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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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一桃从来没有想象过如今的生活。
她现在不仅可以吃饱饭,还可以吃到肉。
宋局长家里的老少都很喜欢她,还特意找来合体的裙子给她穿上。
她不仅不用在寒冷的河水中洗着自己可能抱都抱不动的衣服,也不用去吃主人们剩下的残羹冷炙,还能拥有自己的房间。
宋局长的儿女都在外省工作,家里只有保姆、老伴和一个孙子。
一桃的出现,让这个家庭更加的热闹和温暖。
每一个人都忍不住摸摸她的脸蛋,孙子还会主动把零食都让出来,姐姐实在是太瘦了。
其实不止是一桃如此,绝大部分做下人的都从到大营养不良,肋骨都瘦的清晰可见。
更神奇的是,老太太在把她收拾成自家闺女之后,就吩咐秘书去带她走上学的手续。
读书?
上学?
宋一桃原本还暗暗算着,要多做些女红绣品报答这么好心的一家人,可没想到自己会被送去上学。
她不是个女孩子吗?
女子为什么可以上学呢?
那秘书大概是见惯了这样茫然不解的神态,还没等姑娘想好要不要问,就耐心地把前后都解释了一遍。
——原来宋妈妈不是哪里来的贵夫人,而是当朝的一介大官!
她居然是个朝廷重臣!
而临国的女人,不仅可以自由婚姻恋爱,还可以去当官甚至做元首!
宋一桃听见秘书哥哥讲述这些常态的时候,吓得捂着嘴生怕错话。
原来临国人都是如此生活的吗!
“桃子,你以后也不要只想着嫁人生子,”秘书揉了揉她柔软的长发道:“你要找到自己想从事的事业,做喜欢的工作,过喜欢的生活。”
宋一桃略有些懵懂的点了点头,心里惶然无措,不知道该喜该忧。
这一切都已经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了。
广陵学堂里,不仅只有她这一个插班生。
虽然开学时只开了两个班,每个班三十人,可伴随着有关学堂的种种传闻不断展开,开始有些世家大族也按捺不住,出于各种目的开始试图把自家孩子送进来。
首要的原因,当然是想和这新的朝廷好关系,搞不好还能把自家孩子给安插进去。
能够最终留在旧城区的旧世族,是早就经历了一拨又一拨的城民换洗,最终铁不动的守在老地方不肯走的。
他们或许是见到了金国宋国的使臣频繁进出,也许是被守城之强所震撼,最终选择了归顺临国,寻求一个长久的庇护。
更直接的原因,可能是临国人教书也都是些神仙教法。
这旧时上私塾,无非是读书念书抄书背书,几百年来定多换换教材,不可能有别的新鲜。
可这广陵学堂不仅配备了触摸式的电子屏,学生们可以在老师的引导下亲手操作交互式黑板,还配备了两个实验室,可以让孩子们接触简单的物理、化学实验。
学堂即使是白天也会开着明亮的电灯,连厕所也是按键冲洗式的,没有茅坑的半分臭味。
当孩子们上完课,把种种的新奇都讲给父母们听得时候,一群大人的脸上都一脸空白。
——他们根本就听不懂自家孩子在什么,哪怕描述的再详细,也无法凭空想象出来。
学校只让家长在学校门口接送孩子,不允许进出参观,以免仪器和设备被盗,或者增生出其他的麻烦。
可学校越是谨慎,好奇的人就越来越多,最后连十里八乡的乡绅贵族都开始听消息,到处托人询问给多少钱才能让孩子进去读书。
当然,消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就变成‘那个御龙驾雨的圣城开了学府,开始培养汇聚灵根的孩学习天道之学’了。
虽然好像有哪里不对,又好像没什么不对。
四书五经什么的虽然很能唬人,但是没人能用四书五经能变出一条龙来。
自从临安的官吏去了趟扬州城,看了他们的坠星如雨,见识过他们的火瀑银花,各种传言便以临安城为中心越发欲盖弥彰的传播开来。
以至于有临安城的贵族都开始琢磨如何送人进那扬州城,等战乱爆发的时候好有个依托的地方。
宋一桃进了那广陵学府,对于看到的一切都觉得格外新鲜。
她虽然不会写字,不认识临国的数字,甚至有些听不懂老师的普通话。
可是对宋妈妈的感激之心不断地在鞭策着她,要多学一点,再勤奋一点。
也许,自己也可以成为宋妈妈这样的官,为大家多做些实事呢?
