轻爸爸似的,索性一边哼着曲儿一边等赵青玉那个倒霉孩子回家。
洛丹伦的烟斗,枫华谷的雕像,还有艾露尼斯大学送的科研奖章,纪念他为通讯学做出的杰出贡献。
老爷子……为什么还有个名字呢?
褚宓?
柳恣挠着下巴,摸着自己稀疏的胡茬,心想出门忘剃胡子了,思绪也漫无边际的开始游走。
龙老爷子的身份,现在是江银市的市长。
整个临国最核心的地方,在由他守卫着。
别老爷子没犯事,就是犯事了,柳恣还真找不着一个能顶替他位置的人。
第一批CAT测试要到明年七月才开放考试,八月才能出终审结果,现在无论哪个部门都嚷着要他招多的实习生,一想到这个他头都是大的。
柳恣的眼神在落地式的陈列柜面前随意地扫着,在略有些昏暗的灯光下辨认着各样东西。
他从出生在显达之家,早就对这些象征着荣光和华贵的东西见怪不怪了。
赵青玉怎么还没下课?
柳恣不耐烦地了个哈欠,心想早知道就让他自己搭专车回来了,自己何必过来麻烦这一趟,真是觉睡多了脑子也睡蠢了。
这一哈欠,他的视线不自觉地抬高,落在了那静静卧着的火机上。
然后顿住,凝固。
一模一样的月白色外壳,一模一样的铂金嵌蓝钻设计,一模一样的镌刻着……他父亲的签名。
当初还是在时空异变之后第一次开会的时候,他反反复复地拿着那个火机把玩着清理思绪……之后自己的那个火机因为试图戒烟的关系,早就被锁了起来。
那也是他父亲送给他的成人礼物。
整个时国,乃至整个世界,柳总裁只亲手刻过六个限量款Fioye牌的火机签名。
一个如今被锁在赵青玉的床头柜里,一个就躺在这陈列柜中。
=3=
柳宏峻是君睿科技集团的创始人和总裁,也是柳恣他爹。
老柳本身不是草根出身,他父亲也就是柳恣他爷爷,是第一批民营科技企业的元老级人物,攒了一笔丰厚的资产让儿子深造研究,再牵线搭桥让君睿科技能够与政府合作项目,同时也促成了君睿科技的上市。
君睿科技的主要收入来源,是游戏头盔和全息投影设备。
而收入的一部分,用来参与合作研究量子传送,与政府也有合作项目。
而后者这个副业,在三十年前自然是完全保密的。
柳恣知道这事,还是因为未成年的时候想去偷摸个他爹办公桌上放着的琥珀壁虎,好跟班里的死党吹一波牛。
——当然吹完还是要放回去的。
他悄悄复制了他爹的指纹,开了门开了锁,琥珀没见着但是见着了一堆保险箱里的金条和文件。
——然后老柳就提着皮带驾到了,差点把柳恣抽的从四楼跳下去。
屁股整整疼了一个星期,连坐下都能让他嚎出声来。
直到2022年,由于量子传送的逐渐稳定和应用投入,君睿科技的相关成果才在政府的授意下正式公布,因此也吸引了全球的关注。
虽然因为危险性和操作性,这项科技仍然不开放民用,但也足够震撼和划时代了——
更强大的信息承载能力——而且无法被截获!
量子态隐形传送不仅能够完全保密式的运输核心物体,而且研发前景也是不可预估的。
这件事便如同交通史上出现了超音速飞机,如同智能手机横空出世,代表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开始。
Fioye作为顶级的奢侈品牌,相当的关注这种高科技领域的异动,趁势发售了限量款的火机,并邀请柳总签名并激光镌刻了其中的六只,保留了其中一只公开拍卖用于慈善。
那个被拍卖的火机,柳恣记得很清楚,最终去了一个国外的富豪手里,而且绝无转赠的可能。
而柳恣作为柳宏峻的独子,在成年时也得到了同一个火机,作为肯定和鼓励。
柳恣可能继承了他母亲的特性,性子散漫而讨厌约束,同时数学烂到出奇——根本不能好好的学理科。
无论化学配平还是物理动能计算,他全都一窍不通,为此柳恣坚决的选择了读文科。
老柳本身也厌倦科研的枯燥和疲倦,自己也跟老婆似的惯着儿子,任由他去国外浪了几年读喜欢的专业。
唯一的要求便是,柳恣在毕业之后要考个CAT,最好去政府层呆个几年磨练下性子。
柳恣必然是要回去接手老柳家的产业的,对此柳恣本人没有任何意见,甚至有几分跃跃欲试。
而要求他去政府层,一方面是因为方便点关系——上下层都熟的很,儿子真的捅娄子了也好擦屁股。
另一方面,自然是希望种种条例能把这混子臭屁的性格给磨一磨,最好把他收拾的老实一点。
——从柳恣穿着兔子睡袍去军事指挥中心这件事来看,情况并没有任何的缓解。
至于那记忆中相当昂贵又有些无关紧要的火机,是用作赠礼的。
柳恣定了定神,再次观察这火机的外壳。
钻是真的,壳子也是真的,货自然是真的。
在这种地方能看到父亲的签名,就有些古怪的亲切感了。
父亲赠送这火机,只会给三类人。
第一,是挚爱,比如他或者母亲。
第二,是挚友,比如老牌友陆伯伯。
第三,就是利益关系颇为紧密的存在了。
对于第三者,赠送任何昂贵的东西都不为过——这代表双方在不断地巩固关系,便如同盟誓一般。
那……龙辉,又或者褚宓,是第二种,还是第三种?