参政院。
“宋国的官员已经到了!”
“柳镇——柳镇醒醒——柳元首!”
胡飞从隔壁办公室里匆匆走出来,一本书拍在桌子上扬起声音道:“六!子!”
柳恣终于不甚清明的眨了眨眼,抬起头来迷糊道:“叫孙赐他们去接。”
“宋国!”胡飞直接接过孙赐手中的冰毛巾,开始给他擦脸:“大爷,祖宗,您赶紧醒醒吧,宋国找咱们谈生意来了!”
用脑过度的疲倦感还没有退散,柳恣哼哼唧唧的任由发□□自己的一张脸,皱眉道:“不是刚谈完生意吗,怎么又来了。”
“人家给你送钱送地方来,你还不乐意啊,”胡飞看他差不多醒了,直接把人提溜起来催促道:“走了走了!”
这次由于宋国来的太突然,好几个部长都缺席了会议,只有钱局掐了烟过来凑热闹。
柳恣撑着头听着宋国使节滔滔不绝地念着经,越听越有种上历史课的感觉。
这都是在讲什么啊……
宋国讲究尺牍之礼,写起文书来也文绉绉一套又一套的,敬语礼语生僻难懂。
临时被拉来凑数的龙牧歪着脑袋听了半天,扭头看了眼柳恣。
柳恣忍住了当众哈欠的冲动,声问龙牧道:“他们在放什么屁?”
龙牧压低了声音,声翻译道:“他们想拿楚州跟咱们换资源。”
楚州?
柳恣愣了一下,瞌睡终于醒了,一眼看向那个还在念长篇大论的宋国官员,又看了眼皮笑肉不笑的赵构,揉着脸道:”楚州?!拿楚州换什么?”
龙牧侧着耳朵同时在听柳恣的嘀咕和那官员的文辞,半晌才道:“他们想要手电筒,还有更大份额的外贸往来。”
这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柳恣坐直了些,往左扭头看向同样撑着额头的老钱——
老钱也被念经似的公文念到睡过去了。
文化/部的年轻们倒是很配合工作,一边录音一边做着笔录,尽可能的把他们的各种条文都记了下来。
柳恣直接写了张字条递给他们,让主持人代为发言。
大致意思是找个借口暂停会议,先安排他们好生吃住玩乐,自己这边开个紧急会议再继续谈交易的事情。
白鹿自然临时开车从江银回来,跟他们在另一间办公室里看整个世界地图的布局。
赵青玉还在代龙牧监控特斯拉线圈的震爆实验,没空回来。
“楚州的位置,就在扬州城以北,与金国接壤。”
白鹿进入状态极快,皱眉道:“根据资料,这楚州旁边就是盱眙和泗州,都是规模较大的榷场——而楚州本身走私情况严重,治安混乱难以管理,同时也要抗下边防任务,是块对于宋国而言烫手又麻烦的地方。”
金宋的边境线横跨整个秦岭淮河,防守成本极其高昂。
而临国自半年前的铁幕之战以后再无动静,对于金宋两国而言都是一大心病。
他们根本不能判断临国会在什么时候出手,以什么方式出手,又会把獠牙对向谁。
因为在传统的思维里,既然有如此雄厚的军力,不去称霸天下,不去征伐四方,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根本就解释不通!
柳恣他们一致选择的是首都式综合区块发展,不贸然扩张人口和资源,原因非常简单。
第一,是资源获取逐渐稳定,石油铁矿以及各项都可以稳定获取甚至囤积,生存压力越来越。
第二是军防能力在不断加强,而且科技推进速度越来越快。
第三,则是最核心的一点。
所有人在经过漫长的辩论之后都确认,宁可要一个全面发展的现代化国,也不要一个臃肿庞大的落后大国。
——地盘越大人口越庞杂,管理难度和发展速度都会显著变化,而且战争带来的工业产值转移和科技泄露的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这几个原因哪怕当面告诉金宋两国的人,他们都不会信,也根本没办法懂。
从古至今都是跟财主似的抢地盘抢人头,哪里有军力强健却不想着霸占天下的道理?!
宋国深思熟虑之下,选择了这个看似大大让步的做法。
他们想通过割让国土的方式,直接让楚州被纳入扬州的管制,让金国和临国直接接壤。
而临国一旦收下这份礼物,意味着不但要接手屡禁不止的走私问题,还开了直接攻金国的道路,可以随时往北进伐,为宋国进一步的分担军事压力。
更重要的地方在于,临国迟迟不再派兵出征,明显是在蓄势发力,所有宋臣都在担心临国会看上谁的地盘。
如果往南,首当其冲的就是临安城——
倒不如诱导其往北发展,最好与金国两虎相争,斗个两败俱伤。
“实际上,”龙牧低头翻着资料分析道:“宋国乃至以前的朝代,这样通过割据国土来谋求更好发展的法子,已经用过不止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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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汉至宋,北有燕云南有交趾,都因为各种原因被放弃过。
如今赵构拿楚州来做诱饵,明显算盘得颇精。
柳恣思索了片刻,看向白鹿道:“哪怕收下了,一时半会也没办法去管那边的事情吧。”
白鹿微微点头,肯定道:“税收不高,国防压力大,而且还不能和扬州贸然开通往来。”
“但可以当作一块自留地,当扬州需要扩城的时候有地方可以去。”柳恣摸着下巴道:“时都本身有八环,扬州城这几十年里能发展个五六环都不错了——人口的话,不可能超过七八百万,还是看扫盲的速度。”
如果大量盲流涌入扬州城,会迅速破坏他们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秩序,给警察局增加更大的压力。
钱凡正想句什么,远处胡飞敲了敲门,神情古怪地走了进来。
“不好意思,断一下,”他深呼吸道:“金国的使臣也到扬州了。”
你们是来组团开会了是吗?
柳恣一口水半天才咽下来,看向钱凡道:“要不……直接跟他们谈谈那个?”
钱凡露出暧昧的笑容来,慢条斯理道:“我可等很久了。”
赵构吹着空调看着电视,嘴里尝着从未碰过的炸薯条,心情舒畅而又忐忑。
临国那边是个什么想法?
他和金国的人,都已经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临国人仗,恐怕根本不是用弓箭□□来取胜的。
金国那边的探子传来消息,已经用铁矿开始和他们做天灯的买卖了,想必也是看清楚了格局,知道给与不给铁矿,这临国都可以弄死他们。
那宋国又该如何自处?
“陛下,”太监心地叩门进来道:“临国那边已经商议完毕,邀请您和其他大臣过去开会。”
赵构擦了擦嘴边的椒盐,哼了一声站了起来。
这沙发柔软舒适,当真是个宝贝东西。
一群宋国官员收拾完仪表形态,非常自觉地排队跟着赵构进了主会议厅。
然后在看清桌子另一边坐着的使臣时,同时变了脸色。
李石带着一众使臣坐在另一侧,正好整以暇的喝着茶。
李石和几个高官在上次出使以后就留了个心眼,停留在徐州修整休憩,只让下属连夜快马回了东京传递消息,等待新的指示。
他知道凭自己侄儿争强好胜的心性,绝不可能只满足于几百上千个天灯的引进——
就连他自己的胃口,也被临国引诱的越来越大。
这扬州城如同藏金之窟,里面有种种享用不尽的好处。
可他已经不想再带兵第二次碰个头破血流——
那些劫后余生的士兵回来之后,已经疯了三四成,其他人也连夜梦魇不去,嚎叫着又闻到那焦油杂着尸臭的味道了。
想来可怖,因此绝不能轻举妄动。
等传令的使臣连夜从东京回了徐州,他们就再次启程来了扬州,开始算着做第二次访问。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居然正面碰到了宋国的臣子。
李石与赵构面面相觑,半晌都没出话来。
场面已经非常尴尬了。
他们都知道对方怀着什么心思,也都知道对方的野心——
二十年前的绍兴和议上,他们也见过对方。