柳恣凝视着那玻璃挡板,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见了失神的自己。
他揉着脸坐了下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父亲和龙辉,根本就是毫无联系的存在啊。
别他来江银镇之前从来没听过龙辉这号人了,就是自己跟着厉栾选择了江银,那也完全是个偶然的决定——龙辉也是被国家从隔壁省返聘回来做教授的,自己能遇到龙辉完完全全就是巧合啊。
再者,龙老爷子确实给过他很多的帮助和指点,一直以长辈的姿态引导他如何改革这个镇子,可是从头到尾都没透露过认识他父亲。
——我在江银被我爸和龙老爷子蒙了四年?
不可能吧?
赵青玉一只脑袋冒了出来,晃了晃手里的书包:“柳叔,咱们去吃夜宵呀?”
柳恣看向他身后的管家,下意识道:“龙老……”
“龙老已经睡了,”王管家温和道:“如果有事要谈的话,可以帮您约明天的时间。”
“你等等,”柳恣起身,不加避讳的询问道:“你知道这个火机是怎么来的吗?”
那王管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向陈列柜,在确认是哪一只火机之后笑了起来:“这是您父亲公开赠与龙老的啊。”
“什……么?”柳恣愣了下。
王管家表现的如此坦然,让他满脑子的疑虑有些无处安放。
“龙先生在几年前帮忙解决了您父亲公司的技术瓶颈,完成了新的项目突破,”管家笑着趣道:“这可是好些技术团队都无法完成的难题呢,送十个火机都不算多呀。”
是……是吗?
赵青玉眨了眨眼,看向一脸懵的柳恣。
柳恣僵硬地点了点头,强行寒暄了几句,把他带了出去。
“他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呀?”赵青玉一坐上跑车,就忍不住问道:“龙爷爷还认识你爸爸么?”
柳恣一脸一言难尽地坐在驾驶位上,半晌才转动钥匙。
“我几年前……在国外浪来着,压根没管我爸爸那边的事情。”
他那时候恐怕还在国外留学,忙着环游世界享受自由,哪怕印着爸妈公司新闻的报纸递到鼻子底下,自己也会懒得看一眼。
拜托,从到大都生活在一个商务状态的环境里,好不容易出去呼吸几年自由空气,谁还想听那些消息啊。
可现在,他根本没办法把这些残碎的信息拼凑在一起,也没办法往下追溯更多。
赵青玉安静地坐在旁边——他已经习惯这种脑子里乱糟糟的感觉了。
很多事情不是已经被遗忘,而是没办法往下探究。
龙爷爷作为一个学者,做事严谨稳妥,教授课程时也引经据典,是个非常优秀的教育者。
他不可能因为发现了些自己不该碰的秘密,就断绝和他的联系。
“真是麻烦……”柳恣又长长的叹了口气,认输一般的开口道:“你去给幼安个电话,看他睡了没有。”
“吃夜宵去?”
“吃夜宵去吧。”
于此同时,金国。
第三批去扬州考察的外使,已经全部集结完毕了。
云祈不肯再回去,完颜雍也没有逼她。
她看见那仇人孙子时的心情,恐怕就如同自己看见完颜亮一般吧。
在这个问题上,皇帝还是有几分通情达理的。
金国希望能够得到和宋国同等的待遇——比如建设信号塔,比如能够往来更多的贸易。
泗州附近虽然布有边防,但绕开走就是了——那群怂货根本没胆子阻拦。
只可惜自己这边的军师都没法随行,不能帮自己舅父提供更多的参考信息。
一个不肯去,一个不敢放走,还有个废物被扔回牢里混吃等死,估计没什么用了。
完颜雍目送着那队人马再次离开,思索了片刻之后,移驾去了云府。
那个女人,现在又在做什么?
她依旧散漫的很。
唐以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又或者忘掉脑子里的执念与怨恨,每天都在马不停蹄地扑在政务上。
可云祈在提出这件事之后,就开始继续悠闲自得的生活。
——完全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钓鱼唱歌吹笛子,偶尔卧着看看书。
完颜雍听到下属报来监控情况的时候,眼皮子又开始跳。
他真不放心这个女人。
这一次去云府的时候,仆人和婢子都有些诧异。
“云大人已经睡了。”
睡了?
完颜雍这才发现天上明月高悬,分明已是夜深了。
他皱了下眉,没有再往庭院深处走。
“她睡之前在做什么?”
“在练字。”
“练字?”
完颜雍看着寂寥空旷的庭院,还有那厮提着的灯笼,揉了揉眉头道:“去把她练的字取来——脚步轻一点,不要吵着她。”
“喏。”
灯笼之下,宣纸上的字迹被镀上温润的光。
云祈的毛笔字写得古拙劲正,无论笔锋结体都严谨规矩。
每一个字都质朴方严,似乎把所有的思绪都藏在了点啄之中。
——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