绍兴十一年十一月,宋与金达成《绍兴和议》,两国以淮水至大散关为界,再次划分领土。
岳飞拿命收复的唐州、邓州、商州、秦州的大半,全都被赵构原封不动的割让了回去。
每年向金进攻银二十五万两,绢二十五万匹。
不仅如此,赵构为了把生母和徽宗的遗体接回临安,答应金国杀了岳飞。
在那一年的除夕之夜,赵构和秦桧以‘莫须有’之罪杀了岳家父子和其下属,秦桧再以赵构还在戴孝的借口,替皇帝向金国下跪称臣。
李石在场,赵构也在场。
两个人都清楚对方是什么货色,也都维持着虚伪的假象。
对于这段历史,柳恣和参政院的高官也一清二楚。
赵构不惜背上骂名也要做这些事情,为的就是稳定与求和。
无论白鹿钱凡,临国所有人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把水彻底搅浑。
他们想要建设高度强盛的现代化国家,想要博回从前的生活质量,想让科技和工业重新复兴,就只有这一条路。
“既然都到齐了,那就开会吧。”
柳恣淡笑着坐在主位上,看着左右两侧的金宋官员,感受着场中僵硬的气氛。
这恐怕是三国的第一次会面。
临国突然来这么一出,直接搅乱了宋金的所有计划——他们都开始不约而同地揣测柳恣的意图,思索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可柳恣没有客套和解释更多,直接按动电子笔,让荧屏开始播放钱凡早就准备好的录像。
画面猛地亮了起来,浩大的车阵陈列在不远处。
这是由不同型号的吉普车、越野车组成的车阵,近百辆分批列在一起的场面,已经让人能感觉到震撼与不寻常了。
金国和宋国的臣子都坐过这无马之车,懂的其中的神异之处,纷纷露出惊异的表情出来。
——难道,他们要卖这车?!
这画面自然是由无人机航拍拍下的,随着镜头的不断拉近,会议室中有人发出惊异的抽冷气声。
每一辆车,都被改装成了战甲车。
玻璃坚固与否已经不重要了——每辆车都被焊接上了三百六十度的□□和倒钩式铁叉,因此才分布的格外分散。
每一辆车都可以由一人独立操控,利用车辆本身的冲击力直接碾压冲撞过去——
且不这车子本身的爆发力,光是前后焊接的军刺和长钩,一旦冲到人群之中,也可以让绝大部分人非死即伤!
在视频中,驾驶人员演示了熟练的倒车、转弯、变向、绕圈,时而加速冲刺时而横向漂移,哪怕没有实际上弄死任何生物,却也能让人感觉到不寒而栗。
现代工业的恐怖之处就在于此。
虽然临国现在还是偏轻工业的产能分布,而且造船厂和汽车制造厂还没有开始系统储备,可是最终的目标就是要让江银的四五万原住民全部都能走上核心岗位,同时吸纳改变更多的扬州人实现现代化。
江银原本有六万多的居民,汽车普及率也非常高——
当时在异变发生之后,这些车都被集中收缴,事后待经济和能源开始复苏之后,再由政府重新返还或者折旧收购。
现在参政院拥有两万辆的车辆,其中一部分拿来租赁,以方便两城人来往江银,而更多的车还在集中改造中。
燕云十六州之所以难守易攻还无人肯放手,就是因为是养马的战略之地。
马,可以践踏冲刺,可以载人急行。
可永远也比不上一辆性能优良的越野车。
车可以大面积的碾压冲撞,本身是钢铁之躯也不畏惧弓矢的骚扰。
更重要的是,马是活物,车是死物。
马被击中砍伤时会受惊嘶鸣,车不一样——
哪怕车身已经伤痕累累,只要不伤及引擎驱动,照样可以用开高速的方式横冲直撞地碾过去!
哪怕一辆车,在改装之后也可以大杀四方,毫无被反杀的可能!
而这屏幕之中并驾齐驱的,是几百辆这样的钢铁猛兽!
龙牧看着这些车的时候,露出平静而温和的微笑。
他知道,临国之所以肯把这一批备战品拿来出售,是因为军部已经掌握了更为先进的技术了。
要不是金宋仓促来访,柳恣钱凡今天的行程本应是去检阅特斯拉电圈的震爆强度。
赵构和李石哪里见识过这种杀戮之器,此刻根本顾不上想这国家会议厅里怎么还有个男孩,一个个看视频都看的全身发麻。
如果在战争中能够使用这种东西——他怎么可能不下宋国/金国?!
临国既然强盛如此,为什么还没有进攻的意思!
这到底是如何制造出来的——这是鬼魅之车吗,还是从冥界借来的阴兵?!
柳恣看了这个视频好多遍,此刻在专心看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这种场面特别适合装逼,哪怕他坐着一句话不,也有种隐约的王霸之气。
“诸位,”他抬手暂停了演示画面,慢条斯理道:“这一千辆战车,是为了这次会议而准备的。”
难道,临国人早就预料到宋金会汇合于此?!
李石的眼神猛然警觉起来。
论财力,无论西夏金蒙,都敌不过这盘踞南方的宋国。
如果临国想要的是真金白银,他们这次必不可能争赢。
场面越来越有趣了。
“是的,”钱凡穿着笔挺的军装,缓缓起身道:“这一千辆铁棘战车,全都将公开竞标。”
他看向李石和赵构,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前提是,三国签署合约,暂时联盟攻夏。”
“签署这个合约,我们就可以开始谈竞标战车的事情了。”
=3=
西夏?
——怎么会突然扯到西夏上面?!
柳恣他们早就把宋朝以前的历史简谱看完了,此刻由另一个文化/部官员出来哔哔一通,强行捏出些西夏不忠不义、无君无父的辞出来,虽然文辞繁复比不过宋国,但中心思想非常的明确——
西夏是狗,咱要他。
你们两要是不,我就不卖东西给你们。
临国这边点到为止,而且撤就撤。
文化/部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拿了出来,给已经石化状态的外国友人们一人发了一份。
一行临国官员直接起来告辞,把金宋两国的人留在了会议厅里,美其名曰让金宋使臣好好交流感情。
柳恣眼看着会议室的门关严实了,才松了一口气来,锤了下钱凡的肩,笑的喘不过气来。
这一套套的真是乱来——要是时国也这么瞎几把搞外交,搞不好第四次世界大战早就爆发了。
西夏的存在,非常的微妙。
它本身的地理位置,卡在了蒙、金、宋三国的交界处,虽然名义上连任宋臣和金臣,但至少在拜宋朝为主子的时候,宋国每年都要送不少的白银绢布过去,算是纳贡。
这西夏原本是四川地区发源出的党项族,在唐朝时迁居去了陕北,又被唐朝皇帝封为夏州节度。
西夏的主子,严格来有唐朝、五代诸朝以及宋朝,如今宋国南迁,自然又和金国达成了同盟。
当初宋代一统天下,直接吞并了夏州,而李继迁不肯投降便与辽帝联手,占领了兰州和河西走廊一带。
而这夏国和金国相比,也没太平到哪里去。
南北宋之交的那几十年里,西夏在宋夏之战和辽夏之战中都大致获胜,地位不断稳固。
如今的西夏皇帝李仁孝比金国皇帝还一岁,但脸皮之后跟完颜元宜差不多了。
完颜亮弑君上位的时候,出于礼貌还是派使节去西夏报哀,李仁孝眼看着情况不错,就硬气的把人挡了回去,表示不接受这事。
结果完颜雍又来一出东京zaofan,不光当了皇帝,还因为各种原因陆续关停了和西夏的好几个榷场。
这回李仁孝眼瞅着国库走空,哪里还顾得上面子,直接跟金国进贡本国宝物‘百头帐’,再三的跟金国表忠心求情面。
但私下里,他的科举官制无不照着宋国的那一套来,不仅在今年立了翰林学士院,还在不断地和宋朝加强往来,摆明了是要两头都笼络热乎。
这西夏皇帝十六岁继位,一路顺风顺水的做到现在,如今恐怕才刚刚知道临国的风声。
柳恣他们一走,宋金两国的人陷入沉闷之中,谁也不肯先开口。
文书上写的条理清晰,从三国如何结盟,又如何计划攻西夏,一样样都分析的极为清晰。
大体思路就是,金国出大半的兵力,宋国出大半的钱,临国出新锐的武器,完仗绝不收回。
买卖倒是颇为划算……但临国不想着扩张领土,把手伸到压根没挨着的西夏身上,是为什么呢?
来一出天降正义?
文书的最后,还颇为贴心的提到了战利品的分割问题。
临国表示我们是为世除恶,西夏的领土自然由金宋二国协议平分,战利品按比例抽成就行了。
赵构拧着眉毛看到最后,忽然明白了这元首的意思。
……二桃杀三士?
西夏横在金宋蒙之间,其实有一个调剂缓和的作用。
这个墙头草既可以跟着金国压宋,也极有可能未来跟着蒙国金。
这一百多年里见风使舵的次数那是数不胜数,根本用不着临国人提醒他们都心知肚明。
正因如此,这临国人慷慨解囊的祭出铁棘战车出来,就是想让金宋开始有利益纠纷,而且也能分散军力和焦点。
在场的所有人都经历过绍兴和议,稍微老成些都能看出临国人的算计出来。
问题在于,没有人敢不签。
李石这边忌惮的是,如果这次公开会议不签,下次宋国重金贿赂,私下与临国达成协议,恐怕这战车就会尽数落入宋国之手。
到时候别西夏的事情不能解决,宋朝也会成为心头之患。
而宋国那边,也同样如此。
“李宰相还请在此休憩,朕略觉不适,出去转转。”
赵构一起身,其他宋臣哪里还敢留在这里,一个个都跟着走了出去。
柳恣等在外头,见只有宋国人出来,笑着指了指旁边的会议厅:“那边有多余的会议厅,如果赵先生需要的话,请尽管取用。”
赵构略拘谨的点了点头,看了眼他身后的一众官员,带着自己的人去了远处的另一间会议厅。
殊不知,这广陵礼堂上下都装了监听器,他们什么都会被直接转译成文字,在临国机要的手机上同步出现。
等两国人重新各开各的会,手机上的信息就开始和弹幕一样齐刷刷的飘了起来。
金国那边吵得厉害,甚至有用金国语开始骂脏话的了。
——临国这边早就配备了翻译,照样一字不漏的转译过来。
金国那边只有李宰相能定夺全局,皇帝本人没有来。
而赵构虽然本人来了,也没处理过这么麻烦的事情。
他们的国家哪怕再地大物博,也没有人做过风险评估和格局模拟分析。
所以这个时候,基本上都是上位者争执不休,下属们唯唯诺诺,有主意也没胆子。
——了也不会被听的。
钱凡看着手机上的转录,笑的玩味十足。
他就喜欢这种水越搅越浑的场面。
所谓囚徒困境,莫过于此。
哪怕局势对金国和宋国都能同时有利,他们也无法达成一致,又无法放弃协议。
这两个国家如今被利益驱使,如囚徒一般揣测着对面的意图,可因为无法相信对方且极端防备,根本无法通过会议达成最佳选择。
换言之,他们提前走进了参政院一手布置的局里了。
第一种情况,是双方都放弃此次协议,背后各自笼络临国,试图保持和西夏的外交同时还得到战车。
这种选择下,金宋的嫌隙会不断加大,且临国更方便坐地起价。
第二种情况,是双方达成协议,但绝不可能完美的分割利益。
西夏的位置过于暧昧,关系到和蒙古的交界——蒙古哪怕如今是四分五裂的状态,也完全不是善茬。
宋国如果和蒙古有直接的边境交界线,只会增加更多的国防压力,极有可能被金国趁虚而入。
而金国也在提防宋夏蒙三国的觊觎,同样也好不到哪里去。
第三种情况,是最极端的一种。
金宋达成协议,且完美分割利益,没有因此起任何争执。
那就可以进入临国设计的新剧本了——照样不会对临国产生任何威胁。
而金宋无论开多少次的会,也无法扭转这个局面。
因为他们永远都不能信任对方,也同时觊觎这神器一般的铁棘战车。
作为导演,临国永远都是赢家。
这一开会,就开了五天。
金宋的人终于没心情享受扬州城里种种先进又苏爽的新鲜玩意,各自筹划算计着如何才能占更大的赢面。
而李石也在焦急不安的等待着完颜雍那边的指示。
他已经吩咐手下用最快的速度送信去东京,这事极有可能关乎未来二十年的格局变化,绝不是他能擅自做主的。
第六天的时候,宋臣传来消息,表示已经有了定论。
而到了第八天,完颜雍的手书才传回了扬州城。
李石在看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懵了。
这——这绝对是那云祈还是唐以想的鬼主意!
怎么——怎么会有这种法子?!
这法子能破局吗?当真可以直接这么?!
“李宰相可想好了?”
赵构等了两天,越等心里越乱,越发的焦躁不安起来。
李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缓步上前,看着那噙着笑的柳恣和阴着脸的赵构,终于缓缓地开了口。
“金国认为,如若能借铁棘之车灭除逆夏,不如将夏土尽数归金。”
“而长安、洛阳、邓州之地,可返还于宋,以表两国之好。”